“你在看什麽?”她們兩人間比江沉閣預想之中還要平和, 若她沒有記錯, 按照劇情她便是在這一時刻被古雪斬殺。


    懸浮的寶匣靜靜轉動,它讓千萬人趨之若鶩, 不惜同門相殘。


    黑色的寶匣上並非空無一物,相反還雕刻了一方青竹,青竹開著淡黃色的花, 如同低垂的麥穗。


    竹生花, 便是死日。


    古雪抬起頭, 不答反問:“江姑娘,你想到什麽了?”


    江沉閣看見那匣子的刹那, 心髒咚地一下重跳,“沒什麽。”她深吸一口氣,“對不住了。”


    說罷便率先出手去奪那寶盒,可那寶盒忽地升高, 自動開啟, 降下來一柄被耀眼白光包裹得看不出形狀的武器。


    一瞬間, 黑塔頂端仿佛被掀開,露出漆黑無光的天幕,而黑塔底部地震塌陷,露出銀色帶金屬光澤的元水湖泊。


    階梯窄小,不少修士於晃動中未穩住身形跌入湖泊,骨肉盡消。


    眾人大駭,害怕掉入水中,便蜂擁著往上衝去,一時間如飛舞的群蜂亂作一團。


    這一下可苦了白曛一行人,白曛手中毒粉將盡;晏懷竹目盲全憑耳力辨認,喧囂嘈雜他便難分敵我;蒼霄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一杆□□橫掃一整片人;赫連東狐帶來的十二護衛在亂戰中身受重傷。


    他們支撐不了多久。


    江沉閣焉能不知?可每當她想取下那“非武”時,“非武”便像是有意識一般躲開她的觸碰。


    而每失手一次,腳下的平台就下陷一分。


    江沉閣不再輕舉妄動,明明那麽近,就可以逃離宿命,為什麽不行?


    【助楚孤霜拿到秘境至寶。】


    難道,真的隻有楚孤霜可以觸碰到“非武”?


    江沉閣腦海中有萬般思緒閃過,空中的“非武”收斂了光芒,飛進古雪的懷中。


    她怔然,隨後笑出了聲。


    古雪一拿到“非武”便覺通體透暢,渾身充滿力量,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在覺醒。


    “將它給我。”黑塔逐漸崩裂,江沉閣嫋嫋婷婷立在顫動的平台上。


    古雪一臉平靜,即使拿到世人爭搶的神兵利器她也沒有半分波動,她問:“為什麽?”而非“憑什麽”。


    江沉閣到底說出了真相,“將它給我,可以救我的命。”換言之,如果古雪不放手執意和“非武”結下契約,任務失敗的後果便是她……沒有如果,江沉閣堅信,“你不想要我死的,對麽?”


    古雪若是恨她,就不會有赫連皇宮的那一場對話,她的直覺不會錯的。


    “我……”古雪的臉上湧出掙紮之色。


    一個聲音在腦海裏高速她:殺了她,殺了她……那聲音深植腦海,不斷拉扯她的理智。


    “給我,讓我把它交給它的主人……”江沉閣循循善誘,神不知鬼不覺地動用瞳術,伸出一隻手就要接過“非武”。


    差一點,就差一點。


    古雪頭痛難忍地朝她望去,那一刻她看見瞳仁中隱現的漩渦,腦袋仿若被錘子重重一擊,“非武”隨她的心念而動,遽然炸開力量,脫離古雪懷中。


    江沉閣首當其衝,可斬仙官戮天神的“非武”怎是她能抵抗的?靈力炸開掀起氣浪,身體不受控製往後墜落。


    她抓住平台的邊緣,全身的力量僅靠手指支撐,黑塔掉落的碎石與瓦礫碎片從頭上不斷落下,江沉閣想動用靈力,卻發現丹田空空如也,在“非武”絕對的力量前,她被壓製了。


    “非武”在空中旋轉,掀起一陣又一陣氣浪,再過不久整個秘境都會被它散發出的力量所摧毀。


    “啊!”黑塔解體破碎,失去靈力護體的修士慘叫著從高處墜落。


    “秘境要塌了!”修為高強的修士恐懼驚呼,哪裏還有心情去爭奪那秘境至寶。


    搖搖欲墜的平台上古雪白了臉色,她不知道該如何讓“非武”停下來,伸手觸碰到白光的一刹那便被灼傷。


    “非武”完全處於一種失控的狀態,直到黑塔破碎的頂端露出一個偌大的窟窿,以夜幕為背景,空間驟然被扭曲後撕扯出一個裂縫,從中現出一個銀衣華貴的道君。


    楚孤霜被滯留在空間縫隙中,在那裏他看到了不屬於自己偏偏又那麽熟悉的景象,像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無極宗宗主最先反應過來,大喝道:“快抓住那個東西!”


    眾人紛紛爭先恐後去抓住“非武”,仿佛它是一個可怕的開關,一旦開啟就會摧毀一切,除非牢牢抓在手裏。


    一時之間,場麵失控慌亂,白曛等四人難以尋到江沉閣的身影。


    江沉閣的雙手指甲幾乎折斷,才堪堪翻身回來。


    可她方一站穩,便見一個銀白的身影衝向“非武”。


    一陣又一陣強烈的力量化作刀刃將企圖靠近的修士逼退,惟有楚孤霜迎風直上,衣袍在罡風中割裂成片,當他握住“非武”時,鮮血滴落,一柄雪白長劍從光中幻化而出,劍身如冰做成,晶瑩剔透,寒氣逼人。


    江沉閣不敢置信,那柄冰雪之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當初霽光就是用它刺入自己的心口……


    “哢嚓——”


    “非武”認主,整個懸空的圓台也隨之碎裂成渣,江沉閣與落腳之處相距甚遠,丹田被封,整個人若一隻展翅的黑色蝴蝶墜落。


    【叮——任務:協助男主獲得秘境至寶,該任務已完成,楚孤霜好感值滿。】


    【叮——白曛好感值滿。】


    【叮——晏懷竹好感值滿。】


    ……


    五花纏枝手鐲上五顆玉珠迸發出耀眼的光輝,白色、碧色、藍色、朱色、玄色。光芒中五朵花盛開搖曳,纏繞著手鐲。


    江沉閣還來不及欣喜,與此同時,她聽見天道冰冷無情的聲音,亦如最初——


    【叮——查詢到女配劇情任務已經完全結束,開始啟動自毀程序。】


    頭暈目眩,陣陣寒意,在那一瞬間她像是被拋棄在最黑暗的角落。


    耳鳴發作,嗡嗡地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她能看見白曛被連壁攔住,點滄派的弟子攔住晏懷竹,蒼霄被程陰和盍功拉扯,赫連東狐欲跳下階梯……他們的唇一張一合,她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人瀕臨死亡前,一生的美好回憶便像走馬燈在眼前閃現,可江沉閣卻覺得不是的,她隻聽到腦海裏那個金屬般冰冷的聲音在不停地宣告她的死亡。


    她是一個工具人,推動劇情的工具人,任務完成便無用了。


    可真的是這樣麽?


    就在她即將墜落元水湖泊之際,一隻有力的手臂摟住她的腰身。


    在那之前,她看見楚孤霜拋下世人趨之若鶩的神劍,縱身躍下高台,在他追上她之前,她以為他相救的人會是古雪。


    一幕似曾相識的場景撞入眼簾。


    日暮西山,街上人影掉落,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中,他冷清的眉目都鍍上了暖光,向著自己一步步走來。


    “噗通——”元水湖泊蕩漾出圈圈漣漪……


    *


    天空如一個多愁善感的新婦,抽抽噎噎、低首垂淚,一連數日後淅淅瀝瀝的春雨終是止住了。無情宗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四季如春,靈氣濃鬱,唯一荒蕪蒼涼的便是懲罰弟子、關人禁閉的思過崖,而思過崖一眼望不到邊的濃霧之下,又是一番生機盎然的原野天地。


    春雨過後,青草的味道伴隨濕潤的氣息升騰,原野之中坐落一個花草屋子,由藤蔓編製,綠葉做頂,鮮花點綴。


    骨節分明的手輕叩了幾下扶芳藤做的門,震得從房頂垂落簷下的紫藤花上的露珠滾落。


    “進來。”


    楚孤霜應聲推門,便見那身著水綠如意月裙的女子端坐於荷葉蒲團上,隻留一個倩影。


    她青絲未挽,身上的衣裙由百花點綴,卻並不雜亂,反而將她襯作花中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她稍稍側過臉,柔軟的發絲貼在精致的輪廓,縱使不是第一次見,也讓他的呼吸凝滯。


    楚孤霜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赫連東狐昭告天下若是有人能提供身穿黑裙、相貌美麗的女子的下落,若是屬實可賞百金,修士可另賞百塊極品靈璧。”


    江沉閣淡淡一笑,神情有些恍惚,“我何時這麽值錢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一個月前,她墜入元水,本以為會和其他修士一樣魂飛魄散,可楚孤霜和“非武”定下契約,成為流殤秘境的主人,不再受到秘境傷害,而她也跟著沾了光,兩人從元水回到了滄雲十三州。


    由於“非武”認主,秘境傳承也悉數傳給楚孤霜,秘境自然也就坍塌了,其餘的人都被送出。


    白曛等人被送出後,發了瘋一樣尋找她,即使她落入元水“死”在他們麵前。


    先是白曛以死相逼,動用藥宗和無情宗的力量尋找;再是晏懷竹和蒼霄兩兄弟帶領的點滄派和魔宗竟破天荒地聯手,隻為想辦法再入秘境尋找她的蹤跡;而後來,連赫連東狐都攙和進來。


    “他們看見我與你一同消失,遲早會找到無情宗。”


    “可事實上我已經‘死’了,不是麽?無晴道君?”江沉閣懶懶散散地躺下,側支著腦袋看他,“而你不同,你和‘非武’定下契約,所以你活了下來。”


    “他們不會相信。”


    “他們不相信也沒辦法,你去看看那些掉進元水的修士,骨肉盡消,連點渣都沒留下。”太陽穴猛地一跳,江沉閣揮了揮手,“你走吧,我腦袋又疼了。”


    緊接著,又是那伴隨了她整整一個月的天道音在腦海中不斷回響。


    【叮——開始啟動自毀程序,自毀程序失敗……開始啟動自毀程序,自毀程序失敗……】


    天道音化作千萬根針不停紮著腦袋,可她嚐試過所有辦法,沒有任何效果,仿佛隻有一死那如影隨形的聲音才會停下。


    她不知道楚孤霜什麽時候走的,當天道音暫時停歇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三更,她透過花窗望向那輪皎潔的明月,手握玄龜內丹。


    她容忍不住,即使冒著被天界發現的風險,她也要進入渡劫,解決這讓人腦仁疼的聒噪聲音。


    作者有話說:


    置之死地而後生,先破後立,先破後立……


    第一百零六章


    黑夜沉沉, 隻有清泠的月輝灑下,照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中央的花草屋子。


    花草屋子不安地震動,廊簷下的風鈴花鈴鈴作響, 在幽靜的夜中越傳越遠。


    無情宗思過崖上, 楚孤霜立於崖邊, 清冷的眸中閃過掙紮與猶疑,濃霧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細小的鈴聲, 他隻愣了一下,飛身躍入崖底。


    楚孤霜扣了扣花草屋子的門,無人應。


    “轟——”藤蔓製成的門在凜冽劍氣下粉碎成渣,楚孤霜方踏入屋內, 一根藤蔓便悄悄纏繞他的腳踝, 將他整個人拉入其中。


    他跌落在花草做的綠床上,百花如羽毛般拍漂浮於空又輕輕落下。


    在紛紛飛揚的百花之中, 看清狀況的他身體下意識僵硬。


    他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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