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瑛沒頭沒尾地突然發問:“姑娘,宗主真的很喜歡你麽?”


    喜歡麽?江沉閣瞥了一眼靈識中,什麽都還沒做就已經有十分之三的蒼霄好感值發愣。


    “你自己去問他。”她甩話離開,迎著風雪向前。


    望著江沉閣以一敵十的纖弱背影,雲瑛眼眶泛紅,咬著下唇,“對不起……”


    而對於玄雲宗的人來說,他們本就是趁著今日魔宗布防稀少才敢上門挑釁,眼見一個女子從魔宗的方向孤身朝他們款款行來,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太過狂妄,不知天高地厚,還是實力深不可測,竟敢單挑他們三十人。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抵擋他們攻上魔宗的決心。


    “擅闖宗門者,死。”清麗的女音在風雪中如羽毛,一吹就散,偏偏像有魔力般清晰地在他們耳中響起,引得眾人的心弦沒來由地一顫。


    玄雲宗的人一聽,立刻進入戰鬥狀態,區區一人就敢阻攔他們,怎麽可能?!


    的確,他們境界對江沉閣來說不高,但勝在人數眾多,就算是大能也會雙拳難敵四手。可她剛剛融合相柳內丹,不妨用他們試試相柳的威力。


    “結陣!上!”玄雲宗的人先發製人,十名手持輕劍的弟子從十個方位刺向江沉閣,身負重劍的弟子則將劍倒插在雪地裏,封鎖她所有的退路,最外圍從拂塵中迸射出十束箭矢般的靈光,直直射向江沉閣。


    江沉閣被包圍了,玄雲宗的人一出手就是死招,雲瑛躲在岩石後麵閉眼,不敢再看。


    可意想不到的是,即將欺身的輕劍弟子猛然被江沉閣周身散發的氣場震開,倒在雪地上,嘔出鮮血。


    十束靈光也被反彈,回擊在手持拂塵的弟子上。


    渾厚的氣場散開,蕩在重劍弟子身上,即使他們有重劍相抵,也被震得頭腦發暈。


    見此情景,雲瑛張大了嘴,在她身後,一個渾身白色裘衣、佩戴銀飾的女子臉上閃過惋惜,正是靈越。


    “還要繼續向前嗎?”江沉閣的聲音不溫不熱。


    “洞虛期!不!不止,難道是大乘期?”手持拂塵的玄雲宗長老,滿臉不可置信,魔宗何時出了一個大乘期的人物他們竟然不知?


    說好的今日魔宗布防最為鬆懈,是他們攻上魔宗的最好時機,怎麽一切都變了呢?現在想來這個消息也是夜半子時送來的,來源根本不清楚。他們急於求成,沒想到卻中計了。


    白皚皚的雪地裏忽然出現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小黑點形成黑潮向玄雲宗移動,玄雲宗的人一看,那哪裏是黑點,分明是數不清的毒蛇蟲蟻,他們不停地用劍砍,用靈力打散,可毒蛇蟲蟻隻會越來越多,他們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不多時,玄雲宗的人被蟲蟻咬噬,身上臉上腫起大包,不幸被毒蛇咬到的,臉色更是變得青紫。


    縱使他們再不甘心,也隻有拖起受傷的同門,朝身後唯一沒有被蟲蟻毒蛇蔓延的道路跑去。


    “此仇,我玄雲宗記下了!”放下狠話,他們狼狽逃下山。


    雪地裏黑壓壓的蟲蟻如潮水散去,再度鑽入地裏休眠,等到來年驚蟄時,再破土蘇醒。


    江沉閣收回招式,她還沒有完全動用相柳的力量,至少欽原和土螻都沒有召喚出來,隻就地取材召喚出現有的毒蛇蟲蟻。


    魔宗和玄雲宗的恩怨她管不著,也不該管,隻趕跑他們就好了。


    遠處藏身在岩石後的雲瑛大張的嘴還沒有合上,就這樣結束了……?


    身披銀白狐裘的女子轉身往回走,即將經過岩石時,雲瑛方回神,正要揮手大喊“我在這”,倏然一個手掌捂住她的口鼻。


    等江沉閣走遠後,雲瑛才被鬆開,她看見身後的人,怯怯道:“靈越長老,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辦事不利。”


    五日前江沉閣來到蒼山,雲瑛被蒼霄指派給江沉閣,她也極為聽話,日日守在xx殿門口,隻盼江沉閣出來時她可以好好帶她遊覽蒼山雪景。


    三日過去,殿門始終未開,她沒等來江沉閣,卻等來了靈越長老。


    靈越長老平素就待她極好,她不能修煉,擔憂其他宗門尋仇自然也就不能下山,隻有靈越長老執行完任務還記得帶山下的糖葫蘆、杏花糕等好吃的小禮物送她。


    靈越長老告訴她,明日會有玄雲宗的人上門挑釁,屆時宗門內人手空虛,情況危急時要她去招搖殿將裏麵宗主帶回來的姑娘請出來。


    靈越喜歡宗主蒼霄是全宗門上下都知道的事,當宗主帶回來一個姑娘時,雲瑛還擔憂靈越長老會傷心,聽她說完後忙不迭答應。


    外麵的野花哪裏有靈越長老好,她當然要幫自家人咯。


    麵對來勢洶洶的玄雲宗,雲瑛發怵的同時才明白,靈越長老是想姑娘去送死,試想有誰能在玄雲宗三十名精英弟子的圍攻中活下來。


    而她雲瑛也就成了幫凶。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姑娘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玄雲宗的人打跑了,別說受傷,他們連姑娘狐裘披風的狐毛都沒碰到。


    姑娘還活著,她既高興又憂心,沒想到一轉身就碰到了靈越長老。


    靈越的眼眸閃過一絲暗光,低喪道:“我都看見了。”


    雲瑛看出靈越心情不好,又怕她遷怒於自己,便趁她愣神時溜走,想去找江沉閣,可哪裏還有她的影子。


    *


    寒風似刀,江沉閣裹緊了披風,綿綿落雪落滿頭,江沉閣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移動的雪團子。


    她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可大雪茫茫,目之所及一片白色,幾無差別,放出神識也隻在十裏之外看見被隱藏在風雪中的宮宇一隅。


    罷了,一直朝前走吧。


    江沉閣一路行,一路碎碎念叨,不理解蒼霄好好的忘憂潭不住,偏偏舉宗門搬來這不毛之地。


    要知道三千年前魔宗的駐地可是在風景秀美、氣候宜人、靈氣濃鬱的忘憂潭上。


    遠遠瞧見宗門,江沉閣腳步變得更急,不小心踩上被白雪掩蓋的突兀石塊,身體向後傾倒。


    她正要旋身穩住,卻陡然落入一個溫厚的懷抱,醇厚的嗓音在頭頂響起,飽含思念,“阿閣。”


    江沉閣被蒼霄扶直身子,秀眉一豎,“你還知道回來?”


    聽不出多少慍怒,更多的是嗔怪撒嬌,江沉閣眉梢一跳,連忙補充道:“當初是誰利誘帶我來魔宗,又把我丟在魔宗五日都不見一麵。”


    蒼霄搖頭,笑道:“怎能說是丟呢?我不是指派雲瑛陪你作伴嗎。”


    “一個未修行的小姑娘,我也不好發泄不滿。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兒?做了何事?都要給我一一道來。”


    蒼霄無奈道:“阿閣,你可是給我捅了一個大|麻煩。”


    江沉閣訝然,“是點滄派?”


    她讓蒼霄救晏懷竹,讓魔宗弟子幫忙鎮壓相柳之亂,原本按照他們的形勢來說,魔宗不落井下石就不錯,更何況是去幫他,幫點蒼派。


    這也是她老老實實兌現諾言,隨蒼霄來魔宗,並在沒有蒼霄的看管下,依舊乖乖呆在魔宗的原因。


    他的犧牲不比晏懷竹小,她隻能盡力補償。


    “是,也不是。”蒼霄長歎一口氣,事情要麻煩得多,相柳之亂後應該是點滄派休養生息、重建宗門的時候,可不妨晏懷竹動用正道之首的權勢,讓其他的宗門來對抗魔宗。


    魔宗分散在十三州的勢力被他們一一拔出,蒼霄出馬才去各州平穩局勢,若埋在州府的勢力都被拔除,蒼山就是魔宗最後的堅守。


    江沉閣是第一次聽蒼霄歎氣,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精神萎靡的模樣,下巴滿是青色的胡茬,狹長的眼睛裏充盈著血絲。


    “蒼霄,我不是柔弱的籠中鳥,我可以幫你。”


    蒼霄聞之一怔,隨後嘴角揚起大大的笑,像初見那樣大掌撫摸她的頭頂,“瞎說什麽呢,都已經解決好了。不說這些了,走,我帶你去做好玩的事,彌補我這些天的失陪。”


    鵝毛大雪終是停了,巍峨蒼山被繚繞的雲霧包裹著,青碧蒼穹下的雪峰並不孤寂,鷹隼的拍翅聲,野狐的嚶嚶聲,回蕩在山峰之間。


    蒼霄從靈識空間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籮筐,恰好能筐住山雞野兔的大小,隨後又飛身折一段枯樹枝幹,枝幹一端纏繞繩線,另一端支起倒扣的籮筐,籮筐下放了一串紅色的嬰兒拳頭大小的果子,在白茫茫的雪地裏尤為顯眼。


    做好一切後,他牽著江沉閣來到不遠處的小山坡,二人俯趴在雪地裏,身下鋪了厚厚的毯子。


    蒼霄將繩子的另一端放在江沉閣的手裏,大掌覆上她的手背,兩人同時握住繩子。


    江沉閣輕聲問道:“你要捕野兔還是山雞?”


    食指豎在唇邊,蒼霄道:“噓,不捕野兔也不捕山雞,我們捕雪狐。”


    看他認真的神情,江沉閣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說話,隻得傳音給他:“為什麽不用靈力去捉?不更省事嗎?”


    蒼霄唇語道:樂趣。


    樂趣就是冰天雪地貓在這裏挨凍?江沉閣撇撇嘴,“你這陷阱未免太過粗陋,狐狸性狡,怎麽會自己鑽進筐裏去?”


    蒼霄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蒼山的雪狐喜歡吃朱玉果,它們是抵擋不住朱玉果的誘惑。不信?不信就等著看,待會要是有狐狸鑽進籮筐,你可要第一時間拉倒樹枝,我再上前按住筐,能不能捉到雪狐就看你了。”


    江沉閣依舊不信,可看蒼霄信誓旦旦,她也隻好耐著性子在雪地裏等待。


    山風砭骨,她忍不住哈氣,溫暖裸|露在外的手。


    “冷了?”蒼霄解下黑狐披風,蓋在兩人身上,順勢將江沉閣往自己的身側拉近,左臂攬上她的背部。


    這般一來,江沉閣整個人都被他納入懷中,與他緊緊相貼,源源不斷的溫暖從他的身上傳來。


    “注意,要來了。”蒼霄在她耳旁低語,溫熱的氣息熏染耳尖。


    江沉閣一時心亂,拉動繩子的力道過大,籮筐蓋落後還拖移了一段距離。


    蒼霄飛身按住躁動不安即將被掀翻的籮筐,嚶嚶的聲音從其中傳出來。


    江沉閣揉了揉發紅發燙的耳朵,搖頭甩掉旖旎的念頭。


    “快來看看。”


    掀開籮筐,裏麵是一隻小巧的雪狐幼崽,尖尖的狐狸臉,粉潤的鼻子和圓圓的耳朵,無一不透露出可愛。


    它在江沉閣的手裏死命掙紮,發出淒慘的嚶嚶叫聲,與此同時不斷揮舞著四肢,江沉閣怕被抓傷,下意識脫手,狐狸幼崽掉在柔軟的雪地,落地時,露出它雪白的腹部皮毛上的血跡。


    江沉閣一凜,細細檢查一番,“這血不是它的。”


    蒼霄拿起地上完好無損的朱玉果,“它不是被朱玉果吸引來的,倒像是把籮筐當做庇護。”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決定沿著狐狸幼崽的足跡前去查看。


    幸得雪停,足跡沒有被落雪覆蓋,他們很快在三裏之外的一處山坡發現了狐狸洞穴。


    狐狸洞旁倒著一隻肚破腸流的成年雪狐,一隻與雪狐差不多大小的羌鷺正啄食它的血肉。


    羌鷺的羽毛暗褐帶灰,額、腰皆是白色,嘴和腳卻是鮮紅色,性情凶悍,是雪狐的天敵之一。


    而羌鷺的身旁還躺著三隻與懷中雪狐幼崽體型相近的雪狐,皆已死去。


    地上留有拖拽的血跡,那三隻狐狸幼崽是被羌鷺從洞穴中拖出來啄食的,江沉閣一指靈光,正中貪婪覓食的羌鷺,隻見羽毛四散,羌鷺倒在地上。


    江沉閣將懷中的小狐狸放落,它搖搖晃晃地來到成年狐狸的身邊哀鳴。


    蒼霄道:“羌鷺以雪狐為食,你救得了一次卻不能次次相救,此乃天地萬物運行的法則。”


    “就好像魔宗的修煉法則?”江沉閣蹲下,撫摸著小狐狸的腦袋,“你曾經對我說過,魔宗掠奪其他修士的內丹來增強自己的修為,不過是另一個界麵稀疏平常的法則罷了。”


    蒼霄頷首,“那個界比滄雲十三州殘酷得多。”


    江沉閣對那個界沒有好奇心,更不想知道關於那個以殘忍掠奪為法則的界的事情。


    手心的小狐狸得到安慰,蹭了蹭她的狐裘,像是找到親人一般嚶嚶叫著。


    撫摸的手頓住,江沉閣嗟道:“有時候人也和野獸一樣殘酷。”


    她就要解開身上的狐裘,卻被蒼霄抬手製住。


    隻聽他說:“你不必有負擔,我給你的狐裘是用蒼山上死去雪狐的皮毛做的,羌鷺啄食完血肉後,會留下皮毛,做狐裘的人收集皮毛,比直接捕殺狡猾的雪狐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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