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閣一怔,她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麽了。


    果然,隻聽蒼霄說:“我曾去瑤山找你,也在梓州府呆了很久都都沒有尋到你。直到點蒼派百年祭典上出現了瑤山妖物,我才趕過來隻為尋你。”他緊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這些年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卻不敢見你。”


    作者有話說:


    江沉閣:端水好難qaq


    第六十一章


    蒼霄的話將江沉閣拉入回憶中。


    江沉閣負傷來到藥宗卻被拒之門外, 心灰意冷下她隻能選擇離開,離開的時候遇上了晏懷竹。


    晏懷竹護住她的心脈,將她留在山林間的一方洞穴裏。


    可從夕陽殘紅等到夜幕降臨, 她都沒有等回晏懷竹。


    江沉閣決定先走, 並非她懷疑晏懷竹的品性, 久等未來她擔心的是晏懷竹的安危。


    他是不是被天界的人攔下了?此刻,他是不是在與抓捕自己的人交手?天界的目標是她, 如果她走了晏懷竹的處境會不會好一點?


    她沒有選擇先找晏懷竹,現在的她連劍都拿不穩,就算找到了不也是給他添亂嗎?


    江沉閣唯有自救,於是她趁著夜色摸黑逃走。


    纖瘦的身影若風雨中展翅欲飛, 卻總是被暴雨擊倒的蝶在黑夜中跌跌倒倒前行。


    江沉閣摔在地上, 她已不知痛,胸口的疼令她麻木。


    “吼——”頭上傳來野獸的低吼, 她的血勾起了野獸的食欲。


    想她半生飄搖,全村覆滅的天劫沒能奪去她的性命,波雲詭譎的地宮沒能將她的命留下, 就連霽光神君的劍都沒能一下奪去她的命, 到最後她竟然要命喪野獸之口……


    不甘呐, 真的好不甘心……江沉閣手裏緊攥著幾根野草,柔韌的野草就好像她的一生……


    野獸噴薄的呼吸逼近脖頸,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臨,一個濕潤的舌頭舔舐她的腦袋。


    江沉閣抬頭看去,那是一隻皮毛油亮、威風凜凜的黑豹,有著銅鈴大的琥珀眼, 憐愛地舔舐自己的傷口血跡。


    “小, 小黑……”江沉閣灰暗的眸亮起來, “小黑在這兒,蒼霄呢?蒼霄是不是就在附近?”


    抓住小黑粗糙的舌頭,江沉閣讓它帶自己去找蒼霄。


    可沒走幾步她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小黑隻得馱起她,奔了幾裏路趕上隊伍。


    穿銀赤足的女子看見小黑,嫻雅的臉上露出詫異,“小黑,你出去覓食一趟怎麽還托回來一個女人?不吃野獸改吃人了?”


    小黑鼻腔噴氣,撞開那個苗疆打扮的女子,徑直躍上馬車。


    馬車內寬闊,車壁貼著柔軟的錦布作內襯,車板上海鋪著厚厚的毯子,小桌上的鎏金紫香爐白煙嫋嫋。


    小黑幾個跳躍,將迷迷糊糊的江沉閣弄醒。


    小黑來到車內,俯趴下來低吼一聲,試圖引起座位上的人的注意。


    那人一襲玄衣銀甲,睜眼見到小黑背上的人神色一震,眼裏閃現出掙紮,最後還是強壓下來,不動聲色。


    江沉閣看到的是他的冷眼相看,似乎她隻是路邊的一根草,生死與他無關。


    他也不願幫自己了嗎……


    小黑低低地哼唧了幾聲,卻依舊沒有得到主人的命令,馱著心如死灰的江沉閣下車。


    黑色的獵豹完美融入夜色,它奔赴一段距離後,在一處山崖上放下江沉閣。


    江沉閣仰倒在地上,渾身虛脫無力,“小黑,你的主人不要我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麽?”


    小黑低吼幾聲,舔了舔她的臉。


    粗糙帶倒刺的舌頭舔舐皮膚其實很疼,但那是它唯一能做的,它在安慰她。


    “你走吧,隨他去吧。”江沉閣最後揉了揉它的大腦袋。


    小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決定追隨它的主人。


    冷月下的黑夜是那麽無情,不肯施舍一點光輝於昏暗山崖,江沉閣的傷口又崩裂,身下暈染出一片血色,她想,葬身天地也不失為一個好歸處。


    江沉閣認命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忽然,傳來腳步聲。


    現在能找上她還有誰呢?恐怕是天界來捉她的人吧。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因失血過多而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一個荼白的人影。


    “我不會回去的,你們給我定下的罪,我沒有犯過,更不會認罪。”


    江沉閣做了一個決定,她跳下身後的山崖,寧願葬身山野也不回去認罪受罰。


    江沉閣腦海裏的最後的念頭。她死了,但她的清白還在。


    *


    “啊——流星,是流星!”天邊劃過一個光線,凡塵的小孩驀然看見歡呼道。


    孩童的歡呼把江沉閣從回憶中拽出,她看著流星劃過的夜空,語氣是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冷靜:“師尊說過無論合歡宗還是無情宗,一個放縱□□,一個消滅□□,追根究底沒有什麽不同,都是逆天而為。我從情中得到的越多,將來反噬也越多,道理在那兒,我從來都知道,於是當眾叛親離的一天到來時,我能接受。”


    蒼霄抓住她的手,此時的她有種超然出塵之意,似乎再不抓住,她就能從自己的眼前羽化飛走。“天地玄奧才衍生出各式宗門心法,我雖未曾修習過合歡宗,但千萬種心法我都熟記於心,功法沒有對錯,即使有,也不是你的錯。”


    江沉閣就由他抓著,“不是的,不管是白曛、還是晏懷竹,你們都恨我,恨我三心二意、水性楊花,包括後來生死之際你們的袖手旁觀,我都能接受的。”


    “阿閣,你別說了……”讓她想起往昔,無異於是掀起她的傷疤。


    “你們都恨我用情不專,可若要我掏出心來說,在麵對你們每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是毫無保留的啊。”無論是蒼霄、白曛、晏懷竹還是赫連東狐,麵對他們時,她從來沒有一心二用。


    至於霽光,那是高高在上的天界神君,她隻不過是給家破人亡的自己找到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適時出現的霽光便成了她的信念。


    可有時候緣分總是弄人,它將兩個人湊在一塊,就在拔掉刺、流了血後的他們以為彼此會永不分離時,開一個小小的玩笑,讓曆經苦難才變得契合的兩個人各奔東西。


    “以我所知,你們都不是背信棄義的人,若你們憎恨我,希望我死而後快,可為什麽三千年後當我遇見你們的時候,你們又一個個都黏上來,對我示好?這不是恨啊,恨是我被封印在黑暗中數萬個日夜,恨不得出去一口口咬掉傷我汙我之人的血肉。”


    江沉閣一雙狐狸眼裏是堅定的光彩,“所以我想你們一定有苦衷,才對我見死不救。蒼霄,你告訴我,三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蒼霄身軀一顫,他道:“如今都過去了,我蒼霄不是個貪念過去的人,可若你想知道我悉數告訴你。”


    江沉閣仔細聆聽。


    原來,三千年前江沉閣飛升不久後,作為滄雲十三州最有潛力飛升的蒼霄也不甘落後閉關苦修。


    蒼霄不知他閉關多久,運行了一個大周天後煉化的靈力並不多,他早已到大乘期,若沒有江沉閣這個異數出現,他無疑是滄雲十三州的神話。


    年僅八百歲就達到萬千修士摸都摸不到的大乘期,蒼霄身後的罵名裏也不知有多少是其他自詡正道的修士的妒恨。


    但這遠遠不夠,即使在靈氣極為濃鬱的修煉寶地修行,他的修為都沒有提升。


    蒼霄抬頭,目之所及是幹淨澄澈的天空,明明觸手可及但無論如何他都夠不著。


    “你想要什麽?”


    猝不及防出現的男聲令蒼霄身體崩緊,此人境界高深連他都不能察覺,若是他有意謀取自己性命,猶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你要什麽?親人的性命、與天同壽、地位名利,還是無窮無盡的力量?”男子渾身泛著炫目的白光,看不清他的容貌。


    蒼霄放下了警惕,繃緊的身體放鬆,笑道:“若我想要一步登天的修為你還能給我不成?”


    “並非不可。做個交易如何?作為交換,我給你渡劫期的修為。”話音方落,隻見一片月桂葉若飛刀射向蒼霄。


    那速度之快連蒼霄都來不及躲閃,當他反應過來時,樹葉已經融入體內,沒有流血沒有疼痛,反而丹田內多了一團從未感受過的純潔精粹的靈力。


    蒼霄臉上輕鬆的笑消失不見,他正視對麵的神秘男子,“什麽交易?”


    “三日後,你見到她不能說一字不能有任何動作,否則你體內的力量我會收回,此外你的修為也將盡數散失。”


    男子說完後身影像一團霧散開,空中浮現一幅昳麗柔媚的女子畫像。


    蒼霄看清畫像後,呼吸一滯,竟然是她……


    “之後發生的事情便如你當日所見,黑豹將身負重傷的你帶到我身邊,我卻隻能視而不見。”他不知不覺加大力道,捏得江沉閣的手出現紅腫,“阿閣,那一刻是我蒼霄這一生最無力的時候。”


    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後來他為了找到她,親身上天界,斬殺看守天門的開明獸,妄圖找到那日的神秘男子。


    阿閣飛升天界不久,能算計到她的人必定出自天界,蒼霄便是要找到那人替她報仇。


    但叱吒滄雲十三州的蒼霄才知道實力的差距,他不僅沒有找到那個神秘男子,還被打傷,道根受損,即便修複也再沒有飛升的可能。


    江沉閣聽後恍然大悟,又是月桂葉。海州府的黑蛟體內有一片月桂葉;白曛為救母親,將她拒之門外也有月桂葉的存在;就連蒼霄得到可堪比飛升的修為也是因為月桂葉……


    關於她的所有事都與一個神秘的月桂男子有關,目前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個人絕對不是霽光。


    江沉閣覺得自己在一團亂麻裏抓住了一根線頭,順著這根線她似乎很快能看到真相。


    如果說白曛、蒼霄都是因為月桂,那麽晏懷竹呢?


    “我去找晏懷竹問些事!”江沉閣縱身飛落屋簷,隻寥寥拋下一句話。


    作者有話說:


    月桂葉:我單獨宣布,這篇文的主角其實是我。


    第六十二章


    江沉閣來到晏懷竹的房間外時, 發現房門是打開的,裏麵也燃著燭火。


    這麽晚了,他不是應該早就睡了麽?


    房間裏傳出爭吵, 隨即就是瓷器被雜碎的聲音, 江沉閣正要進去, 與捧著瓷碗碎片的小二碰了個正著。


    江沉閣問:“裏麵發生何事了?”


    小二滿臉無奈,“小的依照客官的吩咐, 待裏麵的人一醒來就就將湯藥熬好讓他服下,不想他一見到小的就大吵大鬧,小的好說歹說都沒有用,明明是個病人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把藥碗都掀翻了。”


    將一塊流光剔透的中品靈璧放在小二手上, 江沉閣讓他別掛在心上,順便再重新熬一碗藥來。


    小二綻開笑容, 拿著靈璧點頭哈腰退下。


    江沉閣走進房間,繞過水墨鬆鶴屏風後,隻見地磚上有一灘黑褐色的藥汁, 其中還有細小的瓷器粉末。


    經過醫治後, 病懨懨的道君隻著單薄的襯衣躺在薄被床榻上, 脖頸上纏著一圈紗布,臉頰上也有幾道擦傷痕跡, 他雙目空洞地望著雲錦牡丹床簾頂端,恍若失了靈魂。


    江沉閣皺眉,“為什麽不肯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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