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準備的小桃紅用前爪按著耳朵,搖頭歎息,“你們不知道嗎?阿幽身懷兩項絕技,一是廚藝,二是吹笛,都能讓人七竅流血、五內俱焚,妖界人稱‘一曲肝腸斷,一口赴黃泉’。”


    “實不相瞞,雖然他是妖都大祭司,但舉行祭祀的時候,無論是奏樂還是準備祭品,我們從來都不敢讓他碰……”


    聶昭:“照你這麽說,他不就是個單純的花瓶嗎?他究竟能幹些什麽啊?”


    第48章 倒神龕


    盡管紮根在湖心島的附骨木已經拔除,又有黎幽的魔音助陣,但為了平息屍魔引起的騷亂,仍然頗費了一番功夫。


    幸好,太陰殿派遣的援軍及時趕到,迅速控製局麵,大大減少了普通弟子傷亡。


    太陰殿領頭的是個高挑女郎,自稱姓楊名箐,論輩分是楊熠和楊眉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太太太奶奶,成仙後便與族中斷了聯係。


    兄妹倆對她的印象,不過是家譜上一筆墨跡,宗祠中一塊木牌。


    同樣是長輩飛升,楊家與震洲的金仙君一家大不相同,可見家風清正。


    楊箐也是個殺伐決斷之人,一落地便出手扣下程仙官,又命人擒住天工長老,再控製碧虛湖主峰,搜捕掌門等一幹同黨。


    至於蘇無涯,他還沉浸在誤信奸人的震驚與痛悔之中,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


    洛湘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連理會都懶得,一溜煙跑到聶昭身邊:“仙官姐姐,你可有受傷?”


    “放心,我沒有大礙。”


    聶昭摘下樹葉耳塞,一手提著變回黑貓的黎幽後頸,將目光轉向身後東倒西歪的夥伴們,“不過,他們好像不太好。”


    “你……”


    葉挽風麵如金紙,步履蹣跚,一伸手捏住黎幽腦殼,字句從烏青的嘴唇間抖抖索索漏出來,“吹得很好,下次不準再吹了。”


    黎幽付之一笑:“下次一定。”


    聶昭:“……”


    一定什麽?


    一定還敢是嗎?


    “雪塵,你過來。”


    另一邊楊箐安排妥當,騰出手來,先替麵色蒼白的暮雪塵號了號脈,見他沒有大礙,便放寬心轉向聶昭:


    “聶仙官辛苦了。今日大捷,太陰殿當記你頭功。”


    “仙官……”


    天工長老被一眾仙侍押下,聽見她這句話,眼中不禁掠過一道恐懼的光,“你、你是太陰殿的仙官?那你來碧虛湖,是為了……”


    聶昭抿起嘴角:“抓你啊。”


    天工長老如遭雷擊,臉上所剩無幾的血色“唰”一下褪去,這回是真真切切顯出了灰敗的死相。


    自己做過的事,誰還能比他更清楚?


    落到太陰殿手裏,足夠他五馬分屍上百次了!


    但螻蟻尚且貪生,天工長老自認為比螻蟻尊貴許多,眼下死到臨頭,自然不肯坐以待斃。


    他低垂著白發蒼蒼的腦袋,渾濁的老眼轉過一輪,心下拿定主意,納頭便拜:


    “諸位仙官,晚輩私自培育魔植,不料釀成今日之禍,自知難逃罪責。但魔植瘋長、弟子發狂之事,晚輩確實一無所知。至於勾結魔族,更是無稽之談!請仙官明鑒!”


    “明鑒?”


    聶昭眼皮也沒抬一下,徑直繞過他上前,取出那枚記錄著春暉峰景象的畫影珠,放入楊箐手裏。


    她刻意抬高嗓音,讓周圍所有人都能聽見:


    “前輩,還請將此物帶回仙界,呈報阮仙君一觀。個中曲直,自然分曉。”


    楊箐含笑睨她一眼,麵露讚許之色:“放心,雖說春暉峰已毀了大半,但太陰殿自有查證之法。再加上畫影珠,決不會讓他們脫罪。”


    說罷她看也不看天工長老,隻向聶昭和暮雪塵笑道:“眼下大局已定,隻差將主犯繩之以法。我們一同去主峰看看,如何?”


    聶昭:“好——”


    “慢著!”


    天工長老原本還想拿喬,見她們對自己不屑一顧,再也不敢心存僥幸,忙不迭地低頭道,“晚輩願為仙官引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求將功折罪……”


    “行了。”


    楊箐一口打斷,“帶著吧。這一路沒什麽好風光,總得有人講些笑話,聽個響兒。”


    但聽完以後,還是一樣要送去五馬分屍的。


    這句話她沒說,不過大家都懂。


    ……


    碧虛湖主峰畢竟是門派樞要所在,機關遍布,守備森嚴,比起要塞也不差幾分。


    協助布陣的歲星殿不肯配合,聶昭一行人隻好見招拆招,一路上拆了不知多少個彈,終於撬開了正殿大門。


    這座正殿以一種天青色澤、水晶質地的石材砌成,頗有莊嚴神聖之感,一進門便有澎湃的靈氣撲麵而來。同行的碧虛湖弟子見了,都不由地敬畏瑟縮。


    但聶昭闖過皇城,炸過仙宮,全然不將這點威嚴放在眼裏:“好啊,不愧是修仙名門,氣派就是不一般。倘若外門也有這般氣派,那就更好了。”


    天工長老強笑道:“內外門弟子資質不同,論待遇,的確有些差別……”


    聶昭橫他一眼:“‘有些差別’?你不用想著糊弄我,說正事。”


    “好、好。我這就說。”


    天工長老連忙點頭,“這棵附骨木,原是掌門師兄從艮洲帶回,命我精心照料,用於鍛造門中弟子的法器。”


    “附骨木與尋常魔植不同,取其枝條製成木牌,令外門弟子貼身佩戴,便能……便能寄生於他們體內,汲取靈力,滋養母體。若靈力充沛,樹幹上便會結出血晶,可助人疏通經絡、增幅靈能,對修行大有裨益。”


    不出聶昭所料,所謂的“神木牌”,其實就是吸外門普通人的血,用來供養內門有天資、有家底的人上人。


    天工長老自知其罪當誅,隻能拚命狡辯:“此舉雖然荒唐,但我派亦有主張。”


    “試想,仙途漫漫,功虧一簣者十之八九,又有幾人能順利飛升?若對眾弟子一視同仁,則難免徒勞靡費,以致門派衰頹。我派寬仁,傳授外門弟子修行心法,取他們靈力作為報償,本是兩廂情願之事……”


    他說得頭頭是道,有鼻子有眼,隻可惜不太將外門弟子當人,聽著也不太像人話。


    楊眉等一幹外門弟子方才死裏逃生,正憋了一肚子熱血和火氣,當場炸開了鍋,險些將他從老狗噴成熱狗。


    “長老此言差矣!所謂‘兩廂情願’,首先得兩方知情吧?我們入門多年,神木牌吸取靈力一事,可從未聽人說過啊!”


    “惡霸攔路打劫,謀財害命,好歹讓人死個明白。再看看您呢?偷的一手好靈力,讓人做了鬼都不知找誰尋仇,真是悶聲發大財,厲害得很哪!”


    “你們、你們……”


    天工長老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偏又不敢發作,嘴邊兩道長須顫巍巍地直打哆嗦,“碧虛湖傳道授業,廣布恩澤,取你們靈力的事,怎麽能算偷……修仙!修仙人的事,能算偷麽?”


    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麽“仙途坎坷”,什麽“師恩”之類,引得眾弟子都哄笑起來,大殿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再說另一邊,聶昭四下裏轉過一圈,隻見殿內空空蕩蕩,纖塵不染,更不見傳說中的掌門蹤跡,儼然一派人去樓空的景象。


    她心下生疑,暗自傳音向黎幽問道:“黎公子,掌門已經逃走了嗎?”


    “不,多半還沒有。”


    黎幽難得有些不確定,眨巴著黑豆似的眼睛,抬起前爪搓了一把圓滾滾的臉頰。


    “此地確有修士氣息,隻是十分微弱,好像隔著幾道屏障……阿昭,你再仔細找找,附近可有通往地下的密道?”


    聶昭:“密道?”


    她後退兩步,再次放眼環顧周遭。


    這座大殿格外空曠,幾乎沒什麽多餘的家具裝潢,唯有一尊數米高的重華上神像,昂首屹立在正殿中央,供人頂禮膜拜。


    聶昭皺起眉頭,毫無敬畏之心地走上前去,用天罰鎖在神像表麵敲了兩敲,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響。


    黎幽的眼神陡然犀利起來:“阿昭,就是這裏。”


    這裏?


    聽聲音好像是座中空雕像,莫非密道就在其中?


    聶昭招呼眾人過來,向他們解釋了自己的猜想,又向天工長老逼問道:“你怎麽說?”


    天工長老隻是搖頭:“掌門師兄閉關所在,唯獨他一人知曉……”


    聶昭:“嘁,廢物。”


    天工長老:“?”


    你怎麽一言不合就罵人呢?


    葉挽風冷眼旁觀,見狀果斷上前:“你們要找機關?退後,交我便是。”


    聶昭:“啊?等等,你這是要……”


    葉挽風:“喝!”


    隻見寒光一閃,青鋒飛掠,葉挽風握劍在手,一劍削飛了重華上神的頭!


    重華上神也是一頭白發(據說是喪偶後一夜白頭),那顆白花花、硬邦邦的人頭被劍風帶起,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不偏不倚落進了天工長老懷裏。


    天工長老:“!!!”


    他一時間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擱,卻見葉挽風毫無心理障礙,一躍登上神像肩頭,從脖頸的缺口向裏看去:


    “道友,這神像中的確別有洞天。若想進入,或要將其整個推翻……”


    “既然如此,那我——”


    聶昭一句話還沒說完,身後那些外門弟子便來了勁頭,好像煮開的沸水一般,爭先恐後湧上前來:


    “要推神像?太好了!我早就想這麽幹了!”


    “重華神君高高在上,倘若當真將我們看在眼裏,又怎會放任碧虛湖為所欲為?可見拜他也沒用,推了推了!”


    “神仙大姐,你一定累了吧?你歇著,歇著!這點小事,交給我們就好!”


    聶昭:“……神仙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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