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轉身,跌跌撞撞走遠。


    “喂,談明月,繃帶不要啦?”季尋真揮著她手上的繃帶,談明月身形一滯,連頭也沒回,逃也似地快走。


    “誒,談明月,你不是要趕我走嗎?快回來再趕一遍?”季尋真囂張地看著談明月消失在她的視野。


    小狐狸見自家主人走遠了,扭扭屁-股一躍跳到季尋真懷裏。


    季尋真坐在廊簷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小狐狸梳毛毛,“你那個主人,嘖嘖嘖,手下敗將,太弱了。”


    小狐狸舔舔爪爪:“嗷嗚嗚……”


    就是。


    ………………………………


    這一邊,沈澗回到新晉弟子宿舍,發現把守了重重神官。


    他心中一凜,三兩步上前去,“這是——”


    那神官將他打量了一番,聲音微微顫抖,“您莫不是……沈公子?!”


    沈澗點了點頭,“我想見薄花蓉。”


    “您……您終於回來了!”神官激動道,“大家還以為您遭遇不測了,薄宮主她……她……”


    沈澗神色一凜,“她怎麽了?”


    “快,我要見她!”他跨入門中。


    “好,小的就去通報!”神官化出水鏡。


    沈澗這才知曉,在她走後,薄花蓉精神出了很大問題。


    整個人完全瘋癲了,一會兒嘮叨著什麽妄言,一會兒又大喊沈澗我兒。


    仙首談撫蕭來看過了,掌教蕭天縱也來看過了,她一個人都不認。隻一天到晚抱著一隻枕頭,哭著喊小澗。


    大佬們說,許是邪魔入侵,逼瘋了薄宮主。談撫蕭不放心薄宮主隻身回到孤燈宮,便派人加強了昆侖防守,令神官們嚴密把守薄宮主的住所。


    沈澗聽到“妄言”兩個字,心頭一顫。他的腦海裏,浮現了萬魔窟中最不堪的回憶,那根攪動他眼眶的樹枝,那個有著惡魔般聲音的男人……


    沈澗拳頭握得死緊,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想觸及的噩夢。但若是這個噩夢傷害了他最為珍視之人,他便要親手將這場噩夢終結。


    他快步跟隨神官,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他要見到薄花蓉,他要見到她,見到這個……他這飄零的一生中,對他最好的女人。


    ……………………


    入夜,小狐狸想探路,青鳥盤旋在上空監視房裏的一舉一動。


    忽然小青鳥俯衝下來,給季尋真打了個暗號。


    季尋真便跟著小天狐的腳印,躡著腳尖潛伏了過去。那該死的談撫蕭,竟然還在臨月小樓下了禁製陣法,專門防著她呢。


    一輪明月,散落在臨月小樓二樓的窗欞。


    少年微閉著眼,小憩。


    前段時間他除魔受了重傷,談撫蕭讓他暫且回到臨月小樓休養,短時間內不要再出來。


    他亦成了邪魔主要圍攻的對象,留在昆侖,他能庇佑昆侖,昆侖也能庇佑他。


    他一直清心寡欲,從來隻有修煉與除魔。


    可今天,他那顆一片澄淨的心,變得不再一塵不染。他受了滋擾,被一名女弟子,膽大包天地給挑逗了。


    他閉著眼,清除自己腦海中的雜念。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小狐狸踱步前來的聲音,熟悉的小腳丫令他放鬆了警惕。可是下一刻,他的嘴唇,被陌生的手指,輕輕一摩挲。


    談明月乍然而醒,少女已雙腿擺在他身體兩側,堂而皇之坐在他身上。


    “你!”談明月怒不擇口,“大膽!”


    “白天看見你受傷了,我來看看。”季尋真腦袋枕在他的胸口,悶悶道。


    他明明能一把推開她,她令他煩躁,她令他抓狂,可正要推開她的時候,他又不知為何,沒下得了手。


    “疼不疼啊?”季尋真眼睛捉到了他腹部的巨大傷口。


    談明月:“……”


    不想說話。


    他隻覺得,傷口那處癢癢的、濕濕的,定睛一瞧,少女正在吻那處傷口。


    “你作甚?!”他想要起身。


    少女又順勢把他摁倒,她輕輕躺在他的胸膛,手指點了點,“心疼你。”


    “也心疼我自己……”


    “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卻對我視若無睹,不認識我了……”


    不知為何,少女的每一句話,都令談明月心髒絞痛,仿佛有什麽,鎖住了他的情緒,也鎖住了他的記憶。


    她的眼淚砸在他的傷口上,生疼。


    他對她沒有愛,也沒有恨,零星的記憶,不過是她隻是新晉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已,“你不要哭。”


    少女把眼淚擦在他身上,抱他就像抱大熊一般,“抱著你,就不哭了。”


    她的臉龐在月光下,浸著晶瑩的淚珠,看起來又稚氣又英氣,“談明月,你信我,以前我都是這樣抱著你睡的。”


    “可我跟你真不熟……”談明月歎了口氣,他還是想勸她,快點起身來。


    “我們可以重新熟起來嘛……”少女抱緊緊,又小心翼翼地不碰他的傷口。


    她好是小心,仿佛他是一隻最為珍貴的瓷器,經不得一點點重力、一點點磋磨那般。


    雖是不記得她,也沒有對她產生任何情感,莫名地,談明月無法趕她走,也沒有趕她走。


    他隻是肅著臉,“明日,你便下峰,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去。”


    “我可以給小動物們喂食。”少女蹭蹭他。


    “這裏有食盆。”談明月回道。


    “不嘛,我做的比較好吃。”少女接著說,“我會好好給它們梳毛毛的!”


    談明月還想說什麽,發現身上的那人沒了聲兒,原是累得睡著了。


    他接著月光端詳著少女的容貌,很陌生,也稱不上很漂亮。她仿佛去幹了一件很累很累的事,跋山涉水,隻為回來與他見麵一般。


    她的頭發蓬蓬的、亂糟糟,一點沒有其他仙女那般精心打理,談明月也不知怎的,兀自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把調皮的鬢發順到耳後。


    忽然間,一滴淚滴在了他的手指上。


    少女睡得香甜,她無意識地眼尾掉淚,蹭了蹭談明月的手指,夢囈著,“夫君……對不起……”


    “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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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薄花蓉的過去


    “你們……回來了?”沈澗在薄花蓉所在的院子門口,見到了無幻真人蕭天縱。


    在他的印象裏,蕭天縱仿佛長不大的老小孩,可如今的他,兩鬢染了霜,看向窗子裏的眼神,隱忍又沉痛。


    “嗯。”沈澗頷首。


    “好孩子,好孩子啊……”蕭天縱看著他,仿佛要把他看盡自己的心底。


    “是掌教沒用,邪魔肆虐,掌教沒能耐再分出人手救你們。”蕭天縱這樣好強的一個人,第一次在小輩麵前認了錯。


    沈澗搖頭,“不怪掌教,孰是孰非,孰輕孰重,沈澗分得清。”


    蕭天縱慈愛地看著沈澗的麵龐,“孩子……其實蕭某早已知曉,她很可能是在騙蕭某。”


    “你或許並非我的孩子,可我會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孩子看看待。”


    “花蓉啊,她年輕時候,就很喜歡逗弄於我。”蕭天縱好似進入了回憶。


    “無論是我,還是越歸一那傻子,她都喜歡逗。”蕭天縱想起那段經曆,又是搖頭,又是含笑。


    “不過我倆都是她在撫蕭那兒碰壁之後的慰藉罷了。”


    說話間,場景變幻,一旁的神官全然不見了蹤影。


    唯有一涼亭,一殘局,兩杯熱茶。


    蕭天縱給沈澗講了一個簡短的故事,用那風平浪靜的語氣,講起了曾經波瀾壯闊的時代:


    薄花蓉是孤燈宮一脈,一名長老的女兒,孤燈宮與天機神院,世代同氣連枝。


    很小的時候,薄花蓉就被送到了天機神院修行。


    那時候的天機神院,並未登頂三山,隻是六穀之中的一般門派。天機神院的主人,便姓談,他妻子早亡,便隻有一個兒子,名撫蕭。


    講到這裏,沈澗飲了一口茶,這隻是一個世家聯姻的故事而已。


    世家之間的強強聯合,從民間到上清界,幾乎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在想,他們的故事,跟凡間一般的聯姻沒有區別?”蕭天縱吹了吹浮沫,亦飲了一口茶。


    沈澗老實點頭,“有什麽特別嗎?”


    霎時間,蕭天縱眼泛精光,“若是,薄花蓉並沒薄花蓉,談撫蕭也並非談撫蕭呢?”


    他的一句話,若石中火、隙中駒,擊中了沈澗。


    少年抬眉,一臉思索,逐漸將麵具轉向蕭天縱, “此話……怎講?”


    “老夫,將你看作花蓉之子,才與你述說這段過往。”蕭天縱警告道,“小澗,望你得知之後,能守口如瓶。”


    “定當如此。”沈澗意識到,薄花蓉的過去,許是整件事解決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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