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令置若罔聞地將段佩星輕輕攔腰抱起, 安撫地撫了撫她的眉心,輕聲道:“我帶你回家。”


    隨即他踏出銅雀園,渾身劍氣暴漲, 原本顧及會傷人的煞氣此刻都徹底放開,霎時間橫掃整片千道宗。


    而他就在陰雲之下,淡淡地抬起眼, 一字一句道“誰敢攔我?”


    誰,敢,攔,我?


    雙眼猩紅的千道宗弟子們並未聽清這個男子的聲音, 卻因麵前這人的氣勢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而餘令身後的千百劍影卻已經狠狠壓了下來, 比遊亦方的劍影有過之而不及。


    正是劍域!


    此刻林再思也終於意識到了,敢情這小子以前一直在藏拙?自從七年前他名聲大噪之後, 後來再也沒能在江湖上聽到餘令的傳聞。


    劍修修心, 一步一險境,人們隻見他遊戲人間閑散度日,全無當年的少年英氣、快意橫行, 於是都道餘令已經泯然眾人矣了。


    可話雖這麽說,卻無人敢當麵輕視他,隻敢在背地裏調侃嘲笑。


    任他微山派祖上再怎麽有名望,可如今還不是得位居在千道宗之後做個炮灰?


    而他現在卻輕輕鬆鬆達到了劍域的境界, 他竟然藏拙於此!


    “臨韻,你什麽時候已達劍域境界?”


    餘令不應當, 而那千百劍影卻已經很好地替他詮釋了什麽叫做劍域之境界。


    相比於楚辭因禍得福,因為撕了青月禁製這才初入刀域境界, 可餘令這等實力卻是實實在在的劍域境界, 劍影如風, 席卷著餘令的風陣而來,瞬間就將周圍人掀翻而起。


    從銅雀園到大門,不過幾百步,可如今麵前卻百十人阻攔在前,餘令一邊揮劍一邊將懷中符咒通通砸了下去,擊退了不少人。


    轉眼之間,餘令已到千道宗大門!


    正當他要飛身而出時,卻有一個輕柔的聲音回蕩在整片高空之上。


    “你若踏出千道宗一步,她立刻就會死。”


    而在火光中徐徐升起的,是那個已經許久未出現的千道宗真正的女主人,金九秋。


    原本溫婉淡然的麵孔此刻卻盡顯猙獰與狂態,而她腳底正旋轉翻騰著三條吞吐著黑氣的巨蟒,此刻正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向眾人展示著她的實力。


    而她此刻手中卻緊緊握住一盞微弱的油燈,那油燈裏盈盈閃爍著一點光亮,卻氣息極弱,似乎隨時都要熄滅。


    “那是什麽……?”


    “魂燈,那是魂燈!”


    “難道這就是……能塑活人救死人的魂燈嗎?”


    無人不知何為魂燈,千百年前曾有一位得道高人的道侶慘死,而他最後卻違天下之大不敬塑了一盞魂燈,許下百萬生靈之性命,以此來換回其性命。


    可惜……生死輪回根本由不得凡人修改,即便是修道之人也不能夠,最後,那位高人墮入魔道,愛人也沒有救活,反而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遊亦方臉色一變,終於動了怒:“你可知重塑魂燈是在害她?”


    程有時一言不發,卻緊盯著自己溫婉的妻子:“你竟敢膽大至此——”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藏於密室中的魂燈竟然會被妻子所發現,而向來為他馬首是瞻的妻子此刻卻似乎陷入瘋魔,甚至……前所未有的癲狂。


    看著那三條詭異可怖的巨蟒,一些往事落入心頭。是了,金氏有一門獨門絕技——禦獸術,他曾不止一次地懷疑妻子竟然選了巨蟒作為靈寵,這與她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與金九秋成婚僅僅是為了聯姻,借嶽父家的名聲將千道宗徹底壯大,而在之後的一次奇遇中,金九秋為了替他擋箭,一身經脈盡斷,幸虧千道宗請了名醫才為她醫好。


    他曾以為,那個驕縱的女子成婚後理所應當是這樣的溫婉,做他背後最為得力的助手。


    這麽多年以來,金九秋再也沒能用過禦獸之術,卻不曾想她不僅好了,還好得徹底……


    欺騙感油然而生:“給我!”


    隨即他左手一揮,一隻長弓即刻出現在了手中,而他瞬間就拉開了弓弦,直指金九秋!


    所有人都瞬間失聲,看這一對昔日愛侶卻在此刻露出其原本的麵目。


    而金九秋似乎毫不意外般地對著餘令道:“餘令,隻要這魂燈一碎,段佩星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可想好了?”


    而她的指尖輕輕落於燈芯之上,毫不掩飾著她的殺意。也讓人真的發覺,她說的並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真的會碾碎燈芯,打破魂燈!


    餘令迅疾如風的步子硬生生地停了下來,而滿腔怒意卻從他心中冉冉升起。


    “你們到底都對她做了什麽?”


    林再思怒聲道:“金九秋,你們夫妻二人辱微山派至此,更是膽大妄為用了禁術,你們當真是膽大包天,不怕遺臭萬年嗎?”


    白益堂也道:“對,你們竟敢這樣做,對得起你們千道宗的列祖列宗嗎?”


    而偏偏就是這一句,卻不知怎得激怒了程有時,他冷哼一聲,弓箭一轉,一支威風凜凜的箭頭瞬間就衝著白益堂而來!


    噗呲一聲,箭頭入體!白益堂隻覺得口中一甜,身體卻不由控製地墜了下來。


    古淥山莊的弟子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可自家白長老的確是被那一箭射中了。


    按理來說,修道之人修到白益堂這個歲數,尋常武器已經無法在其軀體上留下傷口了,更何況流血!即便這千道宗宗主的法器威力巨大,也不至於此啊!


    聽聞白長老實力已經數年沒有增益,原來……是真的嗎?


    白益堂的關門弟子此刻卻氣憤道:“你們竟然對我師父下狠手,難怪江湖都說千道宗暗藏黑心不仁不義!”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


    “那是他的母親,你們怎麽能下此黑手!”


    “打倒千道宗!”


    “打倒千道宗!”


    “你們這樣怕不是要遺臭萬年!”


    千道宗那些失了神智的弟子們已經都被打昏,但是古淥山莊和長門宗的眾位弟子卻看在眼裏,紛紛動了怒氣,揚言要打倒千道宗。


    可金九秋卻似乎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笑了起來:“我們?和他們相比,我們根本不算什麽。”


    隨即她對著餘令輕慢地笑了笑,可那眸中卻隱隱閃過一些紅光。餘令的心沉了沉,似乎知道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遊亦方也意識到了什麽,反手拍劍就衝了過去。


    正在此時,程有時的那支利箭已到!


    那三條巨蟒卻扭動著身體,一口就將那劍躲了過去,隻是程有時那支箭的速度太快了,竟然直接射中了金九秋的左臂!


    金九秋抱著左臂難以置信地看著程有時,喃喃道:“你竟然當真薄情於此……”


    而那些多年所受的委屈也在此刻盡情爆發而出,刹那間衝刷著身體。


    那些少女時期的心動,久久沉溺在那雙瀲灩的金眸之中,可他卻始終不聞不問。


    直到……那女人死了之後,她終於得以與他並肩而立,可他卻依舊冷淡如初,那雙金眸之中毫無笑意。


    旁人都道他程有時是難得的翩翩君子,可她卻知他那幅君子皮囊下滾燙的心髒,知道他那些不曾宣之於口的過去……他們,終究都是一類人。


    她揮手冷笑道:“你們不是想知道為什麽嗎,你們隻知這女人是他母親,卻不知其來曆是嗎?”


    “好,讓我來告訴你們。”


    “微山派餘令,就是當年亂了天下的魔道於盛的兒子!”


    “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眼中的名門正道,這就是你們眼中驚才絕豔的天才!”


    “魔道之子!”


    “於盛,那可是蒼梧君!身上繼承了蒼梧君的三分功力,你們當真可笑如斯,竟然與這樣的人結交多年,不覺得羞恥嗎?”


    林觀剛將那個雙眼猩紅的杜小六給壓在身下,藥還沒塞進去,卻冷不丁地聽到了金九秋那駭人聽聞的言論。


    他驚愕道:“怎麽可能……”


    “你放屁!餘令他不是那樣的人!”


    旁邊還有一些曾與餘令有過交情的人也喃喃道:“餘道友為人友善,怎麽可能,你莫要血口噴人!”


    “可……她那表情似乎不像是假的。”


    一個弟子啪的一聲就給好友的後腦拍了一下:“陸小之,你是不是忘了七年前的白虎試煉,若不是餘令給你擋了那虎妖那一擊,你早就死了!”


    “可……可他是魔道之子!那是於盛!”


    林觀氣得紅了眼,怒吼道:“姓陸的,你可勁得在那裏放屁吧,魔道之子又怎樣,他害人了嗎,他作惡了嗎,他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讓你這樣說他!”


    “可蒼梧君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照我看來,莫非此次青靈塔坍塌一事也是與餘令有關?”


    一個弟子捅了捅身邊的好友,猥瑣地笑了笑:“沒準就是呢,他們微山派狂得要死,你沒看那個女弟子楚辭啊,這麽年輕就得了那青月,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手段?”


    “噓……”


    卻有一柄重劍毫不留情地從天而降,將那個弟子直接拍進了土中!


    “管好你的嘴。”


    林觀驚喜抬頭,失聲叫道:“謝青尋!”


    謝青尋對著林觀淺淺點了點頭,擲地有聲道:“魔道之子又如何,上一輩的恩怨本就不應該留存於後代,眾人都看在眼中,他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隨即他淡淡看向了那個弟子,眼裏猶如寒冰三尺:“青月是甘願認主楚辭的,哪輪得到你在這裏大放闕詞。”


    林再思也高聲道:“沒錯,那又怎樣!他爹是他爹,他是他!金九秋,你和程有時真是一對陰險夫妻,惡心得很!少在那裏放屁了!我呸!”


    隻有遊亦方沉默了下來,麵色不愉。林觀見遊亦方麵色不對,悄聲問道:“遊掌門,怎麽了,大家都不相信那女人的鬼話,你還在愁什麽呢?”


    遊亦方卻沉重地搖了搖頭:“孩子,有些事情一旦被揭開,並不會回歸到最初完整的模樣。破鏡尚且不能重圓,更何況是人心上的那道天秤。”


    “你們信了,天下百姓信嗎?”


    那一聲輕歎如警鍾般在林觀的心上重重敲響,他從小就迷糊,不怎麽明白這些人情世故。


    他不懂,可那些人的嘴臉他卻看得清楚,可眼看著這母子相逢的戲碼卻瞬間變成了對於餘令、甚至是微山派的責難,這簡直……簡直就是瘋了!


    而遊亦方卻已經高聲道:“我乃微山派掌門人,千萬罪業都由我來擔。”


    餘令猛然回頭:“師父!”


    金九秋冷笑道:“遊亦方,你真以為你擔得起這千古罪業嗎?就憑你一人?”


    “如今你們是一條繩子的螞蚱,身不由己了!”


    她笑得悵然又憤慨,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她指著餘令與程有時道:“你們這些男人都如此虛偽又惡心,負了別人的一腔真心,還妄想著救過補闕!”


    “程有時啊程有時,我該說你愚笨還是精明,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了卻了你那心上人的性命啊!你以為讓她心如死灰自甘赴死的人是誰,你以為讓她昏昏欲睡至今的人是誰,你以為讓她身體越來越虛弱的人是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師兄又被別的門派挖走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陽春召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陽春召景並收藏大師兄又被別的門派挖走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