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些叔父看在眼裏, 記在心裏, 屢次勸說都不起作用,隻要外公一句話, 所有人都得通通閉嘴。要是真讓他的那些叔父來管家, 他早就被吊起來打死了。可惜……外公早已苟延殘喘躺在病床上,一心隻想看他成親,這才急急去柳府下聘, 與柳家最小的女兒——柳憐心訂了婚事。


    若是成了親,以後就再難出來鬼混了。


    怎麽回事,柳正亭怎麽無動於衷,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一樣。


    他退後一般, 厲聲道:“正亭!”


    可身後哪裏還有人?


    他那些朋友早就渾身癱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啪!”


    又是一隻手掌摔在了他的麵前。


    “誰?”


    無人應答。


    街道空曠, 寂靜無聲。


    他突然開始後悔出門前沒帶護衛了。


    到底是誰?


    陳章傑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張傀儡符, 狠狠丟了過去。


    “去!”


    火光炸起, 一直火鳥從符咒中騰空飛起, 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的火光。這張傀儡符裏封印著鳳凰後代——彤鶴的魂魄,專門為了防身所用。龍生九子,鳳生九雛。這鳳凰本就難尋,因此,鳳凰後代彤鶴更是稀缺得很。


    僅有的彤鶴早已修煉成妖,更別提將這彤鶴之魂封入符咒之中防身用了。若再叫那些叔父們看到,一定要摁著他的額頭說昏聵、無恥、暴殄天物!


    “嗬。”


    “彤鶴?”


    不知是誰輕笑一聲,卻讓陳章傑頭皮發麻,動也不敢動。


    “如此甚好,我便納為己用。”


    “不敢看我?”


    陳章傑猛然一驚,抬頭看去。


    卻發現一個男人懸掛在頭頂,手裏還捏著那隻彤鶴的脖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彤鶴的血正一滴一滴往下落,越是靜謐,越是滲人。


    陳章傑腦子一嗡,轉身就要跑,卻被另一個人扣住了肩膀,動也不能用。他四肢無意識地抽搐了起來,嘴裏也顛三倒四地說著胡話:“別別殺我……我是陳氏少主,別殺我。”


    陸淵輕飄飄落了下來,手裏的劍還沾著血,彤鶴的血與更夫的血匯流成股,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可他卻毫不在意,隨意地在衣擺上揩了一下,轉頭看向陳章傑身後。


    秦封扣住陳章傑的肩膀,低聲道:“師兄。”


    “嗯。”


    陳章傑突然開始掙紮起來,怎麽也要掙脫開秦封的桎梏,卻被秦封眼疾手快地在額頭一點,瞬間無法動彈。


    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說不了話了。


    秦封冷哼一聲:“老實點!”


    陸淵拍了拍秦封的肩膀,責怪道:“怎麽跟陳少主說話的,退後!”


    秦封哦了一聲,老老實實退後一步,眼睛裏卻不以為然。


    陸淵若有所思地看著定住的陳章傑,笑道:“陳少主,真是對不住,我這師弟性格頑劣,我立刻就給你解開。”


    “你若能聽懂我的話,便眨眨眼。”


    陳章傑從善如流地眨了眨眼,非常識相,非常上道。


    快解開啊!!!


    可陸淵像是看不懂他眼裏的急切一樣,反而對著那隻彤鶴感興趣了起來:“早就有所耳聞,塢都陳氏擅長製藥,沒想到訓獸也頗為在行。”


    他雖然在笑,可眼中卻毫無笑意,想必之前從未做過這種演戲的戲碼。


    陳章傑眨了眨眼,心裏想法早已呼之欲出:你們到底想幹嘛?


    陸淵斂了笑意,掏出一塊牌子,沉聲道:“當日陳老先生落魄闖入麟夢澤,還是宗主出手相助扶危拯溺,昔年情誼不知還算不算得數,眼下正是少主替陳氏報恩的時候。”


    他眼神暗沉,懷有深意。


    兔頭鼠身,正是耳鼠!


    千道宗!?


    他們不是在麟夢澤嗎,怎會來了塢都?


    他霍然抬頭,眉眼中明明白白顯示著不解。


    陸淵卻一言不發,側身讓了讓,將身後遮擋的都露了出來。


    狹隘的小巷子裏正靠著一個黑衣男子,麵容俊逸,那眉眼處偏偏帶了一絲邪氣。此刻正靠在牆上昏睡不醒,一動也不動,看著了無生氣。


    巷子邊還躺著一具無頭屍體,手臂處空蕩蕩的,旁邊還落著打更的鑼,似乎要說盡自己的冤屈與不解。


    陳章傑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一陣風吹過,將落葉吹了起來。


    秦封側身回頭,聲音警惕:“誰?”


    “汪汪汪!”


    一陣遙遠的狗叫聲傳來,兩人都放下心來。


    原來隻是狗叫。


    “慢著。”陸淵似乎想起了什麽,袖口微動,一隻蝙蝠從袖口飛了出去,順著街道盤旋了三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慢悠悠地飛了回來。


    十米之外,酒館巷內。


    段臨韻猝不及防捂著突然闖過來的契之的狗嘴,手背在身後捏了個決。一股黯淡的青煙飄起,將段臨韻與契之牢牢包裹中。


    無聲,無形,無影,無蹤。


    直到那幾人離開之後,段臨韻才慢悠悠放開了手裏的狗嘴。


    契之咧起狗嘴嘿嘿一笑,口水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而他的手上也沾了不少亮晶晶的液體。


    段臨韻沉默不語,在契之背上狠狠擦了又擦。


    契之呲牙咧嘴:怎麽,嫌棄我?出去一趟就眼光高了?你是不是又有別的狗了?


    段臨韻沉吟片刻,不忘在狗頭上再擦了擦手:“好靈的鼻子,這麽快就發現我了?”


    我不僅發現你了,還發現個姑娘跟你很熟。


    契之兩眼瞪得像銅鈴,張嘴便想叫。卻被段臨韻再次捂嘴:“人還沒走遠,別給我招回來了。”


    段臨韻低聲道:“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契之嗚嗚嚕嚕扯了半天,從它出山之前忘吃的那塊灑滿了孜然胡椒的肉骨頭開始,到山下王家的小妾突然暴斃那院子裏長滿了陰森森的薔薇花怪嚇人的,扯到好久沒見他心裏怪想的但是最近吃得好睡得也好也就不生氣了,再扯到掌門讓你少摻和千道宗的事你是不是又當耳旁風呢等掌門知道你就等著挨訓吧你嘎嘎嘎……


    段臨韻耐著性子聽了半天,卻發現被迫這個狗中話嘮吐槽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他終於忍無可無地摁住契之的脖子,手掌一勾,鎖喉!


    契之也非常上道地閉嘴了。


    段臨韻扯了扯契之的軟乎乎的耳朵,嗓音輕慢:“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想問什麽?”


    契之乖巧回望:啥?聽不懂?


    段臨韻也坦然回望,眉眼含笑:“楚辭是怎麽回事?”


    “你們怎麽碰上的?”


    嘎?


    他咋知道?


    我有狗鼻子他又沒有。


    契之難以置信地要去找自己的尾巴,生怕自己身上掛著什麽楚辭所有的牌子暴露身份。


    它越轉越快,差點把自己轉暈。段臨韻頭疼不已,強行摁住狗頭讓它停下。


    “快點。”


    契之隻得夾起尾巴開始老實交代,交代得認真,交代得徹底,交代得明明白白。


    段臨韻索性撐腿展臂靠在了酒桶旁,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拍了拍契之的狗頭:“塢都事多,你先帶她回翠微山,我過些時日一定回來。”


    不是吧,還要走?


    契之嗷嗚一聲,紮進了段臨韻的懷裏,卻被他忍無可忍扯了出來:“好好說話!”


    契之蹭來蹭去,左拱右拱,就是不願意起來。


    “聽話。”


    “這裏人多眼雜,別讓她卷進這些風波裏。”


    契之古怪汪了一聲:這麽急著擔心人家,咋沒見你擔心我?


    段臨韻抬起胳膊,略微遮了遮眼,露出精致的腕骨,他低低笑了一聲:“管的倒寬。”


    嗯?


    契之疑惑地豎起耳朵,神色疑惑。


    不否認?就是默認?


    你真的有情況啊,餘小令!


    若不是我沒法跟楚辭說話,我早就告訴她了!告訴她你隱瞞身份欺騙感情!你說你狗不狗!狗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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