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陽子勾起嘴角:“實力為尊,萬武門從不養閑人,跟著我益陽子混,就要知道,越有本事的人才有肉吃。”


    信侯這才放下心來,可當他剛轉過身,卻驚恐地發現身後的同門兄弟都一一倒下,抽搐不停。


    “什麽情況!”


    他大驚失色,轉身就要拔劍,卻被黃沙牢牢禁錮住了雙腿,狠狠將他向下拉。鋪天的沙土湧進口鼻,信侯感覺調動靈力封住口鼻,隻留神識向外窺探。可神識剛剛探出沙土,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斬斷。


    原本跟在身後的萬武門眾人此刻都一聲不吭地昏死過去,益陽子也不知道去哪裏了,信侯心中越發著急,可那腳底的疼痛讓他痛不欲生,全身肺腑幾欲撕裂。


    紅色的火光從千道宗的馬車上亮起,襯得即將入夜的漠北之地越來越亮。原本隻是行車之中車輪處燃起的火焰,應是善用火術的能人異士在暗中操縱。那火焰本來極穩,現在卻竄出了熊熊大火,盡情地吞吐著無窮的生命力,似乎要將那些飛馳的馬車燒毀。


    千道宗的隱衛們悍然竄起,無數點微光亮起,一道渾濁的水珠從黃河之中騰雲而起,直衝那行車隊。


    正在車頭議事的陸淵見狀不對,推開身旁的人,揮手怒喝一聲:“布陣!”


    一道無形的陣瞬間密密麻麻地將車隊護住,千心陣,一般的妖異邪獸根本無法攻克。若來的是修道之人,那更好,千心陣對於有靈力的人會加以反噬,他們隻會死的更快。


    風雲雷鳴之間,空中翻騰起滾滾烏雲。吹得樹影搖晃,似乎也要被這狂風吹走,赤紅色的身影在雲中翻滾,隻留下極其刺耳的鳥啼之聲。


    秦封震驚道:“那是……那是什麽!”


    下一秒,火光四射。


    一隻熱火纏身的大鳥從雲中向下飛來,勾爪似鐵,將途徑的飛鳥瞬間就撕了個粉碎。一點紅光從鳥嘴中亮起,正筆直地衝了過來。


    千心陣亮起紅光,將火鳥擋在陣外,可那火鳥卻尖銳一啼,轉眼就撕碎了他們精心布置的防禦陣法。


    秦封突然冷汗直下,哆哆嗦嗦道:“走,快走!”


    可早已來不及了,火光像一顆炸彈一樣瞬間炸開,將車隊瞬間燒了個幹幹淨淨。


    “帶上少主和龐玉蓮!走!”


    陸淵一聲怒喝,秦封即刻飛身而起,夾著那位早已昏迷不醒的少主,向南方飛去。劍意凜然,直接在空中撕了一個口子,竟然隱約間有撕裂空間之勢。


    陸淵額上滴落薄汗,卻咬緊牙關不肯放棄。隻要再開一點,再開一點,就能憑借劍域逃出這裏。


    隻要再開一點……


    可那火鳥並不管那麽多,它隻管衝著這一群不知好歹的凡人而來。滔天的大火燃起,將空中燒得徹徹底底,更是直接斬斷了陸淵那剛剛凝成的劍域。


    剛才聚力凝起的劍域瞬間蕩然無存,更要命的是,那劍域直接開始反噬,陸淵的眉心中竟然布滿了濃鬱的黑氣,一口血噴了出來,他軟軟掉了下去。


    秦封急忙就禦劍去追:“師兄!”


    陸淵咳出一口血,在極速墜落的空中喊道:“送少主回去!”


    可秦封再想逃出生天,早就晚了。撲通一聲,一行人直接掉入了黃河之中,順流而下,直往下遊而去。


    那火鳥將周遭一切燒了個精光,見那幾人掉入黃河之中,不覺大怒,展翅揚起一陣旋風,直接向那黃河飛去。


    此時,一陣相同的鳥啼遠遠傳來,火鳥猛地一震,在空中調轉了個身子,追隨那鳥啼去了。


    火鳥一去,邪祟盡出。


    黃沙下的白骨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將萬武門的眾人狠力向下拖。白骨也會成精嗎,信侯在掙紮之餘。茫然地想著這個問題。


    原本隻是和益陽子搭夥而來,隻為那龐玉蓮。可如今千道宗的人都在這裏吃了虧,自己還會有活命的機會嗎?


    他低低地喘息著,早已疲憊不堪了。


    頃刻間,一陣劍意襲來,比陸淵剛才的更為淩冽強大,千百個劍影如影隨形,嗖的一聲就貼地飛起,將那張牙舞爪的白骨們瞬間就斬了個幹幹淨淨。


    “誰……”


    這是信侯昏迷前最後一個念頭。


    當信侯再次醒來時,卻已發現自己已經身在一處山坡上,旁邊正躺著不少萬武門的人,他艱難地爬起,卻發現自己身後坐著一個人。正悠哉悠哉地扇著扇子。


    信侯渾身塵土與雜草,看著淩亂不堪,可這人卻一身白衣,清清爽爽地靠在樹上,姿態悠閑,風流如夢。


    這讓他不禁恍惚了起來,自己究竟是在閣樓茶館,還是在這鳥不拉屎的山坡上。


    那是一張英俊且模糊的臉,可那眉眼之間卻帶了一絲不羈與坦然,即便是在笑,也叫人懷疑,這笑意是否真的到了心底去?


    還未等他說話,那男子卻開口了:“你們在找龐玉蓮?”


    信侯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你想幹什麽?”


    男子又問:“聽說,你們萬武門隻要身手了得,都能加入?”


    這人說話怎麽一點都不連貫,信侯終於站了起來,悄悄就要拔劍,卻被一枚竹葉彈開,發出清脆的鋥聲。


    信侯又是一驚,他明明還在那邊坐著,卻怎麽看也不看就以竹葉為武器,將他的手彈開的?


    “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麽?”


    男子終於笑了出來,遞上一塊令牌:“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那令牌由一塊上好的黑曜石做成,上麵刻著三個金光燦燦的字:“七言堂”。


    即便是再怎麽不了解這些的人,也絕不會沒聽說過七言堂的。


    四年前,七言堂橫空出世,直接壟斷了各州城的玉石生意,原以為僅僅是個商鋪罷了。這七言堂更是以一己之力,承接了不少修道門派的鑄劍生意,還順帶販賣各種符咒法器,業務擴展得廣泛,看得不少人甚是眼饞。


    這七言堂出現得蹊蹺,但是誰也不知道這店主究竟是誰。雖說是開在各州城的鬧市之中,可這七言堂從不按時開門關門,有時整日閉門不開,有時又規規矩矩地開一整天,還帶個通宵,當真是特立獨行。


    此外,這店裏立著的都不是什麽普通人,還都是些頗有本事的修道之人。就連名氣甚旺的長門宗主都頻頻光顧這家店,更是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這七言堂,不好好做生意,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信侯皺眉道:“你是七言堂的人,為什麽幫我?”


    “讓我暫時跟著萬武門,時機一到,我幫你搶龐玉蓮。”


    男子撐著下巴:“因為你要龐玉蓮,而我又想讓千道宗不痛快。如若你還是不信,我們可以立誓,誓言一出,如有違約,定會反噬。”


    信侯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誰不想要龐玉蓮,你說的話,我一概不信。”


    男子低低歎了一口氣:“好吧,我承認。千道宗虧欠我良多,我得查清楚他們想幹什麽。我隻是打探消息而已,至於龐玉蓮,我絲毫沒有興趣。”


    他耐心地輕敲著竹扇,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信侯還是不信:“你身手非凡,又為什麽要跟著我們萬武門?單打獨鬥不是更好,省得我們拖累了你。”


    男子瞥了他一眼:“大隱隱於市,我可不想當個顯眼的靶子。”


    他又丟過一個盒子,信侯手忙腳亂地接住。打開一看,竟是一顆內丹,一看便知是個大妖的。這一顆不知能賣出多少錢,更能對不少妖魔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龐玉蓮雖然出名,但和這種大妖的內丹比起來,還是有過之而不及。這種東西,他說丟就丟,想必也是不缺錢的主,確實對龐玉蓮沒什麽興趣吧。


    信侯略微放下心,卻還是要跟他擊掌立誓。


    擊掌三聲,一輪圓月形的誓約印逐漸在兩人的掌心浮起,提醒著他們,誓約已成,若有反悔,必遭反噬。


    信侯這才開始自我介紹:“我叫信侯,你身後那個,是益陽子,正是萬武門如今的門主。”


    ”閣下怎麽稱呼?”


    男子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淡然道:“段臨韻,七言堂。”


    信侯謹慎問道:“你知道剛才那火鳥是什麽嗎?”


    段臨韻詫異地看了一眼他,語氣疑惑:“既然你為龐玉蓮而來,還不知那火鳥嗎?”


    信侯慚愧道:“確實不知,我隻知那龐玉蓮能醫百病,除雜疫,即便是剛死三日的死人也救得。”


    段臨韻指了指遠處的山林,悠悠道:“難怪,世人隻知其功效,卻不知雌鳥憐子之心。”


    “龐玉蓮,正是用剛出生的鳳凰雛鳥作為藥引子,醃製入藥,方才有了醫治百病的奇效。”


    “什麽!?”


    “方才那緊追不舍的,正是神鳥鳳凰。若不是那雌鳥心急呼喚,雄鳥才沒能完全下狠手。不然,你們都要埋身於此了。”


    段臨韻遙遙指向黃河:“此時正是洪期,水位高漲,漠北一出就是塢都,塢都一過便是定州,定州多山脈,而塢都地勢平坦,他們勢必會去塢都。”


    “叫醒你的人,我們去塢都。”


    作者有話說:


    下章開始,又到了人見人愛的打boss環節


    小餘已經來了,重逢還會遠嗎~


    引用:[1]唐.李白.《將進酒》


    ? 44、成何體統


    直到吃完了那頓及其豐盛的飯, 楚辭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找到了遊亦方。


    楚辭捧起茶杯:“我從小就聽遊掌門的事跡長大,遊掌門一路斬妖除魔, 定州百姓無人不知,至今還對您感恩戴德。更何況,遊掌門低調至極, 閉口不談師門,若不是貴派餘令在凡間名氣大增,除了修道界,恐怕凡間無人知曉微山派的大名。”


    “遊掌門, 您之前說收我做徒弟, 還,還算數嗎?”


    遊亦方詫異地挑起眉:“算是算數……不過嘛……”


    “我們微山派講究的就是一個師父領進門, 修行在個人。掌門我能指導你的地方不多, 大多還是要靠你自己曆練啊。”


    “你能接受嗎?”


    楚辭心裏一陣疑惑,不是說包吃包住還帶介紹對象的嗎,怎麽突然就成了修行看個人了?


    她剛想開口, 便看到契之擠眉弄眼的表情,心中再一思索。


    難道,他是在考驗自己?


    她斂起笑意,鄭重道:“遊掌門, 家父從小就教導我,道亦有道。我並非溫室嬌花, 我也見過許多人間疾苦,嚐過不少人的溫情與惡意。我深知, 這世間有許多不公, 妖魔橫行, 權貴相爭,女子修道向來就被人低看一等。”


    一句又一句,從剛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後麵的鄭重其事。她的眼前突然浮起一張張熟悉的臉,魔道滴血的劍,落敗的小院子,垂死掙紮的樹妖,過河拆橋的知州……還有,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的爹……


    爹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著:“爹是個粗人,隻求你一生平安順遂,萬事勝意。”


    她不卑不亢地抬起了頭,直視遊亦方:“我想證明自己,即便我是女子,還是一個最為平凡的普通人。”


    “願以至公無私之心,行正大光明之事。”[1]


    “我想……”


    她眼底漸漸泛起了紅:“我想讓爹爹看到,他的女兒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少女的聲音清脆、幹淨,在這小小的單間裏反彈出空曠的回聲。


    遊亦方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卻不說話。


    他歎了一口氣:“孩子,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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