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則一生中,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尷尬的場麵。


    此刻,蕭晴和謝意正非常友好地擁抱在一起,從小學聊到初中,從初中聊到高中,好不容易結束了萬惡的高考話題,又繼續往大學的方向發展起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沈君則就像個電線杆一樣立在一旁,為蕭晴和謝意遮擋了無數路人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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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真的,如果不是他忍耐力超強,此刻的他早就衝上去把麵前的兩人從中間扯開,一個扔去太平洋,一個丟去大西洋了。


    ——開什麽玩笑?阿傑請來的演員居然是蕭晴青梅竹馬的舊識,關係特鐵?甚至還有點說不清的曖昧?


    見麵前的兩人興高采烈說個不停,沈君則心裏實在是鬱悶得很,那感覺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沈君則正想著該怎麽救場,眼前突然一亮,隻見不遠處,他那個神經大條的弟弟沈君傑,正一臉笑容往這邊走了過來。


    沈君則當機立斷,上前一步,衝迎麵走來的弟弟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來:“君則,真巧啊,你怎麽來了。”


    此話一出,猶如拋出了群體冰凍技,讓現場的三人頓時石化。


    沈君則作為掌控全局的人,自然鎮定自若,從謝意身邊不動聲色地拉過蕭晴,微笑著衝君傑介紹:“這位是蕭晴,蕭叔叔的女兒,來這邊讀書的。”然後,又用力按住沈君傑的肩膀,以防他臨陣脫逃,順便友好地衝蕭晴介紹,“這位就是君則。”


    謝意沒搞明白情況,繼續石化。


    沈君傑目瞪口呆,大腦嚴重死機中。


    蕭晴雖然震了一會兒,倒是最先反應過來,衝沈君傑扯出個笑容,朗聲道:“你好啊,君則,很高興見到你。”


    她臉上那裝得特甜的笑容,讓人看著心裏涼颼颼的。


    沈君則瞄了弟弟一眼,“君則你怎麽不說話?見到蕭晴太驚訝了?”


    ——驚訝個頭!


    看著一臉微笑的哥哥,沈君傑終於悲哀地發現,老哥是臨時出狀況把他給賣了。這二十多年的兄弟情,眉都不皺一下,就這麽把他給賣了!


    跟屁蟲一樣跑來,想看場好戲,結果,自己倒成了演戲的?


    叫你好奇!叫你犯賤跟來看好戲!


    沈君傑又是心痛又是懊悔,恨不得捶胸頓足煽自己一百個耳光,見哥哥使勁衝自己使眼色,騎虎難下的情況隻能硬著頭皮發揮表演係天才的潛能,裝出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來——


    “哎呀,蕭晴,久仰久仰!我老聽爺爺提起你呢,今天一見,果然見麵不如聞名啊。”


    沈君則咳了一聲,“聞名不如見麵。”說罷,又回頭,微笑著跟蕭晴解釋,“君則他,中文不太好。”


    “哦。”蕭晴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我也常聽我爸提起你呢,說你長得特別愛國,性格特別抽象,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才。”


    “啊哈,過獎過獎,蕭晴你太給我麵子了,你這麽誇我,我會很不好意思的。”沈君傑繼續笑,臉上的皮都快掉下來了。


    蕭晴看著他不正經的笑臉,終於忍無可忍,默默地扭過頭去。


    看著蕭晴恨不得避開他十米遠的樣子,沈君則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唇角。


    他就知道,弟弟這性格肯定會讓蕭晴討厭的,早知如此,當初就不用請謝意這臨時演員,直接讓弟弟出場就行了。為了保險起見,請來個謝意,又意外勾起一段青梅竹馬的孽債,真是畫蛇添足,悔不當初。


    雖然,今天的事態發展有許多出人意料的地方,中間也因為莫名的突發情況鬱悶了幾次,可總體上來說,沈君則對最終的結局還是相當滿意的。


    石化狀態的謝意終於明白麵前正在上演他無法理解的奇怪演出,摸了摸鼻子,衝沈君傑道:“阿……”“傑”字臨時打個刹車,吞回了肚子裏,謝意掩飾地咳了一聲,換了個稱呼,“君則啊,不如先去吃飯吧,我看大家都餓了。”關鍵是他自己餓了。


    沈君傑看了眼哥哥,請示上級意見。


    沈君則成功瞞過蕭晴,心情很好,大方地道:“大家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事實證明,人不能輕易滿足,更不能因為暫時的成功而放鬆警惕。蕭晴這種奇怪的生物,是隨時隨地都能製造讓人措手不及的驚天壯舉的,他實在是忽視了蕭晴挑戰他底線的潛力。


    在去哪家餐廳的問題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尊重遠道而來的蕭晴的意見。蕭晴說很喜歡吃海鮮,沈君則就帶著一行人找了家中式的海鮮城。


    四人圍著一張大桌,蕭晴正好坐在沈君則隔壁。這丫頭估計是一上午迷路給餓壞了,菜一上來就毫不客氣地開始吃,沈君則坐在她旁邊親眼目睹了這個慘烈的過程,隻見她拿起一隻蝦,三兩下剝開吞嘴裏,再拿起一隻,剝開吞嘴裏。蕭晴吃蝦的動作就像勇士在戰鬥,手法那叫一個利落,盤子裏的蝦很快被她吃下去一半,三個男人麵麵相覷,拿著筷子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飯量這麽大,放在舊社會,這丫頭絕對養不活。


    沈君則忍不住頭疼地想。


    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生,大多是性情高傲的大小姐,脾氣冷硬不好伺候的占一半,說話溫柔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占一半,方遙那個大大咧咧的女人已經算是異類了,沒想到這次遇到的蕭晴,實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不僅異類,簡直快非人類了。


    就現在看她吃個蝦,讓沈君則覺得……身邊似乎坐了隻“小母豬”,還不停地哼哼。


    想到這,沈君則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蕭晴察覺到旁邊那道複雜的目光,於是回過頭,衝沈君則微微笑了笑,友好地說:“jesen你怎麽不吃啊?這家店的蝦味道還是不錯的,很鮮。”


    說完,還沒等沈君則反應過來,蕭晴又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舉動——


    “來,我給你夾一個。”


    蕭晴很客氣地說出這句話,緊跟著,主動夾了一個蝦塞到沈君則的碗裏。想了想,又覺得隻給一隻好像不夠,又多夾了幾隻塞過來,“你幫了我那麽多忙,我都不知道怎麽謝你,來來,多吃點。”見沈君則臉上的肌肉似乎有些僵硬,蕭晴忙笑著說:“挺好吃的,嚐嚐看。”


    謝意的神色有些詭異,咳了一聲扭過頭去。


    沈君傑幹脆把頭埋到桌子底下去了,估計是忍笑忍瘋了。


    坐在蕭晴旁邊的沈君則,沒有辦法逃避她“熱情”的視線,隻好硬著頭皮接過她夾來的蝦。


    雖然說“熱情好客”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可熱情過頭,還讓人很吃不消的。


    “夠了……謝謝。”沈君則壓低聲音,打斷了蕭晴又去夾螃蟹的意圖。


    看著一碗滿滿的大蝦,沈君則全身都有些僵硬起來。


    從他記事以來,還從沒有女人給他夾過吃的,就連他媽都沒對他這麽體貼過。


    很小的時候,果皮都是他自己削,海鮮也是他自己弄,吃魚一不小心就會把刺卡在喉嚨裏,剝蝦也會弄得滿手油膩,所以,他最討厭吃魚蝦之類的東西。


    可是,此刻,看著蕭晴體貼地給他夾了一大碗的蝦,動作還那麽利落,笑容還那麽熱情真誠,沈君則實在是受寵若驚,哭笑不得。


    再加上,他還是導演這場欺騙大戲的“幕後黑手”。


    咳咳,這個蝦……真令人難以下咽。


    ……


    吃完午飯,沈君則順路把蕭晴送回了酒店,正打算開車跟弟弟和謝意一起回去,謝意卻一臉微笑的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跟蕭晴好久沒見了,敘敘舊。”


    ——他跟蕭晴居然還沒敘完舊?難道每回老朋友敘舊都要從幼兒園開始一直敘到現在?他們兩個剛才在大街上已經聊到大學階段了……對了,或許他們還要探討一下今後的人生。


    沈君則發動了車子,見窗外那兩個人聊得那麽開心,心底忍不住冷笑起來。


    怪不得從第一眼就覺得謝意這人有點不順眼,一個男人磨磨唧唧的,敘舊都能敘一個下午,都快成更年期大媽了他。


    其實,謝意留下來也不是為了敘舊,等沈君則的車一走,他很快就露出了本性,收斂了笑容,換上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用溫柔又無奈的聲音對蕭晴說:“蕭晴,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來紐約了。”


    蕭晴被他悲痛的表情嚇住,一時說不出話來。還沒搞明白狀況,就聽謝意繼續說:“其實,我真的挺欣賞你的,你性格直率,一點都不虛偽做作,跟你相處,我覺得特別輕鬆。”


    “哦……”蕭晴一頭霧水地點點頭。


    “可是,我有女朋友了。”


    “……”蕭晴有些找不到思路,繼續愣愣地看著他。


    謝意輕輕咳了一聲,繼續說:“對不起,我當初不該對你那麽好,讓你誤會。”


    “為了我,一個人跑來這麽遠,你太傻了……”


    “……”蕭晴這下真傻了。


    “我知道,你在這段感情上付出了很多。”


    “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回應你。”


    “在我心裏,你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謝意說到這裏,自己都被自己陶醉到,聲音居然有點哽咽。最後,還深深地看了蕭晴一眼,說出了狗血八點檔電視劇裏炮灰男配出鏡率最高的台詞——


    “祝你幸福。”


    說完這句話,謝意就一臉難過地轉身離開,好像他才是被蕭晴拋棄的可憐蟲,連背影都透出那麽點寂寞。


    蕭晴終於回過神來,感覺全身就像被雷給劈了一遍,五髒六腑都燒焦了一樣難受!


    要不是酒店門口那麽多人,她恨不得使勁揪住謝意的腦袋,衝他耳朵大喊一句:對不起個屁啊!


    她什麽時候說過喜歡他來著?這個自戀狂,自作多情到這地步也太厲害了吧!他是不是學表演的,整天想著找素材演出呢?居然以為她這次跑來紐約是為了找他?一頭熱不說,還千裏迢迢跑來倒貼?


    蕭晴忍不住在心底抓狂地大吼:“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的?我更有興趣找你的墳!”


    看著謝意很快就消失的背影,蕭晴站在大街上又不好發作,隻能把一肚子鬱悶原封不動吞回肚子裏去。


    回到酒店,蕭晴坐在桌前,垂頭喪氣地拿出了抽屜裏的黑色筆記本。那黑皮的封麵,恰好襯托她此刻壓抑的心情。


    翻開第一頁,赫然寫了七個大字——蕭晴紐約漂流記。


    再翻開一頁是新寫的日記,標題就叫“倒黴的一天”。


    昨天在飛機上睡了太久,晚上睡不著,於是翻開日記本把到紐約之後的倒黴遭遇全給記了下來。順便把沈君則那個罪魁禍首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了一遍。


    看來,今晚她又有事情做了。


    蕭晴坐在桌前捋了捋袖子,拿起筆,帶著滿腔怒火開始寫第二章,題目就叫“倒黴的第二天”。


    這一章,就留給謝意那個情商為負的蠢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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