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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郡城內分東西坊市,人流攢動,街景繁華。


    溫藍來信中說想要夜火狐的皮毛給女兒做披風,夜火狐是深山靈獸,性情凶悍且靈活異常,皮毛在夜晚會呈現出火焰一樣絢爛的顏色,還有一定的防風靈效,極其難得。一般在小地方的皮毛店中基本不會出現這等珍惜靈獸的皮毛,都是在像洛陽這樣的大城池中才會有概率出現。


    不過江靖的運氣不太好,店鋪前段時間剛剛賣掉一批他想要的夜火狐,現在沒有存貨了。


    “大概要多久才能有?”


    “不好意思,夜火狐皮毛難得,下一趟商隊的已經訂購出去了,起碼要再過三個月。”


    “三個月?怎麽這般久?”江靖詫異,三個月女兒的生辰都過了,他肯定是等不了這麽久的。


    掌櫃歉笑道:“貴人可能不常接觸這個不太懂,夜火狐的皮毛乃是珍品,多數情況下供不應求,需要提前預定,直接到店中購買基本上都是買不到的。”還有就是像夜火狐這種難以捕捉獲取的皮毛,為了保持最鮮亮的色澤和靈法效果也不會做存貨。


    總之江靖之前確實沒接觸過這種東西,不懂還有這樣的說法,接到溫藍的來信以為到店中就能買到,結果走了個空,而且還要三個月後才能買到。


    “不能再快些嗎?”江靖追問。


    掌櫃有些為難的皺了皺臉,“不是我不想快,實在是商隊來回時間都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時限,最多我在下一批皮毛中分出一部分來給您,但料子可能不夠......若是貴人實在急用,不妨到典當行,或者拍賣行去碰碰運氣?”


    三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其實也不長,正常情況下早些準備訂購完全來得及,但像江靖這種急用的著實沒辦法,也不能怪店鋪掌櫃,江靖自己也想明白了,隻能先暫且謝過老板把下一批能多出來的訂上,其餘不夠的他再去想辦法。


    “等貨到的第一時間我就給您送過去,我再盡量多給您餘出來些!”


    “麻煩掌櫃了,多謝。”


    “嗨客氣客氣,這都是應該的。”


    江靖同掌櫃簽好訂單,付了定金,拿到簽條,然後才從皮毛店中出來。


    拓跋木並沒有安排江靖做什麽事,但江靖因為想盡快收夠皮毛給女兒置辦生辰禮物在附近城池間走動,變相的留在了外麵。


    隻是他這一陣時常睡不好,一睡下就陷入到夢魘中,隨後被被一陣失重的心悸驚醒,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就是莫名的心慌,仿佛一下子從高處跌落又砸平,然後黑暗中有什麽探出頭來狠狠抓了他一把。


    常日裏的噩夢心悸令江靖形容憔悴,隨從如歸擔心的找來大夫為他診看,但江靖的症狀還是不曾減退,而他自己也開始覺察出不尋常的怪異來。


    那些夢裏,好像不是夢。


    不是夢那是什麽?


    江靖抱住頭痛欲裂的大腦。


    第78章


    江靖再一次陷入了夢魘當中。


    不對,不應該說再一次,因為這次的夢魘與以往不同,以往他隻能感受到一股無力的掙紮和腦海中回旋卻聽不清楚的鳴叫。而這一次,他夢到了實實在在的東西。


    他的眼前是高聳的樹杈,臉頰邊是紮人的青草,他甚至都能聞到草皮中傳來的清晰的泥土氣息。


    他摸著自己的腹部,有些溫熱,有些濕潤,抬起手見到一手的血紅。


    他受傷了,他知道自己受傷了,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已經快要麻木的疼痛。


    “啊......嘶啊......”


    體溫在快速流失,他意識到若是沒有人救他的話他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會死了。


    這感覺真實的可怕,他漸漸開始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真實正在經曆這一切了。


    真的要死了嗎?


    他還有好多事沒做呢,不能就這麽死了啊......


    “救...命......救...命......”


    他聽到自己微弱的呼救,眼前開始暈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叫出聲,也許是潛意識裏他在呼救可現實中根本沒力氣叫出來,也許他真的叫出來了,他分不清了......


    “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了過來。


    “小兄弟?後生?後生?”


    好像有人在他耳邊叫他。一個模糊的影子浮在眼前,但是他雙目已經渙散,眼前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看不清具體的麵貌。


    “別睡啊,堅持一下,你還能活呢!”


    影子在他身前晃動,麻木的腰腹好像被纏繞過什麽東西,不停流的血液好似漸漸停了下來,猛地一收緊,他登時吊起一口氣,模糊的視線漸漸顯出一點清晰,他瞪大雙眼,耳邊聽到草木摩擦的唦唦聲,他眼前的樹叢和天空開始向後移動。


    “後生,醒著點,快到了啊!”


    “千萬別睡著,來咱們說說話,不對,應該是我說,你聽著......”


    這是個壯年漢子的聲音,怕他睡著了,一直不停的跟他說話,時不時還回過身來拍拍他的臉,或者用什麽紮他一下,刺痛和說話的聲音吊住了他最後一根神經,他一直撐著眼沒有閉上,眼前模糊的樹影漸漸變少,天空越來越大。


    “馬上了,別睡啊,很快就到了!”


    漢子的聲音讓他有種特別熟悉的感覺。不光是聲音,好像他看到的、感覺到的,都莫名的熟悉,但他現在腦子有些不靈光,瀕死的虛弱讓他沒有辦法思考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死不成!堅持到我們城內白氏醫館,閻王爺門口也能給你拉回來咯,曉得不!”


    “快快白大夫在嗎!我在山裏撿了個後生,肚子叫野獸給拋開了,還有一口氣!”


    ......


    “沒事了吧?他咋還不醒呢?”


    ......


    “算了,救人救到底,我把他帶回家去吧,還這麽年輕的小夥子,好歹一條人命。”


    ......


    迷迷糊糊的,他感覺自己在死亡的邊緣線掙紮了好幾回,眼前走馬觀花閃過許多模糊的麵孔,他一個都看不清,但有些聲音卻清晰地聽進了耳朵裏。


    有溫熱的毛巾落在他的額頭。


    有甘甜的清水滋潤他的嘴唇。


    有淡淡的幽香縈繞在他身邊。


    他睜開眼......


    “啊!你醒了啊。”


    一張清麗脫俗的麵容清晰無比地出現在眼前,秀麗的眉,溫潤的眼,嬌嫩的唇輕輕揚起,像是雨露過後綻放的初陽,直擊心靈。


    慧娘!


    唰——一切如落潮的沙灘洗去衝沒了顏色,露出黑暗後麵一雙冰冷的眼睛。


    “啊——!”


    江靖一聲尖叫,猛然從夢中驚醒。一旁的隨從如歸被嚇得不輕,“姑爺您怎麽了?”


    江靖僵躺在馬車上,胸膛高高起伏調整呼吸頻率,冷汗匯聚成流從沒入鬢角。


    “姑爺,姑爺?您感覺好點沒?”


    江靖猛然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去,夢中短暫的畫麵在他醒來時便如同褪色的畫皮洗去大片的色彩,但幾個片段和那種深深的熟悉感已經牢牢地刻畫在了他的靈魂中。


    他不敢閉上眼睛,他有一種可怕的感覺......


    “如歸,掉頭!”


    “掉頭?去哪?”


    江靖直視著虛妄的虛空,嘴唇開闔,吐出一個意料之外的地點。


    “去,平江府。”


    從固陽到平江的路途並不近,尤其江靖還是個普通人,在無法用靈法趕路的情況下,最快也要二十天。


    在江靖的馬車後麵,一直有四個武侍衛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這四人是溫藍安排給江靖的“護衛”,出門保護他路途安全的,這些時日他們四人一直跟在江靖身後看他忙於給小小姐置辦火狐皮毛,周轉於附近幾座城池,隻是今天路線明顯與往常不一樣。


    “姑爺這是要去哪?”


    “看起來不像是去臨城,難不成他要去再前麵的圩城?”


    這幾人受命於溫藍手下職責是聽從江靖的吩咐以及保護他的安全,其中何嚐沒有監視的意味,結合江靖最近的一些反常,侍衛們覺出些不對勁兒來了,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兒。


    這麽一猶豫,就停在原地商量了好一會兒。


    其中一人眯眼看著前方幾乎快縮成一個小點的馬屁股:“人快沒了,所以咱們要不要先通知小姐那邊?”


    江靖這些年在固陽,雖無大建樹,但為人確實不是愛惹麻煩的性格。這般反反複複,觀他麵色也是憔悴異常,侍衛們心中擔心,會不會真的出了什麽重要的事兒要告訴小姐?


    最後為首一人決定:“再跟跟,看他到底要去何處。小姐命我等保護他的安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證他不能死在外麵。等確認他要去的地方,第一時間將信息傳去給小姐。”


    “好。”


    半月後,他們終於知曉了江靖要去的地方——平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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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鎮南麵的一棟獨立別院,在半月餘之前被南邊來的一位貴夫人租下。


    院子裏已經被改造成了依山傍水的模樣,亭台水榭當中,溫藍坐在軟塌上,在她麵前的矮幾上鋪著幾摞賬本,她正專注地翻閱其中一本,眉心因為長年累月的習慣形成一道淡淡的溝壑。


    不多時,一陣風落在庭前。


    等了片刻,溫藍看完這一頁後淺淺地閉了下眼,才開口問道:


    “小姐怎麽樣了?”


    “小姐已能下床了。”


    溫藍閉著眼睛沒忍住冷哼一聲,揮手叫侍衛退下。等侍衛退走後,溫藍仍舊沒有睜開眼睛,眉心抽跳,越想越氣,終是沒忍住抬手甩袖子砸向一旁,氣浪隔空把半麵假山打的稀裏嘩啦落石塊。


    當日她在平江府威脅完穆莊山之後,並沒有走遠,而是選擇了離平江府最近的鬆陽鎮落腳,就是因為溫藍有把握,穆莊山絕不會妥協,而明雪也一定會回頭。


    她知道穆莊山肯定會讓明雪吃苦頭,她了解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心思,不吃點苦頭是絕對不知道回頭的,隻有疼了她才會知道紮進肉裏的是刀尖還是真情。


    她便狠了心讓明雪經曆這一遭,也知道她跟著那幫年輕人一起去了無情橋。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然而知道女兒被穆莊山那雜種一刀紮進心口時,差點把她嚇得停止呼吸,就算知道明雪性命無礙,她還是氣得要死。


    哪個當母親的知道自己孩子差點被人捅死還不暴跳如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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