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劍術比我強,這跟你是不是娑羅星主沒有關係。”也是此刻,她忽然又聽見程非蘊說道。


    辛嬋回頭時,便撞見她那雙清明坦蕩的眸子。


    成為娑羅星的主人,便注定辛嬋逃不開那諸多的非議,世人或許會豔羨她被娑羅星選中,繼承了娑羅星的力量,但他們也許永遠都不會真的敬佩這樣的她。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裏,她所有的努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娑羅星的主人,於是她所有的成就都源自於娑羅星,而非是她個人的努力。


    這樣的偏見,或許永遠都不會消失。


    就好像今日的程非蘊一定要找她比試一樣,她也是想知道辛嬋到底是依靠娑羅星的力量才成為了現在的她,還是她原本就有足夠的能力。


    辛嬋的天賦遠比她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高,就好像她在無數個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前塵歲月裏,也曾一遍又一遍地摸過她手中的這柄劍。


    辛嬋方才和程非蘊彼時的時候,沒有動用任何術法,隻是與她比劍,這便也讓程非蘊清晰直觀地看到了她的過人之處。


    “辛姑娘,這個給你。”程非蘊終於彎了彎唇角,她笑起來時,臉上清冷的神情便也淡了許多,她將腰間一枚菱花佩摘下來,遞到辛嬋的手裏。


    “程姑娘,這我不……”


    辛嬋原想拒絕,卻聽程非蘊說道:“我正清弟子向來是這個規矩,若是比試輸了,便要將自己的菱花佩送給贏的那個人,以作證物。”


    菱花佩原是長在正清山望鱗湖裏的浮水菱的花朵,水浮菱隻在夏日開花,其花純白,細蕊浮黃,其花瓣猶如三層錯位重疊的六芒星一般,形狀漂亮。


    水浮菱原是正清山獨有,這菱花便成了正清山的象征。


    望鱗湖裏的菱花每年都會被摘下封存在玉膏之中,待玉膏凝固,菱花便被永遠定格成盛放的姿態,外頭的玉膏如晶瑩剔透的水晶般包裹著菱花的每一寸花瓣,那便成了菱花佩。


    山中弟子每年會有五枚菱花佩。


    正清山有一門規,門中弟子可在不傷性命,不傷和氣的情況下自由切磋,輸的人便要將自己的菱花佩送給贏的人,每年贏下菱花佩最多的人,便可得掌門獎勵。


    封月臣原是每年得到菱花佩最多的那個人,但因後來他不再接受門中任何弟子的比試邀請,於是這菱花佩最多的人便成了程非蘊和少陵長老門下的大弟子任君堯。


    程非蘊也不再給辛嬋拒絕的機會,話罷轉身便走。


    辛嬋拿著那枚菱花佩,回頭去看站在殿前的謝靈殊。


    “小蟬今日煮的茶,清冽甘香,倒是比以往還要好上許多。”謝靈殊握著手裏的那隻青玉盞,看著朝他走來的少女,笑著說道。


    “是華棠花的露水煮的。”


    辛嬋收了千疊雪,回了一句。


    “原來如此。”


    謝靈殊挑了挑眉,抬首看了一眼那一大片的華棠花林,“這位程姑娘,性子倒也直爽。”


    辛嬋收拾茶罐的動作一頓,又看了一眼被她放在桌案上的那枚菱花佩,她輕應一聲,“嗯。”


    正清弟子送來的早膳隻是兩碗清粥,再有就是一碟素包子,一碟鹹菜。


    辛嬋吃完早膳,就在殿外練劍。


    謝靈殊則坐在廊椅上,手裏握著一卷書,又時不時地去看那在階梯下練劍的姑娘。


    因著試煉大會之期將近,程硯亭和幾位長老都在忙著做準備,午後送午膳的小弟子來了燭明殿裏送了素膳,然後便帶著辛嬋去了正清山的銀泉池。


    “掌門說,辛姑娘日後都可以來這裏。”小弟子是個年僅九歲的小姑娘,她說話還奶聲奶氣的,把新的衣裳遞給辛嬋後,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銀泉池煙霧繚繞,泉水溫熱卻不燙。


    辛嬋脫了衣裳下去,就靠在石壁上,大約是這裏太過安靜,又或是這銀泉池水太舒服,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睡了過去。


    她再醒來時便是被餓醒的。


    匆匆穿了衣裙走出石洞,辛嬋便發現外頭的天色竟然已經暗了下來。


    她趕著回燭明殿,卻在山石小徑上遇見了白日裏才見過的程非蘊。


    “辛姑娘……”程非蘊似乎是有話想對她說,但看起來又有點猶豫。


    “程姑娘是有什麽事嗎?”辛嬋疑惑地望著她。


    程非蘊看著辛嬋那張明淨漂亮的麵龐,抿著唇半晌,還是輕聲道:“我今日奉命下山置辦一些東西,卻……”


    辛嬋看著她,仍在等著她的下文。


    “卻看見了謝公子。”程非蘊說著,又在小心觀察辛嬋的表情,她又道,“我見他……去了浮紅巷。”


    浮紅巷?


    那是什麽地方?辛嬋還沒明白。


    “那浮紅巷裏,多是秦樓楚館。”程非蘊終於將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


    辛嬋一愣。


    “辛姑娘,這謝公子雖是一副明豔風流的好相貌,但……但他似乎並非是什麽好的良人,你……”


    程非蘊想斟酌一下用詞,卻又半晌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最終隻能道:“還是不要委屈了自己,盡早抽身才好。”


    程非蘊說罷便離開了,隻留辛嬋一個人站在原地,人還有些發懵。


    回到燭明殿時,辛嬋便在殿內看見了那一抹殷紅的身影,他穿著殷紅的外袍,隱約露出裏頭一層黑一層白的衣襟,在這樣的燈火掩映間,他左眼尾的那顆痣就顯得更加紅了一些。


    他原本正在喝酒,一見辛嬋走進來,便放下手裏的那一小壇酒,一手撐著下巴,含笑望她,“小蟬回來了……”


    辛嬋有點不想理他。


    但謝靈殊卻見她烏黑的長發仍是濕漉漉的,便站起身來,走到一旁拿了那架子上的布巾,又朝她招手,“小蟬,過來。”


    辛嬋不大願意過去,卻還是被他拉過去,按著她的肩坐在了梳妝台前。


    銅鏡裏映照出她和他的臉。


    辛嬋看清鏡子裏的那個自己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高興。


    “怎麽頭發不擦幹就跑回來?”他用布巾慢條斯理地替她擦著頭發,“你如今說到底仍是凡身,也免不了受病痛之苦,還是多注意一些的好。”


    辛嬋憋著口氣不想同他說話,但過了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不是可以用術法嗎?”


    謝靈殊的手一頓,他彎起眼睛,衝銅鏡裏的她笑,“忘了。”


    辛嬋揮開他的手,走到桌前去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喝。


    “你……”


    她端著茶盞,到底還是沒有忍住,“你去底下望仙鎮的浮紅巷了?”


    謝靈殊在她的對麵坐下來,聽見她的這句話,便笑道:“小蟬怎麽會知道?”


    “你以後能不能注意一些,”


    辛嬋鼓著臉頰,“你去那些地方,被程姑娘看見了,你……”


    她明明是還想再說些什麽的,但又半晌都說不出來了。


    “浮紅巷裏除了歌舞,”謝靈殊拿起那一小壇子酒,又仰頭喝了一口,“還有好酒,我若不去,便是辜負春華了。”


    辛嬋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小蟬,別人的眼光沒有那麽重要,”


    謝靈殊看她氣鼓鼓的樣子,竟也滿眼溫柔笑意,他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發頂,“我若不給自己找些樂趣,我都不知該如何排遣這些無聊的日子……”


    他明明總是笑著的,


    可是辛嬋總是覺得,他也許並沒有他表麵上所顯露出來的那麽輕鬆灑脫。


    “今日給你帶的是燒雞,”


    他說著便將旁邊的牛皮紙包推到她的眼前,又笑盈盈地望她,“小蟬可開心?”


    辛嬋看著他,又去看那牛皮紙包。


    有很多的時候,她明明覺得他輕佻浪蕩,可又有很多的時候,他又是如此自然地給予她最溫柔的關懷。


    燈影搖曳,殿外風煙俱淨,長夜已至。


    但辛嬋卻發現自己胸腔裏的那顆心好像有點不太聽話,連帶著她的臉頰都有些發燙。


    也許,


    是傷寒了罷?


    作者有話說:


    小蟬:他又撩我:)


    ——


    第22章 試煉大會 [v]


    試煉大會五年一度,是除艼雲山外的其他八大仙宗都會參加的重要集會,也是各家優秀的宗門子弟最好揚名的機會。


    若誰能摘得試煉大會的魁首,其宗門也會跟著光耀起來,也無形中在一眾仙門之內提升一些地位。


    而今傳聞中的娑羅星主便在這舉辦試煉大會的正清山中,此次的試煉大會便更令人矚目。


    辛嬋在燭明殿中住了些時日,無異於養老一般,每日除了練劍修行,便是去銀泉池沐浴。


    謝靈殊每日都會下山去,這也意味著辛嬋每日除了吃兩頓沒有什麽油鹽味道的素膳之外,還能在晚上額外多吃一道葷食。


    隻是常有正清弟子上得這燭明殿來與她比試,這些日子,她也算賺足了這些弟子的菱花佩。


    正清山中多少人是不服辛嬋的,正如那許多人因娑羅星而對她存在偏見一般,但事實證明,作為娑羅星的主人也並非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她能夠掌控它,便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無論是術法亦或是劍術,這些最基礎的東西,如無天賦,如無刻苦,即便她獲得了那樣強大的力量,也是不知該如何運用的。


    半個正清山的弟子都被辛嬋打服了。


    謝靈殊笑她,“小蟬也算是在這裏打出名堂了。”


    試煉大會當日也算是天朗氣清,隻是這山上的風到底還是凜冽了些,辛嬋都見著穿著梵天穀紺紫衣袍的一位弟子戴著的帽子都被風卷走了。


    “艼雲山是從來都不參加試煉大會的嗎?”辛嬋站在高樓上,她已看見底下寬闊的試煉場上八大宗門的旗幟都已經齊聚,卻還差了艼雲山的旗子。


    站在她身旁的程非蘊聞言便道:“艼雲山一向如此,據傳他們的山主有容,是被貶下界的仙子,她已經活了數千年,而這些年來,幾乎都沒人見過她的真容。”


    “既是如此,那為什麽艼雲山還能位列九宗?”


    這是辛嬋最不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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