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孫忘還把手機劃開,翻到聊天界麵,遞給審問他的警察看。


    唐起這時衝進來:“孫忘,我用一下你的車。”


    看出對方的焦急,孫忘一邊掏鑰匙一邊問:“怎麽了?”


    “我奶奶突發腦溢血,現在在醫院急救。”


    孫忘騰地站起來,口供都不錄了:“哪家醫院,我送你。”


    “不用……”他剛要拒絕,孫忘立馬打斷:“剛出完事,你別開車,我送你過去。”轉而朝那位年紀輕輕的小警察道,“警察同誌,咱口供錄完了嗎?沒錄完咱明兒再錄行不行?明兒個我親自去警署找您,現在家裏老人在急救,我必須送我兄弟去趟醫院。”


    不等小警察發話,匆匆拽著唐起往外跑。


    孫忘一腳油門轟到底,法拉利的音浪差點把一票警察掀翻,全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動靜嚇了一跳。


    而此情此景,孫忘自己都覺得這轟鳴聲暴躁無匹。


    唐起太陽穴一突,眼睛驀地瞠大,因為孫忘一個漂移甩出去,差點跟那輛拐出來的尼桑撞上。


    兩台車同時在十字路急刹,有驚無險地相差一個巴掌那麽寬。


    “我去!”後座的技術科警員沒係安全帶,正埋頭翻相機,車子突然急刹,他整個人撞向前靠椅的瞬間撐了一把,又猛地彈回靠背,一顆心還沒落穩,把歪斜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扶正,就看見那輛炫酷的橙黃色跑車,氣勢洶洶地跟他們車身相懟,帶著一股旋風,卷起漫天塵灰。


    “沒蹭上吧?方哥?”他支棱著一腦袋粗硬的短發,完全沒搞清狀況,後背激出了冷汗,“法拉利欸,車漆都得進口的,咱出個任務,給報銷不?”


    方喻言心有餘悸,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此路口限速四十邁,結果法拉利猛竄出來,“就算蹭了撞了,也是他們全責。”


    方喻言解安全帶下車。


    法拉利隻降下半扇車窗,露出孫忘半張匆忙的臉,對方喻言匆忙道歉,隨即一腳油門,匆忙甩尾,將一句聲討都來不及出口的方喻言晾在原地,差點被巨大的引擎聲轟得雙耳失聰。


    疾風掀起滾滾塵灰,黑雨一樣,撲了方喻言滿頭滿身,落在車上。


    秦禾盯著漫天灰燼,飄在擋風玻璃前,不禁開門下車,路邊被車輪輾過的水泥地麵留下一小灘火燒之後的痕跡,還有幾張沒能燃盡的紙錢,被車輪卷到斑馬線上。


    秦禾腳尖停在那團火燒之後的痕跡前,望向前方聳立的金悅大廈,目光從死者警戒線的位置拉到頂層露台,她緩緩仰起臉,盯了須臾。


    技術科警員坐車裏伸長脖子,看向法拉利遠去的車尾:“溜得挺快呀。”一片灰燼貼在鏡片上,他抬手抹掉,“怎麽這麽大灰。”


    秦禾冷不丁道:“有人在路邊燒過紙錢。”


    警員琢磨了一下日子:“清明節快到了麽,那也不允許在大街上燒紙啊。”


    方喻言拍了拍頭發和肩膀上的灰塵,重新回到車上,用一種發牢騷的口吻接話:“老百姓在路口燒紙的行為根本難以杜絕,就算說了不允許,大半夜的沒人管,還是出來偷偷燒。”


    技術警員跟著操閑心:“汙染環境不說,就怕引起火災。”


    “秦禾。”方喻言見她立在原地,“看什麽呢,走了。”


    解剖室設在殯儀館內,方喻言穿了手術衣,接過秦禾遞過來的穿刺針,長達□□厘米,給高墜屍提抽血尿,技術科員舉著相機在一旁,指哪兒拍哪兒,每一個特寫都血肉模糊,因為死者是正麵朝下砸車頂,整個麵目全非,顱骨碎裂,腦組織外溢,別說內髒破裂,整個身子的長骨都碎了,實在慘不忍睹。


    三個人忙到近六點,沒吃上夜宵,清理完出來,肚子餓得咕咕叫,去叫上值夜班的周毅吃早點。


    殯儀館一大早就有安排火化的逝者,已經陸續來人上班了,周毅正跟同事聊起半夜接的那趟活兒,互相惋惜了小姑娘香消玉殞後,又輾轉同情起車主:“不過這車主也夠倒黴的,好端端停在底下,突然禍從天降。”


    “可不嘛,簡直無妄之災,據說當時那車主就坐在車裏,突然有人墜樓,血濺得到處都是,估計都給嚇尿了。車頂砸下去好大一塊。”說到車,周毅幫忙搬屍體的時候還看過,“幾百萬的車,都是頂配。”


    話聊到一半,周毅就被秦禾叫走了,坐方喻言的尼桑到不遠一家早餐店圍上桌,他們早上剛看完血淋淋的腦漿,幾個重口味絲毫沒受影響,叫了四碗豆腐腦,秦禾甚至還往自己碗裏淋了兩勺油辣子,紅白相間的拌了拌。


    方喻言端來兩盤兒蒸餃,瞅一眼她的碗:“早上你吃這麽辣。”


    秦禾起先嚐過:“這辣椒油基本沒辣味。”


    方喻言往碟子裏倒醋,倒了四份餃子醋,分給大家:“沒辣味你也少吃點兒,北方本來就幹,上火不說,對腸胃不好。”


    方法醫一片好心,秦禾剝著茶葉蛋,隨意點頭,結果一轉手,她又在自己吃的那盤醋碟裏舀了勺辣椒油。


    方法醫臉色一木,周毅沒忍住笑,他說:“你別管她,她就這樣。”


    不大點兒事兒,秦禾可能嘴上應著,上一秒還在認可你的話,下一秒卻仍舊我行我素,點頭答應就跟糊弄人似的,你說你的,她愛咋咋地。


    周毅都習慣了,她就是一副我不妨礙你,你也別管我的死德性。


    秦禾還自由散漫,除了必須賺錢糊口,工作勉強勤奮外,幹啥她都不積極,生活中極度散漫,而且懶惰,嗜睡,標準的混吃等死型人格。


    方喻言還欲再說她兩句,被兜裏響起的電話打斷,他接起來,向警隊領導匯報了龔倩月的屍檢結果。


    待掛斷電話,秦禾突然問:“你剛說死者叫什麽來著?”


    方喻言咽一大口豆腐腦,回答:“龔倩月啊,怎麽了?”


    秦禾驀地想起她從保時捷車座底下掏出來的那部手機,她當時掃了兩眼來電顯示,依稀記得就是龔倩月這個名字。


    她回憶起車主蒼白的臉色,接過手機攥在手裏,半天沒接聽。


    秦禾警覺過來,遂問:“聯係上死者家屬了沒?”


    “還沒有。”


    “打給王警官,告訴他,”秦禾戳了個蒸餃,在醋碟裏蘸滿辣椒油,說,“去審那位保時捷車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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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那位保時捷車主在手術室外守了一宿。


    唐起到院的時候老人家剛做完ct,是專門負責照顧飲食起居的趙姨送來的,她因為覺輕,睡眠淺,聽見動靜起來查看,才發現老人家摔倒在地,應該是半夜口渴了起來倒水,結果絆到桌椅,趙姨趕緊打了120,送來急診,迅速轉入神經外科,半點沒耽誤。


    醫生說出血量很大,遍及腦室,跟唐起商量手術方案,得做開顱。


    老人家一把年紀,身子骨本就不康健,再做開顱,怎麽經得住折騰。


    唐起簽字的手幾乎握不穩筆,他怕發生最壞的結果,怕老人下不來手術台,但是他又別無選擇,利索簽完字,把老人推入手術室。


    手術將近五小時,直到清晨將老人轉入icu,第一關才算闖過去。


    孫忘一直陪到現在,才寬下心,被唐起轟回家休息。


    接下來依然是高危階段,老人重度昏迷,全身插滿了管子,看得人心疼。


    趙姨出去買早點,唐起守在門外,終於接通了他哥的電話,一開口,才覺得精疲力盡,嗓子沙啞。


    “奶奶突發腦溢血,剛做完開顱手術,還沒醒……這裏有我守著,你別太擔心……”


    神經繃了一晚上,還來不及鬆懈,他就接到了龔倩月,也就是警局打來的電話,唐起料到了。


    半個多小時後,兩名穿製服的警察到了醫院,唐起吃不下東西,隻喝了半杯溫熱的玉米豆漿,暖了整個空冷的胃腔。


    趙姨眼見兩個警察朝他們走過來,停在唐起麵前,亮出證件,列行公事般詢問:“唐起先生是吧?”


    趙姨一下子有些慌,擱下筷子站起來,張望向唐起:“什麽事啊?”


    “沒事。”唐起按著趙姨肩膀讓她安心坐下,簡單解釋,“昨晚發生了一起事故,我正好在場,算目擊者,您先吃飯,我出去跟兩位警官聊一聊。”


    說完轉身出去,站到走廊外,他不太希望親人聽多了擔心,而趙姨也算他半個親人,在唐起很小時就在四合院裏幫傭了。


    警察的來意顯而易見,唐起也沒什麽可瞞的,大方承認:“我認識龔倩月。”


    警察亮出手機屏:“這是死者對你的備注。”存著唐起的電話號碼,寫著摯愛這個詞兒,令人懷疑,“你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警方這是懷疑龔倩月跳樓的原因可能跟他有關?畢竟人跳下來居然砸在他車上,那簡直是巧得似乎蓄意而為了,就像選中那部車跳的一樣,不偏不倚死在她摯愛車上。


    可能是為情自殺,警方有理由相信,有錢人嘛,最把感情當兒戲,騙小姑娘感情。


    而且,他們把唐起從頭到腳掃一遍,穿高定,開豪車,那張臉帥得一塌糊塗。警察見得多了,小姑娘為這種人尋死膩活的報警電話,一個月沒有三起也有兩起,但大多都是胡鬧,沒真尋短見。


    唐起迎著審視的目光,避嫌:“大學校友,沒交往過,也沒發生過男女之間的任何關係。”


    “但她跟我示好過。”唐起繼續說,“買咖啡,送飲料,塞便當,我不接受,就讓我扔了,挺困擾的。”


    無論到哪裏,就會有人糾纏著,哪怕唐起不止一次的嚴詞拒絕,姑娘始終堅持不懈,甚至越挫越勇,相信持之以恒,皇天不負有心人。


    唐起不勝其煩,冷過好幾次臉,也受過好幾次對方的脾氣。


    本該光明正大的上課卻偏要躲躲閃閃,避了好幾個月,才算過回正常生活。


    唐起沒細說,也不好言他人不是,隻就事論事:“前段時間,我才在一次會展中遇到她,因為我跟她老板有過兩次合作,但工作上的事宜都由下麵的人互相對接,我跟楊總僅僅吃過兩次飯,勉強算熟。”


    但龔倩月卻貼上來,親熱的挽住胳膊,表現出跟唐起更熟絡的模樣,像個舊情人。


    大庭廣眾的,唐起繃著笑,給她臉。


    但在警察麵前,唐起不想說這些,省略道:“不知道她怎麽拿的我號碼,給我打過幾次電話。”


    警察神色嚴肅:“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事情就這麽簡單。”


    至於昨晚他為什麽到達現場,龔倩月又為什麽也在現場,警察早就已經了解透徹,看似本該有糾葛的兩人壓根兒不知道會在金悅大廈相遇。


    難道真是巧合?


    還得仔細偵查推敲。


    “當時在案發現場,我們打這個號,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言下之意還有:是不是在刻意逃避?


    唐起默了片刻,不由自主抬起手,摩挲耳背後的兩顆疤,他說:“當時那種情況,真沒緩過來。”


    等緩過來的時候,就接到了奶奶進醫院的消息,一直熬到現在。


    如此看來,這就是個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的單戀。


    “死者生前對你有沒有過什麽偏激行為,或者你有沒有對她說過什麽過激的話?”警察注意到他的動作,發問,“你們最後一次聯係是什麽時候?”


    “大概一個禮拜前,但是具體哪天我不太清楚了,”唐起回憶起來,掏出手機翻通訊記錄,“17號下午,她來堵過我一次,在我公司樓下,送我一支綠水鬼……”


    警察打斷:“什麽綠水鬼?”


    唐起頓了一下:“勞力士腕表,斷貨的老款,我不知道她在哪個藏家手裏買來的,省吃儉用攢了一年多,對她而言算是非常貴重的禮物了。”


    但是唐起真不喜歡這麽紮眼的款,更沒一絲一毫的心動,他手腕上戴的碼表能買一打綠水鬼。唐起讓她退貨,但是沒法退,商家拒不退換,妹子口口聲聲都是為了他,給他往情感道德上綁架。


    唐起很傷腦筋,第一次為她買了單,把盒子扔進副駕,給龔倩月的支付寶賬戶轉了整十萬,加上大學期間的咖啡奶茶即便當,雖然從來沒真正收過,還是強賣強買似的付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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