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慈窨是個下仙,但她頗受元光重用,備受尊敬;如今又在陽鈞真人的天道宮中擔任要職,乃下仙中的翹楚。這樣的人,縱然到了上仙們的麵前亦頗受禮遇。


    “未知仙娥前來,有失遠迎。”金甌上仙禮道,“還請仙娥恕罪。”


    慈窨微笑,還禮:“上仙哪裏話,是我不打招呼便冒失而來,著實叨擾了。”


    “未知仙娥今日駕臨此地,有何要事?”


    “並無要事,我是為斷空罩而來。”慈窨說罷,將手掌張開,一樣物什出現在上方。


    金甌上仙看去,露出訝色。


    那是一塊紫金石。


    這紫金石,生於天凡交界的昆侖山之巔,被千萬年的白雪玄冰深埋覆蓋,極其難尋。那斷空罩,便是用紫金石鍛造而成。


    前番,慈窨用斷空罩追捕季賢,卻被他破開而逃,斷空罩因此損壞。


    天庭中所有的神器,名義上都由寶苑保管。斷空罩雖然一直放在天道宮,但壞了之後,卻要送回寶苑來修補。金甌上仙縱然一向擅長修鑄神器,麵對此物亦一籌莫展。原因無他,紫金石著實稀缺,寶苑裏雖然有一點,但不足以將斷空罩修補完全。


    故而見得慈窨送來了一大塊紫金石,金甌上仙眉開眼笑。


    “仙娥此舉,可謂雪中送炭。”他謝道,“恭敬不如從命。”


    “上仙客氣。”慈窨道,“斷空罩損壞之事,我一直愧疚,聞知上仙還缺這紫金石,便設法尋了來,希望可聊以彌補。”


    “仙娥賢能。”


    “不知斷空罩何在?”慈窨道,“容我一觀,如何?”


    金甌上仙聞言,有些為難。


    “這……”他說,“實不相瞞,斷空罩這等寶物,一向存在密庫之中。如今非節慶之時,密庫不可輕易開啟。”


    慈窨露出遺憾之色:“如此。我本想著看一看它,再看看上仙那些待修補的寶物可還有別的缺憾,興許能幫上一幫。既是如此,那也就算了。”


    聽得這話,金甌上仙目光微亮,忙道:“倒也不全然如此,若不能進密庫,在下又如何修補那許多神器?仙娥既然要看,在下帶仙娥進入無妨。”


    說罷,他令手下仙吏取鑰匙來,開啟密庫。


    靈金鑄就的密庫,金頂璀璨生光。沉重的大門打開,殿內比外麵看起來要更加寬敞宏大,寶物一件件陳列在玉石台上,上千明珠如星辰一般布滿大殿上方,交相輝映。


    金甌上仙駕霧騰雲,領著慈窨入內,在寶物間上下穿梭:“仙娥請進,那斷空罩就在前方。”


    慈窨頷首,一邊聽著金甌上仙絮絮叨叨地說話,一邊將眼角的餘光瞥向大門外。


    一縷雲彩悄無聲息地透入,未幾,消失無蹤。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合璧


    慈窨並沒有在寶苑中逗留多久。


    她隻看了看那破損的斷空罩,又與金甌上仙攀談一番,便告辭而去。


    第九重天上,天河煙波浩渺,湍急之處,水聲如瀑。


    慈窨望見了河邊的身影,降下雲頭,向那人一拜:“神君。”


    白凜轉過身來,看著慈窨,神音入心:“今日之事,多謝仙娥。”


    “我什麽也不曾做。”慈窨道。


    白凜看著她:“仙娥可有什麽心願?”


    慈窨知道他的意思,他指的是辰元珠。


    “我沒什麽心願。”慈窨道,“惟願神君審之慎之,以蒼生為念。”


    白凜頷首:“自當如此。”


    慈窨不多言,向他一禮,轉身而去。


    白凜望著她的身影,雙眸沉靜。


    寶宵城中,白龍拉著雲車,墜入天道宮的雲池。


    光亮逐漸黯淡,到了底部,明珠燈樹萬千,停在了白凜的宮殿麵前。


    白凜從龍車上一躍而下,徑直入內。


    北鬥星君並未出來迎接,白凜進到宮中,隻見他在宮苑的池子邊上撫琴。


    那池子裏的水,引自瑤池,瑞光點點,仙鯉在其中擺尾追逐。北鬥星君的琴聲幽遠,連庭院中的仙鶴也停在了邊上,凝神細聽。


    察覺到響動,北鬥星君微微抬眼。


    見白凜走了過來,他的臉上毫無波瀾。


    “星君今日怎有這等閑情?”白凜問道。


    北鬥星君並不答話,不緊不慢地又撫了一段,待得一曲罷了,方才停下。


    “這是天庭。”他緩緩道,“凡人修道,須得曆經千辛萬苦,雷打火煉,方可羽化飛升,過上這逍遙的日子。我這上仙,又何必每日煎熬,做那不討人歡喜之事?常言說仙人皆大徹大悟,心無塵埃,我卻是愧對了出身,愧對了天地,實為不該。”


    這話,當然就是對白凜發的牢騷。


    白凜沉默片刻,道:“我從前不更事,愧為神君,亦愧對星君教誨。我非惡意,望星君莫往心中去。”


    北鬥星君怔了怔,有些錯愕。


    他本想換個辦法,好好刺一刺白凜這動不動就不告而別的小兒。本以為他就算知錯,也會像從前一樣嘴硬辯駁兩句,或者幹脆冷著那臭臉,一語不發,任他敲打。


    不料,白凜竟是開口道歉。


    “你……莫不是在外麵闖了禍?”北鬥星君狐疑地看白凜。


    “我若闖了禍,星君當下已經知曉。”白凜道。


    北鬥星君想了想,亦是有理。


    他終於露出欣慰之色。


    “既是知錯,將來便不可這般隨意離開宮中。”北鬥星君教訓道,“你一走便是幾日,別人問起你在何處,我都答不上來。”


    “知道了。”白凜道,“星君,我此番回來,就是要向星君稟報一聲,我還要再下凡一趟。”


    北鬥星君:“……”


    他瞪起眼睛,正要說話,隻聽白凜繼續道:“我要去追捕一名天庭要犯,從前的魔頭昊海,星君可還記得?”


    昊海這名字,北鬥星君自然是聽說過的。


    從前魔族的魔頭,在凡間躲藏多年,上次白凜差點將他抓到,卻因為與魔族大戰,被他躲了過去。


    這倒是一件正事,北鬥星君無從反對。


    “你又尋到了他的蹤跡?”北鬥星君問道。


    “正是。”白凜道,“我要想星君借一樣物什。”


    “什麽物什?”


    “星君的星輝。”白凜道。


    “星輝?”北鬥星君訝然。


    北鬥星君,下轄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七星,北鬥星君的法寶星輝,也是由這七星的星光凝聚而成。


    在三界之中,每到夜裏,北鬥就是天空中指明方位之物,而北鬥星輝也能在任何的地方指點出路。


    “昊海藏在了何處,要用到星輝?”北鬥星君問道。


    “昊海修煉多年邪法,其隱界之術以超乎常人。”白凜道,“為防萬一,我須得將星輝帶上,以免為其邪法所困。”


    北鬥星君微微頷首。


    作為上神,白凜其實並不必擔心任何邪法。但無奈,他被天庭封住了神力。


    “既然如此,你何不去見一見陽鈞真人。”北鬥星君道,“稟明事宜,讓他像上次那般將你的禁咒解除少許,好與那魔頭一戰。”


    “事不宜遲,若去見了真人,隻怕那魔頭又要溜走。”白凜道,“這魔頭之所以能隱藏許久,不過是靠著那隱匿的本事。隻要我將他追蹤到,下次出手,便可將他一舉擒獲。”


    北鬥星君頷首:“如此,亦是有理。”


    說罷,他微微抬手,不遠處的玉如意飛到了他的手中。


    玉如意頂端的卷雲之中,幻化出一團光來,分開之後,變作七顆,紛紛飛入白凜掌間。


    “你快去快回。”北鬥星君道,“莫誤了時機。”


    白凜看著他,應下,轉身而去。


    *


    邙山之中,已經是黑夜。


    前陣子,因得季賢一家的逃脫,邙山邊上的山崖榻下了一片,至今仍然能看到那豁口的痕跡。


    白凜乘著風,從豁口進入,穿過那處已經變成一片狼藉的地宮,循著氣穴,直入地底。


    如沈戢所言,邙山之中的生穴和死穴並不曾因為先前的大戰而毀去,而是改了道,重新打通。白凜選擇的地方,與季賢從前選擇的地方一樣,正是死穴。


    在這裏,陰陽混淆,便是天庭中嗅覺最靈敏的耳目,也難以察覺。


    新的死穴,是地底的一處水潭。


    這裏,上方是岩石,水從岩石的縫隙之中滲出,淅淅瀝瀝落下,匯聚成深潭。


    對於白凜而言,這是再好不過的行事之所。


    他張開手掌,未幾,一團光在上方亮起,中間包裹著所有的碎塊。


    在白凜的注視下,那些碎塊紛紛嵌合,沒多久,一方潔白的司南呈現在了麵前。


    它白璧無瑕,表麵光滑如鏡,泛著月華一般的光澤。


    未幾,司南的中央,顯現出了一柄勺子,它旋轉著,像被人撥弄,而後,緩緩停住。


    司南散發的光輝所及之處,白凜望見了一片虛空。


    星光璀璨,他辨認出來,那正是星圖。


    可正當白凜凝神細看,想要辨別這星圖的含義,突然,那勺子迸裂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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