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北鬥星君露出不屑之色。


    “白凜神君乃是上神。”他說,“區區凡間之地,豈受得神君一顧?”


    “哦?”南海仙翁不緊不慢道,“元光神君當下就在仙山之上,星君是說,他光顧不妥麽?”


    “有元光神君紆尊降貴駕臨已是幾世造化,我看,白凜神君便不必去了。”


    南海仙翁看著他,冷冷道:“星君還是這般固執。莫忘了上古神祇開創三界之時,為凡間取名神州。”


    “神州是神州,天庭是天庭。”北鬥星君亦不客氣,“仙凡有別,仙翁還是這般無視天規。”


    “我哪裏無視了天規?”


    “仙翁裝什麽糊塗?”北鬥星君冷笑,“據我所知,天庭並不知曉紫英仙人有個半仙女兒,仙翁將這荼靡藏在門下,又是怎麽回事?”


    荼靡聽得這話,心頭一提。


    白凜方才大大方方地將她底細說出來,她便覺得不妙,果不其然,北鬥星君拿來說事了。


    “這個麽,我看星君也好不到哪裏去。”南海仙翁淡淡道,“當年紫英仙人逃出天庭之時,是何人為她指的路?星君想必不會不記得了。”


    指路?


    荼靡一時愕然,白凜亦是一愣。


    二人同時看向北鬥星君,隻見他瞪著南海仙翁,說不出話來,神色陰晴不定,


    南海仙翁卻不理會他,看向白凜,語氣依舊恭敬:“臣方才所言,未知神君意下。”


    白凜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道:“既是仙翁相邀,我自當前往。還請仙翁先行,容我更衣,隨後便至。”


    南海仙翁微笑,道:“謹遵法旨。臣先帶小徒回山,恭候神君。”


    說罷,那目光瞥向荼靡。


    荼靡咽了咽幹澀的喉嚨,知道自己今日要有麻煩了。


    再看向白凜那從容的臉,頭一回,她對白凜生出些不舍來,無比希望他不要離開自己。


    *


    荼靡被南海仙翁帶回仙山上的時候,南峰菊園上已經變得更加熱鬧。


    不斷有祥雲飄蕩而來,在韶樂中緩緩落下。


    那是天庭們的神仙來赴宴所乘坐的雲車,遙遙望去,絢麗而優雅。


    荼靡正伸長脖子張望,忽而發現南海仙翁正用眼尾餘光睨著自己。


    她忙縮回來,眼觀鼻鼻觀心。


    南海仙翁輕哼一聲,也不理會南峰上的盛會,帶著荼靡,徑直落在了紫垣上。


    包括看守紫垣的弟子在內,所有的人都到壽菊宴上去了,當下,這裏隻有南海仙翁和荼靡二人。


    “說吧。”南海仙翁道,“你與白凜神君是怎麽回事?”


    荼靡自認頗有些急智,方才在路上,她已經想好了如何應對師父的盤問,於是睜著眼睛,一臉無辜地望著他:“師父明鑒,弟子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前些日子師父不在,白凜神君化作了一隻白狗到了伏龍村裏。弟子□□凡胎,認不出神君本尊,見他可憐,就將他帶到了仙山上喂養。本想著養幾日就找個人家送走,可師兄師姐們都頗是喜歡他,弟子隻好將他留了下來。但沒過多久,神君就顯露了真身,說他此來就是要找弟子的。他也不知從何處得知了弟子是紫英仙人女兒之事,說隻有弟子能為他治療那朔替之疾。他還說,不許弟子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也包括師父。否則,他就要將師父隱瞞半仙之事報知天庭。他是神君,弟子豈敢不從,隻得聽他的話,將他藏在小屋裏,為他治病。今日元光神君駕到,白凜神君不知打著什麽主意,不想與元光神君見麵,便讓弟子待他到翠月礁去。不料,北鬥星君不知如何打探到了白凜神君在此處,追了過來,後麵的事,師父都知道了。”


    這話,將所有的責任都扣在了白凜頭上,荼靡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自己也不能算撒謊。她心想,確實是白凜自己找上門來的,她隻不過沒有將他們一起尋找辰元珠的事說出來……


    南海仙翁看著荼靡,喜怒不辨。


    “隻是這般?”他問。


    “隻是這般。”荼靡忙道,“師父若不信,可去問神君。”


    南海仙翁沒說話,卻從袖中拿出一樣物什。


    它飛到荼靡麵前,停住。


    荼靡看去,愣了愣。


    那正是先前她交給南海仙翁煉製丹藥的太陰岩。


    “前番我與你說的那與花妖私奔的逃犯,慈窨仙娥曾與他在邙山大戰。那逃犯不知使了個什麽法術,引發生穴與死穴陰陽相克,毀掉了慈窨帶去的神器斷空罩,逃了出去。”南海仙翁不緊不慢道,“此物,我讓人去查過了,正是出自邙山。那事才出不久,你就將它們采了回來。你不若與我說說,你與此事的關係。”


    荼靡心頭一震。


    當初,她將這太陰岩采了,交給南海仙翁,本是為了做個障眼法。不料他竟是起了疑心,反過來追查,竟查到了邙山去。


    荼靡自是不肯承認,道:“師父怎能憑著這個便懷疑我?此物我是在邙山采來的不假,可我去之時,那裏處處完好,並不見什麽打鬥。”


    話音才落,忽然,腰間一動,卻是白玉芰飛了起來。


    南海仙翁將它拿在手裏端詳,淡淡道:“白玉芰的花瓣,雖用掉之後可重新接回,卻並非全然看不出來。這些日子,你用了許多次。若隻是出門尋尋藥或在仙山上與人鬥鬥法,不至於如此。還有一片,至今不曾回來,你用到了何處?”


    荼靡無言以對。


    白玉芰本是天庭賜給南海仙翁的,他自然對它了如指掌。至於至今不曾回來的那一瓣,是在沈戢身上,他須得靠白玉芰來偽裝魂相。


    “我……”荼靡囁嚅道,“我用它救了人。”


    “救人?”南海仙翁追問,“救了何人?”


    “救了我。”


    一個聲音忽而從上方傳來,荼靡望去,目光定了定。


    神光柔和而明亮,兩隻白龍拉著輕巧的雲車,從天空降下。


    白凜立在雲車之上,玉冠廣袖,衣袂微微揚起,優雅飄逸。


    這是荼靡第一次見到他正經打扮的樣子。


    神衣上的暗紋流光溢彩,玉冠下,那張精致得讓人有些討厭的臉似乎也變得順眼起來。


    說稍後到,就真的稍後就到。


    這更衣更得倒是飛快。荼靡心裏想著,一口氣卻終於鬆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大姨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壽菊宴


    “當時,我因朔替之症痛苦難耐,荼靡便將白玉芰熬製湯藥,讓我服下。”白凜道,“因得此舉,我得以度過難關。”


    這鬼話,扯得理直氣壯。


    若是別人來說,南海仙翁一個字也不會信,不過從白凜口中說出來,他不能反駁。


    南海仙翁的目光仍有些疑惑,朝荼靡瞥了瞥。


    荼靡隨即擺出正色,麵容愈加無辜。


    南海仙翁不理她,向白凜一禮:“原來如此,謝神君解惑。”


    白凜身後,北鬥星君看著師徒二人,神色陰晴不定。


    方才,白凜會天庭裏更衣的時候,火急火燎地,也不等仙官服侍,自己穿戴好了就乘上龍車,趕著下界來。北鬥星君還道他是為了去見元光,不料,原來卻是為了到這裏來……


    他的目光盯著荼靡,似乎想將她的底細再看個清楚。


    “仙君不必多禮。”白凜道,“今日仙君是主人,元光神君亦已到宴,我等還是莫讓他久等才是。”


    “神君所言甚是。”南海仙翁道,“神君請。”


    說罷,他朝荼靡看一眼,傳音入密:“你留在小屋之中,一步不許出來。”


    荼靡方才聽他們提起元光,心頭隱隱生出些期許,覺得或許有白凜和仙翁在,她可以有機會跟著到壽菊宴上去看一看元光。不必接近,隻消遠遠站著望他一眼……


    如今這話,希望破滅。


    荼靡隻得應一聲。


    再看向白凜,他的目光正正掃來,很快又收了回去。


    白龍駕著雲車,騰空而起。


    白凜立在雲車之上,廣袖博帶,身姿昂藏而俊逸。


    南海仙翁和北鬥星君跟隨其後,一左一後,雲彩伴著神光,在天空中綺麗萬丈。


    神模狗樣。荼靡心想。


    直到他們的身影遠去,荼靡從怔忡之中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仍飛快,手心出了一陣汗膩。


    這一關,算是過了吧?


    她站在原地,隻覺今日過得跌遝起伏,仿若夢中。


    *


    南峰之上的菊園裏,賓客齊聚。


    對於天庭的仙人們來說,天上的景致固然壯美無比,凡間遠不可及。但吃慣了大魚大肉總要嚐些清粥小菜,凡間自有凡間的趣味。


    比如南海仙翁這仙山上,既有天庭的霞光瑞輝,又有凡間的百花鳥獸,對於想嚐一嚐下界滋味又礙於天條限製的神仙們來說,乃是遊覽的上佳之選。


    不過南海仙翁不喜歡應酬,對天庭神仙的聚會從來不感興趣,倒是喜歡跟下界的人來往。這壽菊宴,就是他專門開來款待仙山上的凡人的。


    今年之所以破天荒請來天庭上的一眾神仙,是因為元光。


    不久之前,元光突然向身邊人問起南海仙翁,得知了這壽菊宴,頗有些興致,便決定要來看一看。


    這是仙山頭一回接待神君降臨,自然不可怠慢。


    南海仙翁得知之後,除了吩咐仙山弟子準備南峰菊園之外,另一件大事,就是親自往各處神仙居所,邀請天庭神仙們。他此番回來得遲,就是這個緣故。


    伏龍仙山名聲在外,加上元光的麵子,這壽菊宴辦得頗是盛大。但凡收到南海仙翁邀約的神仙,每一個都來了。


    當然,沒收到邀約的也來了。


    比如北鬥星君。


    比如白凜。


    白凜龍車降下的時候,正在菊園之中賞菊品酒的神仙們皆露出訝色,有些不敢相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生荼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青拿天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青拿天鵝並收藏長生荼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