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時寂靜,季賢和慈窨對視,沒有說話。


    這時,阿菁從昏迷中醒來,看到遠處站著的兩個仙人,知道大事不好。


    “季賢……”她的聲音隱隱發顫,“他們……”


    “那玉玦你收好。”季賢入密傳音,“這地宮尚算堅固,找個地方躲起來。”


    阿菁應下。


    季賢隨即站起身,抬手,化出八棱長鐧。


    “既然如此。”他對慈窨道,“你我亦無話可說,要納我性命,便過來吧。”


    慈窨看著他,目光悲哀。


    “你以為,我要與你大戰一場來決勝負麽?”她輕歎道,“季賢,你我到底同門一場,我不欲廝殺。”


    “你待如何?”


    “這地仙,方才想土遁,卻撞在了斷空罩上。”慈窨道,“季賢,這地宮,已經被斷空罩所籠蓋,你逃不出去的。”


    季賢聞言,隻覺心頭一寒。


    斷空罩,是天道宮的寶器。


    從前他追捕逃犯時,也曾用過。


    它形如金絲鳥籠,小不過巴掌,大則可將千裏之地籠罩其中。反被它罩住的地方,從天空到地底,皆與外麵隔絕,令人無法逃脫。除此之外,這斷空罩還會吸食靈氣,被它罩住的人,無論仙人還是妖魔,法力和性命都會被一點一點吸幹,最終衰竭而死。


    也就是說,季賢他們幾人,要麽等死,要麽投降。


    而慈窨和景南作為施術者,可在斷空罩中安然無恙,來去自如。


    不知不覺間,慈窨竟然已經找到了這裏,並將斷空罩設下,這般本事,著實讓季賢心驚。


    “你果然狠絕。”季賢沉聲道。


    慈窨不以為然,道:“上兵伐謀,季賢,你我並無仇怨,我來此,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又何必大動幹戈。你二人現在投降,那地仙,還有你的兒子,我通通不追究。天庭的命令,也隻是捉拿你們歸案。”


    “不追究?”季賢冷冷道,“莫忘了我也做過影差,天庭如何行事,我會不知道麽?”


    “你不信,我也無法。”慈窨道,“你們若是頑抗,便連一點從輕發落的餘地也沒有了,你可明白?”


    季賢望著慈窨,麵沉似水。


    “此事,過錯全在妾一人身上,乞仙娥放過季賢和小兒!”未幾,一個聲音忽而響起。


    季賢一驚,轉頭望去,隻見隱界的光門已經張開,綺霞牽著穀雨走了出來。


    慈窨亦露出訝色,看著綺霞,未幾,目光落在穀雨身上。


    “綺霞。”季賢又急又惱,低低道,“你出來作甚?”


    “這斷空罩的厲害,你亦知曉,我就算躲在隱界裏,又能躲得幾時?”綺霞說罷,看向慈窨,忽而雙膝跪下。


    “仙娥在上,”她說,“妾本一介花妖,生於微末,可貪心不足,愛慕季賢,故引他動了凡心。也是妾一心想著要個孩兒,瞞著季賢暗結珠胎,生下了小兒穀雨。究其根本,過錯皆在妾一人身上,妾願受下天庭所有懲戒,隻求仙娥對季賢從輕發落,放過小兒!”


    說罷,她向慈窨叩首,頭重重磕在地上。


    “綺霞!”季賢怒道,“不可胡言亂語!”


    可綺霞卻伏拜在地上,無論季賢如何拉扯,也不肯起來。


    景南看著,臉上亦浮起一絲不忍,


    他和季賢雖並非同門,卻都是從凡間正經修道登仙上來的,前後相差無幾,也一起在天道宮中做過同僚,素日交情算得不錯。如今見季賢淪落至此,他亦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再看向慈窨,隻見她仍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你方才說,這小兒名叫穀雨,是麽?”她忽而問道。


    穀雨雖年幼,但看著阿菁和父母的模樣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嚇得手足無措。聽得這話,他抬起淚汪汪的眼睛,望向慈窨。


    “正是。”綺霞答道,“他叫穀雨。”


    慈窨伸出手:“這是你的,是麽?”


    穀雨看到她手中的木虎,怔了怔,小臉神色鬆開。


    他應一聲,正想上前去接,被季賢拉住。


    慈窨不以為意,抬手,那木虎飛起,未幾,落在了穀雨的懷中。


    看著穀雨將木虎緊緊抱在懷中的模樣,慈窨的神色頗是欷歔。


    “你二人為了一時歡愉,誕下了他。豈不知天庭不會放過你們,他身為半仙,日後生活又有多麽艱難?”她厲聲道,“作孽的是你們,卻將罪責讓他來背負,著實可惡!”


    綺霞正要開口,季賢將她止住。


    “你口口聲聲說我二人罪孽深重,”他冷冷道,“我且問你,這罪孽從何而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和綺霞乃兩情相悅,若不為天道所容,又怎能誕下穀雨?當年上古諸神創立三界,本視眾生平等,並無高低貴賤,天庭創立之後,貴賤始分。天庭為保其統治三界,將時間所有靈物據為己有,生生劃出三六九等,下界萬物命如草芥,要曆盡劫難,方可位列仙班,可無論何等出色,亦不過是下仙。天庭之所以將半仙視為逆天之物加以嚴懲,亦是為了防止下界不受轄製,故而不讓下界之人輕易獲得法術。你口口聲聲說天條,不若想一想,這天條究竟為何而設?違逆天道的究竟是誰?是我、綺霞、穀雨,還是那隻想著由自己來馭使萬物的天庭?”


    第八十四章 交鋒


    聽得這話,景南神色一變:“季賢!”


    再看向慈窨,隻見她目光深深,已有怒氣在隱隱浮動。


    “我原想讓你”她緩緩道,“你二人明知他為天庭不容,卻還是要將他帶來世間,便是罪孽。”


    說罷,她周身倏而殺氣迸發,抬起手。


    隻見萬道虹光驟然出現,長而曼妙,如絲練一般,圍繞在慈窨的四周。


    季賢一下認出那是慈窨的法器虹綾。此物看著美好,打起來卻頗是難對付,從前在山門之中,就從來無人能將其打敗。


    見得此物,季賢也明白她已經動怒,不想等那斷空罩來耗盡他們法力,現在就要將他們綁回天庭受審。


    “閃開!”他大喝一聲,將綺霞擋在身後,揮舞長鐧,一下將纏繞而來的虹綾斬開。


    可它們雖然有狀,卻是無形,如被斷開的水流和煙氣,雖然一時被驅開,卻又很快聚攏成形,鋪天蓋地而來。


    眼見著要被它們纏繞,再不得脫身,突然,地宮震了一下。


    慈窨的施法被打斷,警惕地望向四周。


    正當她張望,突然,一道罡風迎麵掃來。慈窨和景南身形一閃,各自避開。


    “何人!”她清喝一聲。


    卻見那光照不曾落下的地方,一個身影緩緩走來。


    “無量壽福。”那人道,“這戰場之中,還有孩童。諸位要大打出手,也該讓孩童先躲開才是。”


    聽得這聲音,季賢等人皆神色一振。


    慈窨和景南都不言語,隻看著來人。未幾,見是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道,都露出詫異之色。


    “這是何人?”景南皺了皺眉,對慈窨低聲道,“一介凡人,怎能到這裏來。”


    慈窨注視著那老道,目光在他的臉上巡弋。


    “他並非凡人。”她說,“這是個假人。”


    景南一怔。


    慈窨卻已經出手。


    一道虹綾化作長鞭,從空中劈下。


    在綺霞的驚呼之中,老道瞬間四分五裂,消失不見,竟是一個幻影。


    見得此情此景,眾人皆露出訝色。


    景南狐疑不定。作為已經登仙之人,凡間無論何等法術,他皆可一眼看出奧妙,知其底細。


    但這個假人,他先前竟是全然沒有認出來。能將幻影做到如此以假亂真,可見這施術之人並非等閑。


    慈窨並不著急,道:“莫慌,這地宮在斷空罩之中,無論外麵來了何人,來了多少,也進不得來。”


    說罷,她朝前方喝道:“我等乃天庭仙官,到此追緝要犯,來者何人?還不快快現身!”


    無人應答。


    突然,地宮再度震動起來。


    這一次,並非短暫一瞬,而是如地動一般,連石榻石台也被顫得移動。


    穀雨驚恐不已,忙跑到綺霞懷裏,阿菁忍著傷痛,與綺霞依偎在一處。季賢隻撐著法障護著眾人,擋在他們麵前,巋然不動。


    “這法術……”沒多久,景南似終於回過神來,“莫非是魔族的?”


    慈窨沒說話,亦撐開法障,目視前方。


    如她所言,斷空罩似銅牆鐵壁一般,此時已經將地宮裹得嚴實。天庭法器,絕非輕易能破的,他們等了一會,也不見外麵有人闖入。


    但地宮之內,卻有了變化。


    這顫動,並非是真的地震,而是地宮之中有什麽正在蘇醒。


    景南聽到了一陣沉悶齊整的聲響,似乎許多人正在走路,一步一步,踏在地上。


    未幾,他就看清了端倪。


    石橋對麵的數百石人,此時都似活了一般,正穿過庭院,朝這邊踏步而來。


    這些石人都雕成武士模樣,手中拿的武器也全是真家夥,那些先前已經朽壞的刀槍劍戟,如今竟是變得嶄新,在光照下寒光鋥亮。


    即便沒有張開法眼,景南也能感受到這些石人身上散發的邪氣。再看向季賢,隻見他已經護著一家人退到了地宮深處。


    景南正要去追,慈窨將他拉住,道:“斷空罩已經將整個地宮與外界阻隔,他逃不走。”


    “魔逆竟囂張至此!”景南怒道,“是我錯看了季賢!枉我以為他縱然誤入歧途也到底有情有義,不想他竟為了逃脫追捕與魔逆勾結,這個小人!”


    慈窨沒有搭話,她看著那些石人,原本鎮定的神色已然變得疑惑不定。


    不過,這地宮顯然已經不容他們細想。除了石人,這庭院周圍的石獸也紛紛活了過來,巨大的石龍石虎將石涼亭撞碎,朝他們橫衝而來。


    未幾,上方有什麽砸下,二人急忙閃身。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石頭鋪就的平地被砸出一個大坑,一隻九頭巨蟒目露紅光,朝二人張口就咬。


    慈窨和景南出身名門正道,如今又是得道的仙人,斬妖除魔的本事自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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