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凜道:“為何不是你扮腳夫,我扮藥童?”


    “先到先得,我已是藥童,你便隻能是腳夫。”


    白凜冷笑:“你休想。”


    見二人爭執不下,一旁的阿嬈有些怯怯,隻得去叫來沈戢。


    看著那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的兩人,沈戢仰天翻了一個白眼。


    “我看,掌門和腳夫都不妥。”他說,“掌門名頭太大,容易惹眼;腳夫不便行事,若打起來,不好出手。我看,神君也變作道士,如別家一般,我專司風水算命,神君專司斬妖除魔,荼靡這藥童則專司治病救人,豈非正好?”


    荼靡和白凜聽了,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皆不再反對。


    “可就算如此,還有一個變化,神君須得早作設想。”沈戢卻道,“我等出門做事,難免遇到危險,而神君不可動用神力,唯有化作麒麟真身方可一戰。這世間的麒麟,隻有神君一位,隻怕任何人見了,都會識破。”


    白凜沉吟,似乎覺得覺得在理。


    “依你之見,該如何為好?”他問。


    “神君不若當下變化作原身,我等商議行事。”


    白凜二話沒說,隻見金光一閃,地上海沙揚起,原地上已經赫然出現一隻巨獸來。


    平心而論,荼靡雖然不喜歡白凜,但不得不承認,這麒麟不愧是上神後裔,生得乃是十分漂亮。


    太陽已經西斜,沙灘上,椰樹的影子落在白沙上,拉得長長。


    夕陽的暉光落在白凜巨大的身軀上,潔白的毛皮染著金光,頗是炫目。那長長的鹿角,優雅伸展,四蹄如踏雪一般,銳利的爪子藏在厚厚的皮毛之中。還有那條龍尾,鱗片閃閃發光,通透而流光溢彩,如同上好的金剛石。


    荼靡道:“人間哪裏有你這樣大的巨獸,生怕別人不知你是天上來的一樣,要小些才好。”


    白凜看她一眼,將身形收小了些。


    荼靡仍覺得不滿意:“再小。”


    白凜:“……”


    當白凜縮成半人高的時候,他額間那道紅痕隱隱浮現,暴怒將至。


    沈戢適時製止,對白凜道:“如此甚好。還請神君將頭上的角也收回去。”


    白凜依言,未幾,角不見了。


    荼靡看了看,插嘴道:“這龍尾也是,怎還有鱗片,須長出毛來將它蓋住。”


    白凜鼻子裏哼一聲,卻按著她說的,果真長出毛來,變成了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待得兩人七嘴八舌地提議,最終,白凜的模樣已經大不一樣。


    阿嬈看著他,有些愣怔,小聲道:“神君換了一副麵貌,像……像……”


    她結結巴巴說不出來,荼靡隨即接話道:“像石獅子的模樣。我第一次見到石獅子,就想這等神獸究竟如何威武,如今看來,應該就是了。”


    沈戢的目光有些複雜,卻也跟著頷首:“確實威武。”


    白凜看著他們,有些疑惑,轉身走入林中。


    “他去做什麽?”阿嬈伸著脖子張望。


    “那泉水表麵平得似鏡子一般,他去照鏡子。”沈戢道說罷,看荼靡一眼,搖搖頭,“你不該胡亂提意見,他當下那模樣,就像一隻……”


    “狗”字還未出口,一聲憤怒的咆哮已經從林子裏傳出來,響徹翠月礁。


    *


    一場難得的秋雨之後,天氣又冷了幾分,天空卻似洗過一般,明淨而深邃。


    洛陽北麵的邙山,如一道屏障,橫亙在大地之上。它與黃河、洛水相伴,與,西瞻崤函,東出口的鳳凰山與雙龍山遙相呼應,大有雙山鎖洛伊二水之勢。有了這些優勢的地理環境,邙山上多帝王陵墓就不足為奇了。


    一隻刺蝟走過原野,四下裏張望著,沒多久,鑽進一處小小的洞穴,往地下而去。


    這是一條十分幽深的隧道,從山腰直直往下。刺蝟一路鑽著,不知鑽了多久,眼前終於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巨大的地宮,隱隱的,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更有一股風聲,不知從何處而來,嗚嗚作響,頗是詭譎。


    刺蝟鑽出洞口,落下來的時候,被一個小小的懷抱接住。


    “母親!”穀雨高興地說,“阿刺給我們帶果子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度忘了時間_(:3」∠)_


    第八十一章 死穴


    那隻刺蝟的身上,插滿了紅彤彤的野果。


    阿菁滿跑過來,拿出一塊手絹,將刺蝟裹起來。刺蝟“吱吱”叫了兩聲,消失不見,手絹裏,剩下滿滿的果子。


    穀雨很是高興,咿咿呀呀說話的聲音,在偌大的地宮中回響。他用那手絹捧著野果,穿過石橋石庭和一片石人,跑回綺霞的身旁。


    “母親!”他將野果給他們看,“這是阿刺帶回來的!”


    綺霞正在一塊石榻上打坐調息,聽得聲音,睜開眼睛來。


    穀雨用胖乎乎的小手拈起一顆野果,踮著腳,送到綺霞的嘴邊:“母親吃。”


    她露出溫柔的笑意,張開嘴。


    野果酸酸的,還有些澀,入口卻似蘸了蜜,甜到了綺霞的心裏。


    “你吃過了麽?”綺霞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吻吻他的小臉,“你方才跟阿菁到外麵去,就是為了這個?”


    穀雨應一聲,認真道:“父親說母親身體還弱,要好好吃飯睡覺,我就讓阿刺去給母親尋些果子來。”說罷,他望著綺霞,眼巴巴地問:“母親,我們還能回洛陽去麽?”


    綺霞有些詫異,道:“你想回洛陽?”


    “我那小虎,到處都找不到。”穀雨囁嚅道,“那是隔壁徐叔給我做的……”


    綺霞苦笑,摸摸他的腦袋。


    穀雨口中的小虎,是一隻玩具。他們鄰居住著一個木匠,見穀雨生得乖巧懂事,便用木頭雕了一隻老虎送給他。這是穀雨最喜歡的玩具,可季賢帶他離開之時,走得倉促,到處都尋不到。這些日子,穀雨一直惦記著。


    “那小虎,大約也在想著你。”綺霞輕聲道,“不過我們暫且不能回洛陽,等日後有機會了,母親再帶你回宅子裏去尋,好麽?”


    穀雨點了點頭。


    “莫擾母親歇息。”這時,季賢的聲音傳來。


    他走過來,也摸摸穀雨的頭,將他抱開,道:“不是說要阿菁教你地精的法術麽?下次自己變一個阿刺出來,嗯?”


    這確是是穀雨喜歡做的事,他笑眯眯地應一聲,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看著穀雨歡快的背影,綺霞笑意欣慰。季賢在她身旁坐下,她倚靠過去,依偎在他懷中。


    “我閉眼睜眼,他都這麽大了。”綺霞幽幽道,“我時常想,若我當真一命嗚呼,便連他如今的模樣也看不到了,當真萬幸。”


    季賢擁著她,沒有說話。


    綺霞看了看他:“你可還是在怨我輕易將司南碎塊交出去?”


    季賢淡笑,搖搖頭。


    “你說得對,你身上的禍福,皆因這碎塊而起。懷璧其罪,留著這等人人覬覦之物隻會麻煩不盡,不如早早擺脫,保我們一家平安。”他說,“隻是我仍不放心那萬靈咒背後的人。”


    “你是說,那位道長?”綺霞問。


    “那位道長不過是台前之人罷了。”季賢道,“且我們看到的,也並非他本來麵目。”


    綺霞有些吃驚:“可我看他魂相……”


    “那魂相也是假的。”季賢道,“隻不過你仍是□□凡胎,看不出來罷了。”


    綺霞沉吟:“依你所見,這會是什麽人?”


    “不知。”季賢說著,眉頭微微皺了皺,道:“不過我疑心,那道士認得我。他言語之間,對我的來曆頗是了解。”


    綺霞更是詫異。


    “不過,我以為不必擔心。”季賢道,“司南碎塊其實是個燙手山芋,他們既然敢要,到手之後,首先要防的就是被人知道。我等若被捉拿,對他們沒有好處,故而那道士指點我等到此處藏起來。”


    綺霞想了想,也是這道理。


    其實,她也一直對那萬靈咒背後的人心存疑慮。


    凡間妖魔修士們為了爭權奪利做出來的事,她都是經過的,弱肉強食,兔死狗烹,各種算計不勝枚舉。唯一可保萬無一失的,就是高強的本領。季賢不是仙人,除非仙魔大戰那般交鋒,否則凡間尋常妖魔通通奈何不得他。


    那來討司南碎塊的人,即便有歹意,也無法除掉季賢。那麽他們如果想要又拿到碎塊又避免被季賢牽連,最好的辦法,便隻有和季賢合作,幫他避開追捕。


    而那道士做的,也恰是如此。他不但指點了季賢該去何處,還將一隻小小的紙鳶交給它,說此物會帶他們去想去的地方。


    那紙鳶化作一隻大鵬,載著他們高高飛起,離開那片山穀,來到了邙山之中。他們落地之後,紙鳶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點用過法術的痕跡也察覺不到。


    綺霞望著四周這巨大的地宮,道:“你方才去探明了麽?此處可有危險?”


    “什麽也沒有。”季賢撫撫她的頭發,安慰道,“放眼天下,可稱為死穴的地方,唯有這一處而已。我等可在此處躲避一陣,待得風頭過去,再謀劃下一步。”


    綺霞望著他,放下心來。


    這凡間,處處都可成為天庭的眼線,也處處都有可能被天庭的人找到,但仍然存在著一些角落,不易被人窺知。


    世間萬物之本,乃是陰陽。


    往大而論,凡間為陽,冥界為陰,可事無絕對,凡間也有些陰氣匯聚之所,比如邙山。


    在陰氣旺盛的地方,往往可讓屍身不腐,故而古往今來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將陵墓建在邙山。


    而邙山之中,陰氣最盛的地方,被稱為死穴。


    這個地方,尋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卻建著一座地宮。這是一位權臣的墓葬,他生前權勢滔天,為皇帝所忌憚。死後,皇帝將他風光大葬,卻選了這死穴之地營造地宮。


    原因無他,死穴的陰氣之盛,已與陰間相似。葬在這裏的人,會似永遠留在幽冥一樣永世不得超生。


    也是因此,死穴作為幽冥在陽間的遊離之地,可隔絕天庭和陽間的所有窺視,將季賢一行保護起來。


    “季賢,”綺霞猶豫片刻,道,“我認識的人,從來沒有誰離開過三界之外。我聽說,混沌之中,乃與三界的法則大相迥異,危險重重。”


    季賢苦笑,道:“綺霞,三界之內,不會有你我容身之所。”


    “我自是知曉。”綺霞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什麽也不怕,可是穀雨還小,他連自保的法術都不會,我怕他……”


    “不必擔心。”季賢將她的話打斷,道,“綺霞,我就算拚了這條性命,也不會讓你們母子受一點傷。當下你大病新愈,修為不曾恢複。等你將養些時日,一切大好了,我們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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