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凜在三昧真火中煆燒千年,又被鎖在冥海深處封凍千年,除此之外,還有蝕骨剜心等天道宮最重的刑罰。不過這些,白凜從沒怕過,一樣一樣都受了,用刑之時,他甚至不曾哼過一聲痛,求過一聲饒。


    但其中一種刑罰,卻讓白凜至今恐懼,那便是蟲獄。


    所謂蟲獄,顧名思義,便是以蟲為刑。受刑者被捆個結實,扔到一處百丈深的地洞之中。這地洞裏,爬滿了蜘蛛、螞蟻、蜚蠊、長蟲等無數蟲子,它們會爬到受刑者身上,將其噬咬。


    白凜乃上神,有不朽的身體,這些蛇蟲無論怎麽噬咬,他也不會因此而喪命。但隨之而來的,就是那永無休止的啃食。它們鑽到白凜的衣服裏,口鼻裏,那周身的麻癢疼痛無時不在,而他,隻能一動不動,連掙紮一下都不可能。


    雖然那之後,天庭並沒有要白凜的性命,但白凜卻因此落下了心病。


    他最討厭密密麻麻的東西,所以在那溶洞裏,當他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蛹魔,毫不猶豫化身麒麟,召起玄水漲潮,將那些蛹魔全都消滅。


    而此時……


    白凜咬著牙,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些沙蟹,並非那蟲獄裏惡心的東西。


    可沒多久,一隻沙蟹鑽到了他的耳朵裏,麻麻癢癢。


    身體一陣緊張的戰栗,白凜倏而睜開眼。


    荼靡正站在椰子樹下,打算打幾顆椰子下來解解渴,突然聽心間傳來白凜神音怒吼:“給我滾回來!”


    *


    陳遠的外傷不重,傷得最厲害的,乃在根本。


    這大戰之中,陳遠雖僥幸活下來,卻也隻剩一口氣。陳老祖將他精氣吸食了許多,神元受損,臉瘦削凹陷,身體骨瘦如柴,頭發已經全然白了。


    幸而仙山上有些救命的丹藥,荼靡出來之前,為防萬一,備了幾丸。


    先前在山洞裏,荼靡給他喂了一丸,助他保住元神。現在,沈戢看著時辰差不多,再取一丸喂下,沒多久,他的脈象好轉了些,命算是保住了。


    沈戢才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讓陳遠躺好,忽然,他聽到了白凜的聲音,一驚,暗道不好。


    沙灘上,荼靡施術,替白凜趕走了那滿身的沙蟹,看著白凜的模樣,不由感到好奇。


    她從來不知道,神君的身上也會起疹子。


    隻見白凜的脖子上紅了一片,也不知是沙蟹咬的,還是雞皮起的。


    “沙蟹我驅趕完了。”荼靡拍拍手上的沙子,道,“神君可繼續歇息,我不打擾了。”


    說罷,轉身便走。


    白凜看著她,知道隻要她走開,那些沙蟹又會重新回來。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惱怒,道:“站住,我有事與你商議。”


    荼靡轉頭,收住腳步。


    “何事?”她問。


    “那碎塊,我可還給你。”白凜道,“將我解開。”


    荼靡心中一喜,臉上卻不為所動。


    “如此。”她雖伸出手:“請神君給我。”


    白凜睨著她:“我動彈不得,如何給你?”


    荼靡覺得有理,於是拿出白玉芰,指了指。


    白凜隻覺雙手終於有了知覺,嘴也能說話了。可他坐起來之後,卻發現雙腳仍不能動彈。


    “這是何意?”他冷冷道。


    “自是方便神君取碎塊給我。”荼靡道,“不然神君反悔,跑回天庭,我如何去追?”


    白凜一怔,雙眸再度閃出怒光,惱道:“我乃上神,一言九鼎。”


    荼靡嗤道:“一言九鼎之人會欺負小妖,迫人用偷雞摸狗的下作手段搶奪別人之物麽?”


    “那是天庭之物,不是你的,我取回乃天經地義。”


    “碎塊散落人間,天庭從不曾尋找,那就是無主之物,自是誰先拿到歸誰。”


    白凜不耐煩:“我會給你,你先將我解開。”


    荼靡也不耐煩:“誰知你打的什麽主意,你先給我。”


    “你先解開!”


    “你先給我!”


    ……


    沈戢在後麵樹叢裏聽著,歎口氣,隻覺心累。


    一個天庭上神,一個仙山弟子,如今竟像孩童一樣鬥嘴,全無體麵,恁的幼稚。


    荼靡已然被白凜激怒,拿出白玉芰,冷笑:“神君莫不是要再嚐嚐那動彈不得的滋味!”


    白凜亦冷笑:“你便動手好了。你口口聲聲說什麽血誓,莫非忘了你也許諾兩不相害,誰先動手,誰便是犯了禁。”


    荼靡出離地憤怒,卻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她先前雖將白凜定住,卻是因為白凜先攻擊她,而她借了血誓反噬之力才得以成功。一報還一報,她的機會已經用完,若再向白凜施法,亦會遭到血誓反噬。白凜雖然被天庭禁錮了神力,但不妨礙他變回麒麟真身,誰也不知道他會利用血誓的反噬使出什麽招來。


    就在兩人互不讓步對峙之時,忽而聽到沈戢的聲音悠悠傳來:“二位何必動怒,我有一策,可兩全其美。”


    荼靡和白凜看去,卻見沈戢從容地從椰樹林裏走出來,神色從容依舊。


    “你不必做和事老。”荼靡即刻道,“是他欺人太甚,不用你幫我。”


    沈戢不理會她,隻望著白凜,道:“在下且問神君,不知神君要這經緯司南的碎塊何用?”


    白凜瞥他一眼,依舊冷傲:“此乃神器殘片,自當收歸天庭。”


    “是麽,隻怕不然。”沈戢道,“這經緯司南,唯一的用處,乃是用它指路,找到辰元珠。在下鬥膽猜測,神君尋找此物,亦不外乎為此。由此可見,荼靡與神君乃目的一致。神君法力無邊,然而受天庭限製,在凡間不得施展,要尋找這司南碎塊,隻怕不易。故而這尋找司南碎塊之事,神君可讓在下與荼靡代勞。辰元珠乃至上神器,無論凡人還是神君,皆不可獨自持有。既然如此,它便是公用之物,待我等用經緯司南將它找到之後,便與神君分享,各成心願,豈不美哉?”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更新了,我的鍋我的鍋!


    第五十五章 入夥


    聽了這話,荼靡不可置信。


    沈戢的意思,竟是讓白凜加入他們。


    “你瘋了!”她瞪著沈戢,入密傳音,“白凜可是天庭的人,你怎可信他?”


    沈戢很是不耐煩。


    這人打鬥頗有幾分本事,平日裏也機靈,就是遇到緊要之事的時候總是死腦筋。


    正想著該如何將荼靡說服,忽而聽白凜開口:“我怎知你們找到碎塊之後不會瞞著我,自己偷偷藏起來,去尋那辰元珠?”


    聽得這話,沈戢一愣,荼靡也是一愣。


    隻見白凜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之態,理直氣壯。


    “就是。”荼靡冷笑,反唇相譏,“經緯司南誰首先找到,自然就歸誰,豈有不勞而獲之理?”


    沈戢忙將她擋到身後,向白凜道:“一切好說,不知神君之意……”


    “你們尋找之時,我須得在場。”白凜道,“你們要帶上我。”


    荼靡雙眉倒豎:“誰要……”


    話沒說完,她的嘴巴已經被沈戢用手牢牢捂住。


    不理會她胡亂掙紮,沈戢望著白凜,笑意從容:“此言大善,便如神君之意。”


    一個東西忽而從白凜手中飛起,在空中掠過一道弧線。


    沈戢忙接住,一看,愣住。


    荼靡的目光也定了定。


    那正是經緯司南的碎塊。


    白凜恢複了高傲之色,目光忽而落在不遠處的沙灘上,荼靡先前打的幾隻椰子放在了那裏。


    “那些果物,熟了麽?”他問。


    *


    海風陣陣吹拂,浪花層層翻湧,溫柔地拍打這沙灘。


    椰林在太陽光裏投下的影子,已經變得歪斜。


    荼靡此時的心情,可謂跌遝起伏。


    她明明是受害者。


    白凜這不要臉的賊,在她曆盡千辛萬苦之後,半路打劫,幸好她機靈,利用血誓將他反殺。他像一條鹹魚一樣被她拿住,自然該乖乖把贓物交出來,不帶一點條件。


    不料現在,這鹹魚活了過來。


    白凜不但要入夥,還要將辰元珠分一杯羹。


    這當然要怪沈戢和阿嬈那兩個吃裏扒外的。


    阿嬈自不待言,白凜讓做什麽就做什麽,比傀儡還傀儡。


    而沈戢那死魔頭,不但越俎代庖,自作主張答應了白凜入夥的要求,還管殺不管埋的,借口救治重傷的陳遠,自顧跑了,讓荼靡自己來跟白凜談判。


    ——“他是上神,你惹得起麽?”沈戢離開前,振振有詞,“再說,他說得不錯,你幹的事本就見不得人,有個上神給我們撐腰,有什麽不好。”


    “就是不好。”荼靡瞪沈戢一眼,“還有,什麽你你你的,說得好像這事隻有我在幹。”


    沈戢道:“當然隻有你在幹,我不過是個流落江湖又受你威脅,萬般無奈隻能給你當跑腿的一介平凡無奇小魔頭。”


    荼靡:“……”


    她發現,除了仍然惱怒,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沈戢這話,倒是跟南海仙翁說的相似。


    南海仙翁那外表高潔內裏油滑的老叟曾經告訴過她,做人眼界要寬,遇到比自己強大的人,隻要對方不是邪魔,那就要試著跟他們交朋友。多條朋友多條路,最適合她這種無心成仙的人混日子。


    這麽做,並不是真信任他,而是為了盡快找到司南碎塊……荼靡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勉強地解開了白凜身上的束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生荼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青拿天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青拿天鵝並收藏長生荼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