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愛財。”阿嬈振振有詞,拉著她的手,“你還沒有上天去看過元光,莫非就這麽停下來,不去了?”


    這話確實,想到元光,荼靡的心仿佛一潭湖水被投下一顆石子。


    昊海那天殺的。


    他竟然使詐,那些預付的靈金,竟是附了挪移咒,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荼靡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瓊雲會過去,而自己一睹元光風姿的夙願就這麽大了水漂。


    不過,這個理由仍不足以打動荼靡。


    她聲音平靜:“瓊雲會都開完了,不去了。”


    阿嬈看著她這模樣,終於真的著急了。


    “你怎麽這樣,說變卦就變卦。”她撅起嘴,“當初可是你說要掙錢,將我帶到仙山上來的。”


    荼靡道:“當初誰說她隻圖一個安穩且有吃有喝的去處,我可不曾食言。”


    阿嬈自知理虧,皺著眉頭不說話。


    荼靡看著她,少頃,忽而幽幽道:“阿嬈,其實你比我幸運多了。”


    阿嬈道:“怎講?”


    “你至少見過你的父母,跟他們相處過,說過話。”她說,“我連我父母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這話並不悲傷,卻滿是落寞。


    阿嬈自是知道荼靡那孤兒的身世,目光微微一亮,道:“你還在追尋你父母的下落,是麽?你不是說要去看通天鑒,還不曾看麽?”


    想到通天鑒,荼靡愈加惆悵。


    看著她的神色,阿嬈一臉了然。


    “是仙翁加了禁咒,不讓你碰吧?”她湊上前道,“就算仙翁不讓你碰,也還有別的辦法。據我所知,這世間能探知萬事的神器,可不止通天鑒一個。你可知辰元珠?”


    辰元珠?荼靡看向阿嬈,一臉茫然。


    “那可是上古之神女媧的秘寶,比通天鑒的法力高出萬倍。”阿嬈侃侃而談,“傳說,就是為了替代它,天庭才讓上仙們煉出通天鑒來。”


    這話,引起了荼靡的興趣。


    “哦?”她看著阿嬈,“我怎從來不知這個東西?你從哪裏知道的,莫不是那百聞瓶?”


    “百聞瓶隻能窺知別人許願之事,豈能探得這等秘密。”阿嬈看著她,眨眨眼,“這是一個人告訴我的,他如今就在自在居裏,你也認識。”


    荼靡狐疑地看著她:“誰?”


    阿嬈望著她,有些訕訕:“他與你有些過節,我說了,你可萬不能生氣。”


    荼靡不耐煩:“什麽生氣不生氣,總不會是白凜。”


    “自不會是他。”阿嬈幹笑一聲,“是昊海。”


    荼靡瞪著她,麵色一變。


    第二十七章 魂相


    昊海,是被阿嬈抓到的。


    準確地說,是被百聞瓶抓到的。


    百聞瓶的本事,並非隻是聽聽別人許願這麽簡單。那所謂的萬靈咒,其實是百聞瓶的瓶咒,隻要找萬靈咒之法燒符許願,呈上報酬,那便是在百聞瓶裏立了契。


    無規矩不成方圓,神器也自有其行事之道。而對於不守契約的人,百聞瓶會追索不殆,施以懲戒。那懲戒之法,是將毀約之人收入瓶中,輕則永困囹圄,重則直接化為膿水。


    昊海先前作弊,用挪移之法將付過來的靈金收了回去,自是犯了百聞瓶的大忌。


    雖然百聞瓶不能生腿長翅膀去抓人,但隻要那人出現在方圓百裏之內,就會被百聞瓶擒獲。


    就連昊海這魔頭也一樣。


    昨日夜裏,阿嬈被百聞瓶裏的動靜吵醒,聽了聽,似乎有人在瓶裏呼救。


    她連忙掐訣念咒,看看瓶裏的究竟是何人,沒想到,就看到了昊海。


    豔陽高照。


    澄藍的天空與茫茫大海相接,海浪一層層衝上沙灘,在潔白的沙子上留下一道道的水痕。


    棧橋上,一艘過路的客船正緩緩離去,將那些使盡解數也無法通過法障,終於心灰意冷的道友們帶走,留下一匹躍躍欲試的新人。


    自在居的堂上,如往常一般熱鬧。


    天南海北來的人們會聚一堂,說著各地的見聞,笑聲爭論聲此起彼伏。


    曹福忙得不亦樂乎,一邊端著菜一邊大聲喚道:“阿嬈!阿嬈!”說著,罵一聲,“這小妖,定然又瘋玩去了……”


    “來了來了!”這邊正抱怨,阿嬈笑嘻嘻地從門外走進來,上前將曹福手裏的盤子接過。


    曹福正要訓斥,忽而看到她身後的荼靡,臉上旋即堆起笑容:“荼靡來了,近來可好?”


    荼靡如往常一樣,沒有穿仙翁弟子的道袍,隻穿著尋常布衣,頭發簡單梳起來,插根簪子,看上去就像個伏龍村裏的尋常少年。


    “甚好甚好,曹掌櫃發財。”荼靡也滿臉笑容,向他拱拱手。


    寒暄了兩句,曹福讓阿嬈招呼荼靡,轉身又忙去了。


    順著阿嬈的目光,荼靡轉頭看向角落。


    一個青年離群索居,正獨自在窗邊喝酒。他對旁邊的喧囂似乎毫不感興趣,隻倚著憑幾望著窗外的景色,似十分愜意。


    他露出半邊側臉,荼靡看著,雖然覺得有些微眼熟,卻怎麽看也不像昊海。


    她狐疑地瞥了瞥阿嬈。


    “就是他。”阿嬈小聲道,隻示意她過去,而後,端著盤子走開。


    青年將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發現有人走過來,轉過頭。


    那是一張十分普通的臉,全然不是昊海的長相。


    不過當他看到荼靡,並無一點詫異之色,反而在唇角勾出笑意來。


    “你來了。”他說。


    那聲音也並不像昊海的,但一瞬間,荼靡已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這正是昊海無疑。


    “很意外麽?”見荼靡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昊海不緊不慢道,“我既然早知道你在此處,如今來找你,亦是理所當然。”


    荼靡沒答話,隻隔著食案在他麵前坐下來。


    “我見過你。”她冷冷道,“你曾假扮來訪仙的道士,來這自在居裏喝酒。”


    昊海微笑:“好記性。”


    說罷,他忽而抬抬手指。


    周圍的聲音登時消失不見。


    荼靡知道,這是入密之術。江湖上的人若要在大庭廣眾之中密謀,大多會施展此術,讓別人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麽。


    “堂堂魔頭昊海,原來也知道怕。”荼靡諷刺道,“你以為換一張臉,就不是你了?”


    “這也是無法。”昊海仍是那副二皮臉,毫無慍色,“躲追殺躲得多了,自然是要小心些。我還要糾正一事。我本名沈戢,不叫昊海,從此以後,你可用本名稱呼我。”


    荼靡有些啼笑皆非,賊人就是套路多。


    “哦?”她問,“為何要用回本名?”


    “不為何。”昊海道,“隻不過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做回從前的自己更有意思。”


    說著,他又露出那欠揍的笑容:“當下在這凡間,除了你和阿嬈,無人知曉。你可仔細看清楚,我不會為這個滅你們的口。”


    荼靡嗤之以鼻。


    她對他的過往並不關心,繼續問:“為何到此處來?”


    “自是來投奔你。”昊海不緊不慢,“我被魔族追殺,又被天庭追殺,外頭已經沒有了我容身之所。我想來想去,也隻有這遠離凡塵的伏龍仙山能將我收留了。”


    聽得這話,荼靡隻覺可笑。


    “我為何要收留你?”她說,“再說了,我師父從來隻收清白之人。這山下雖也是伏龍仙山地界,卻與凡間無異,想拿你的人來到伏龍村裏,也會一樣拿你。”


    “可至少此處是南海仙翁管轄,不許外人在此生事。”昊海道,“於我而言,這已是足夠。”


    荼靡不為所動:“我不會留你。再不走,我就報知師父,被他逐出去還是被他鎖了交給天庭,你選。”


    昊海仍淡笑,繼續往酒杯裏添酒,道:“那麽你為何不直接報知南海仙翁,卻下山來見我?”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我猜,南海仙翁還不知道你和白凜的事,對麽?”


    荼靡的目光冷下。


    “你要挾我?”她說。


    “豈敢,不過是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恰好知道你的罷了。”


    荼靡並不退讓:“你要挾我也無用,我方才說了,無論是魔族還是天庭,他們能在外麵追殺你,在這裏也一樣。看到這堂上了麽?無論什麽人都能到伏龍村裏來,但凡有魔族或天庭的耳目認出了你的魂相,你就算百般變化也無用。”


    所謂魂相,乃是凡間萬物的本相。


    對於修煉出法術的精怪凡人而言,變化之術,乃是他們的入門本事。無論是精怪們變成人,還是人變成其他的東西,起本質,都是用皮相偽裝。而哪怕掌握了千種變化之術,他們都有一樣不變,那就是魂相。


    能識破魂相的人,任何變化都不能將他們欺瞞。故而,就算是昊海這樣道行極深的魔頭,也仍然會被那叫萼羅的魔女察覺出破綻,繼而認了出來。


    第二十八章 辰元珠


    “是啊,魂相。”昊海的神色似有些感慨,未幾,卻忽而瞥了瞥荼靡,“還是你們半仙好,雖無天生的法力,卻不受天條約束,百般變化也不會被人識破魂相。怪不得天庭想要查清誰人在幫忙渡雷劫,卻怎麽查也查不出來,最後逼得白凜來出手。”


    “你是說那日白凜是專為捉我去的?”荼靡冷笑,“我怎記得若非你與魔族混戰,還引不來那雷劫?”


    “此二事並無衝突。”昊海厚顏無恥道,“我不過碰巧得知白凜也在找你,順手幫了他一把罷了。”


    說罷,他眨眨眼:“這事,其實你該謝我。若不是我,你與白凜也不會和解,不是麽?”


    荼靡一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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