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驚雷從天而降,仿佛要將大地劈開。


    阿嬈嚇得尖叫,瑟瑟發抖,可等了好一會,卻發現自己雖置身其中,可那電光雷火落在麵前,傷不到自己分毫。


    原來是白玉芰中的幻境。


    第十九章 血誓


    這是一場雷劫。


    一人被雷擊中,現出原身,是個少說修煉了上千年的狼妖。


    那狼妖體型巨大,在被雷火擊毀的山石樹木之間左衝右突。可天雷豈是好糊弄的,停頓片刻之後,上方風卷雷動,未幾,幾道閃電擰為一道,從天空中劈下,四周登時亮如白晝。


    那狼妖避無可避,被直直擊中。


    但那千鈞一發之際,狼妖被一團光裹住,從熾烈的雷火之中躥了出去。


    而地上,留下了一堆燒焦的灰燼。


    幻境至此消失不見,周圍又恢複了海島靜謐的夜色,風吹來,阿嬈麵色發白,仍渾身發抖。被冷汗濕透的脊背陣陣發涼。


    荼靡亦大受震撼。


    ——“……你會謝我……”昊海離開時留下的話,猶在耳畔。


    突然,一陣風掃來,白凜直取白玉芰。


    可白玉芰卻是一閃,未幾,已經回到了荼靡的手中。花瓣收起,恢複花苞的模樣,將那枚雷膽牢牢裹在其中。


    周圍罡風四起,白凜沉著臉,冷冷地看著荼靡,殺氣騰騰。


    不過與先前不同。他身上並無半點神光,那雙眼眸也仍黑如墨晶,唯有額頭上的紅痕依舊顯眼。


    而荼靡,也已然沒有了先前的畏懼。


    她望著白凜,目光沉靜,唇角竟微微彎起。


    “若弟子不曾猜錯,神君因得先前動用神力,受那噬心之咒的懲罰。隻要神君在凡間,神力便封死不可用。”她說,“白玉芰乃混沌中的靈根所生,瑤池玉露滋養而長。以神君當下的本事,隻怕難以傷其分毫。故而弟子勸神君心平靜氣些,莫做那非分之想,以免再受禁咒之苦。”


    白凜暴怒,揚手一揮。


    罡風如刃,登時飛沙走石,朝荼靡絞殺而來。


    白玉芰微微一動,放出光來,法障倏而張開。


    瞬間,罡風被震開。海島上歇宿的鳥兒被驚起,嘰嘰喳喳飛走,樹葉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四周歸於平靜。


    而白凜竟也被那法障震得倒在地上,伏在地上喘著氣,一時竟是起不來。


    耳邊傳來腳步聲。


    他猛然抬頭,一道血跡從他的嘴角淌下,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顯得詭異妖冶。


    荼靡蹲下來,注視著他,神色同情。


    “那狼妖,是神君保下放走的,是麽?”她輕輕撫著手中的白玉芰,道,“天道宮的陽鈞真人,法力無邊,剛正不阿,若這白玉芰到了他的手上,不知他會如何懲罰神君。”


    白凜睨著她,抬起手,將唇邊的血跡擦去,也露出冷笑。


    “南海仙翁包庇半仙,助犯人逃匿懲戒,破壞天條。”他說,“這每一條,都足夠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也足夠將南海仙翁鎖到天庭受審。”


    “這便是我要與神君交換之事。”荼靡與他雙眼相視,“我不會將白玉芰交給天庭,神君不再追究我犯下的事,過完所有,一筆勾銷,如何?”


    話音落下,四周陷入寂靜。


    白凜的雙眸沉如深潭,辨不清其中情緒。


    荼靡有些沉不住氣,正想再說話,卻聽白凜淡淡道:“你是說,你我放下仇怨,兩不相害,是麽?”


    “正是。”荼靡道。


    “你叫什麽名字?”


    荼靡猶豫了一下,道:“荼靡。”


    “你近前來,我有話與你說。”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


    “怎麽?”白凜不急不慢道,“你敢當麵諷刺我神力不濟,連你那白玉芰也打不過,竟連近前些也不敢麽?”


    荼靡看著他,定了定神,少頃,湊近前些。


    不料,白凜突然手出手來,捏住她的下顎。


    荼靡一驚,掙脫不得。她想要使出法力護身,卻已經來不及。


    一片冰涼的觸感已經貼在了她的嘴唇上,繼而驟然一痛。


    白凜放開她,血腥的味道登時彌漫在唇間。


    他竟然將她的嘴唇咬破了。


    荼靡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用手擦了擦嘴唇。上麵仍是火辣辣的疼,一點血跡在袖子上洇開。


    “你方才所求,我允了。”白凜抬手,將他嘴唇上的血跡拭去,“你我歃血為證,立下禁咒,若有違抗,便會被禁咒所噬,望你記之慎之,無違誓言。”


    荼靡一時說不出話來,看著他,氣急敗壞。


    血誓之術,乃上古傳下。凡立誓之人,必以鮮血交融,一旦立下,便不可毀壞。


    對於白凜這樣的上神而言,血誓許是對他無礙,但對於荼靡而言,即便她是個半仙,亦不可掙破。


    不料白凜一個上神,竟如此無恥,敢用這等不入流的手段來套她。


    “我與神君不過交易。”荼靡怒道,“何時說過這是發誓!”


    “若無契約,何以為交易?”白凜不以為然,“我在凡間既無神力,便與凡人無異,這血誓於我亦是約束,對你而言並無不公。”


    他看著她,目光深遠,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竟似露出了笑意:“且你我本就在一條船上,不是麽?”


    荼靡皺眉看著他,心下狐疑,總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


    白凜卻不多言,看了看四周,道:“此間可有食物?我餓了。”


    *


    這翠月礁雖是個荒島,但應有盡有。


    島的正中有一處泉眼,常年流水不斷,匯出水池。無論島上的飛禽還是過路的漁人,都能到這裏來取水。


    白凜到那水池裏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已然變了個模樣。


    太陽已經出來,晨曦衝破海麵上的薄霧,淡淡的光灑在他的身上。


    頭發一絲不苟地束在發冠裏,衣裳整潔,全然沒有了那渾身泥汙的落魄之氣。


    即便沒有了神光映照,那張臉上的五官也如精雕細刻般精致。而此時,他額間那道紅痕已經隱匿不見,竟是顯露出這張臉原本的俊美來。


    此時的白凜,整個人看上去,活脫脫的是個濁世佳公子,人間美少年。


    除了腳上的鐐銬和仍舊光溜溜的雙足。


    荼靡看著白凜,隻覺新鮮又意外,不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原來就算是上神,沒了神力之後,也要像凡人一樣沐浴?”阿嬈湊到荼靡耳邊,好奇地小聲問道。


    荼靡嘴唇仍疼著,沒說話。


    就算是上神,沒了神力之後,自然也就成了凡人。果然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第二十章 上神


    不過就算不能用神力,白凜也仍然受天地萬物尊崇。


    沙地上,兩塊珊瑚礁從細白的沙子裏長出來,未幾,一塊變成坐榻,一塊變成石案。


    白凜仍舊一副毫無表情的臭臉,在珊瑚榻上坐下來。


    阿嬈則連忙將一隻食盒奉上。


    這是她剛剛從伏龍村裏帶回來的,打開之後,隻見裏麵食物塞得滿滿的,有肉有菜,羹湯齊備,還有各色精致小食。


    白凜看了看,然後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買這些食物,花的都是荼靡的錢。


    荼靡看著,隻覺頗為心疼,忍不住瞪阿嬈一眼。


    阿嬈縮了一下,神色訕訕。


    白凜將一片鹵豬耳夾起來,看了看,少頃,塞進嘴裏。


    大約覺得味道不錯,他吃下去之後,又夾了一片。


    他似乎覺得渴了,將修長的手指輕輕勾了勾。


    一隊毛色鮮亮的鸞鳥從天而降,飛過海島的林間,口中銜著各色瓜果。


    落地之後,鸞鳥們化作仙娥,魚貫地將食物擺在了石案上。頃刻之間,石案滿滿當當,白凜手中多了一隻金杯,裏麵盛滿了瓊漿,調和了海島上的瓜果和花露蜜水。


    白凜喝一口,看了看阿嬈和荼靡,示意一道用膳。


    阿嬈自從昨夜白凜醒來到現在,一口食物也不蹭吃,腹中空空,早已看得眼饞。得了這示下,她又是驚喜,又是不敢相信。


    她怯怯地上前,往食案上看了看,小心地拿起一隻飽滿嫣紅的桃子。


    白凜沒有阻止的意思,阿嬈放下心,大快朵頤起來。


    “你不吃?”白凜瞥了瞥站在一旁的荼靡,問道。


    荼靡看著他那平靜而悠然的神色,忽而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樁交易,白凜似乎比她高興得多。


    “神君何時返回天庭?”荼靡沒有答話,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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