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開礙事的雜草,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物——一隻帶著手套的假手。


    路西恩就一直跟在她身後, 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手”, 輕笑道:“表情這麽嚴肅……你的小腦瓜裏又在想什麽?”


    坎蒂絲摸了摸額頭, 才發現自己的眉頭一直緊皺著。


    “我在想, 能改變世界的人不一定是像勇者那樣的大人物。”她刻意讓五官放鬆下來, 恢複到麵無表情的狀態,“賈爾先生這樣的人,也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路西恩隨著她的視線看向那邊。


    學者僅有的右手有節奏地拍著男孩的後背,溫柔又耐心地安慰他。


    “也許一時的作用很微小,但他的影響會隨著時間的積累而變大。”坎蒂絲捏了捏手裏的假肢,嘴角慢慢彎起,“將自己的善意傳達給周圍的人, 周圍人也會將這份善意接著傳遞下去……”


    “誰也不知道這份善意會影響到多少人……可隻要繼續下去,說不定就會成為改變某件事的契機。”


    說著說著, 思路逐漸清晰, 少女的眉頭終於徹底舒展開。


    她抬起頭向同伴分享自己的喜悅:“這不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嗎!”


    路西恩接收到她興奮到閃閃放光的眼神,扭過頭,“噗嗤”一聲笑了。


    “你說得對, 說不定他就會成為那個正向循環的起點。”不等坎蒂絲的怒氣聚集起來,路西恩又在她的發頂揉了兩下,“不過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有用,人類都是善變的。”


    坎蒂絲被他一句話澆醒,慢慢從興奮的狀態脫離。


    她塌下肩膀,麵無表情地將路西恩作亂的爪子拍開,有些泄氣道:“你看起來並不是很在意?”


    “不不,我親愛的坎蒂絲。你還是對我有很大的誤解。”


    “我不是不在意。恰恰相反,我非常喜歡看到世界在改變,不管是往哪個方向……”男人眯眼笑起來,在她眼前搖搖手指,“如果它是一成不變的東西我反而不會去專門留意。那樣太無聊了。”


    坎蒂絲聳了下肩。


    她就喜歡安穩平靜又沒有變化的生活……雖然現在享受不到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坎蒂絲將手裏的假肢遞到學者的麵前,對他微笑頷首,“您肩膀上的傷也需要處理一下。”


    安迪這才反應過來,學者的肩膀上還插著一隻短箭。


    他主動站起來,憂心地看著麵色慘白的學者:“您感覺怎麽樣?”


    學者剛搖了搖頭,還沒說兩句安慰的話就被坎蒂絲打斷了。


    “他的感覺不算數,我說的才算數。”坎蒂絲讓他側躺下來,檢查一番後才一板一眼道,“位置有點不好,暫時不能拔箭。”


    現在有些難辦了。


    這荒郊野嶺的地方沒有藥品也沒有工具,即使拔了箭也沒法進行後續處理。


    正發愁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坎蒂絲!”


    艾伯一邊大喊一邊衝他們揮舞著手臂。


    早在坎蒂絲三人發現那片破碎的單片眼鏡時,艾伯就提出回協會請求支援。


    盡管坎蒂絲依舊不放心他的腿,可情況緊急,也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了。


    事實證明艾伯的騎術非常好,跛了一條腿也沒影響他的速度。


    一路沿著坎蒂絲留下的標記,帶著五六個冒險者迅速趕到現場。


    “我想著可能會有人需要這個。”艾伯將坎蒂絲的手提箱也帶來了,順手遞給她,“擅自進了你的房間,希望你不會介意。”


    坎蒂絲眼前一亮,激動地接過手提箱:“不會不會,你幫上大忙了!”


    她迅速招呼路西恩過來幫忙。


    配藥、拔箭、止血、包紮一氣嗬成,手速驚豔到一眾過來幫忙的冒險者,甚至有人起了拉人入隊的想法。


    “喂,坎蒂絲!”艾伯蹲在光頭的身邊,對她招招手,“這家夥是誰?他的傷口不用處理嗎?”


    光頭被路西恩的風刃斬斷了右臂。盡管坎蒂絲幫他簡單處理了一下,但血還在不停往外冒,眼看著人就要不行了。


    她撇撇嘴,還是拎著箱子上前給光頭處理傷口,心疼地給他灌下一瓶藥劑。


    “盡快把他們送到村裏吧,在野外不好處理這些傷。”坎蒂絲指著光頭,看向圍在周圍的冒險者,“尤其是他。我猜你們應該需要他的口供。”


    這幾位冒險者中的領頭人是位留著絡腮胡的中年壯漢,身材像熊一樣壯實。


    他點點頭,開始安排其餘幾人將傷患轉移。


    學者的體力本就不太好,因為受傷和追殺帶來的刺激才挺到了現在。


    如今有這麽多可以信任的人圍在身邊,他瞬間就放下了心。也就遵循著本能昏睡過去。


    “等等,還有一個人!”


    男孩在被抱上馬時,突然指著光頭驚呼道:“在樹林裏,他還有一個同夥!”


    領頭的那位冒險者聽完他的詳細描述,立刻親自帶著一名隊員去林中尋找。


    其餘人還是按照原計劃,盡快帶著傷患回村子。


    至此,整件事終於告一段落。


    ***


    證據確鑿,巴克老大和他的店員沒還沒逃出大集市便被協會的人逮個正著。


    連著收集到的證據,一起送到了駐守的王國軍手裏。


    “據說是幾個孩子偷偷溜進協會告發的。”艾伯將切好的肉排送入嘴中,含糊不清道,“那個叫巴克的家夥光想著對付賈爾先生,把自己留在大集市上的眼線帶走了大半,這才讓那些孩子找到機會溜進去。”


    坎蒂絲用餐巾擦擦嘴角,好奇道:“那也該有人通知他大事不妙吧?怎麽會幹等著被抓?”


    艾伯:“沒有幹等啊,他想逃跑來著。”


    巴克做這行也有十幾年了。別的不說,逃跑的經驗十分豐富。


    他剛開始還不以為意,等到和屬下回到泰尤西姆大集市後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那幾位例行抽查的商會成員明顯是在拖延時間,還時不時擦汗看表,一副緊張又心虛的模樣。


    巴克當機立斷決定離開,甚至打傷了好幾名王國軍的守衛。


    被逼入絕境的惡犬戰鬥力也相當驚人。他和他屬下近乎瘋癲的戰鬥方式實在令人忌憚。


    守衛也是人,碰到這樣的瘋狗當然也會畏懼地後退。


    他們一路衝到城門口,卻被一個單薄瘦弱的身影攔住去路。


    “班森·班米爾?那個協會的臨時接待員?”


    坎蒂絲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第一天到達大集市的時候。


    青年隻比她高一點點,在莫丹男性中算是較矮的。


    而且他的身形也十分清瘦,說話細聲細氣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


    “我記得你說過,他以前是在後台做檔案管理……”坎蒂絲揪著眉毛看向坐在對麵的艾伯,“他怎麽把人攔下來的?”


    艾伯得意洋洋地晃晃叉子:“你別小看他。班森有四分之一的精靈血統,他的魔法天賦可是相當高的。”


    “城西口的那幾個大坑,就是他昨天炸出來的。”


    坎蒂絲不由汗顏。


    她早上確實看到班森先生費力地扛著鏟子,帶著一隊人往城西走了……


    原來是為了修自己炸出的坑……以及,人不可貌相呢。


    想到王都協會裏,可以單手掰斷實木桌麵的莉莉小姐,再看看這位以一敵十的班森先生……坎蒂絲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協會接待員普通外表下的可怕。


    艾伯:“至於那些孩子……由於他們的盜竊行為是別人唆使的,王國在這方麵的法律還不太健全,但大概率不會嚴懲吧。”


    坎蒂絲也在擔心這個,頓時鬆了口氣。


    不健全也有不健全的好處,這就要看當地行政官的主觀看法了。


    巴克等人的行徑被披露出來,相信大部分人都不會太過指責那些孩子。


    在這種情況下,本地的行政官也會考慮到民眾的想法,那嚴懲孩子的概率就更低了。


    他們的年紀還小,大概會被送到附近的孤兒院。


    也許生活會拮據些,但一定會比現在好。


    隻是沒想到,情況要比她預設的還要好。


    泰尤西姆距離王都太近了,班森作為協會的臨時接待員還是缺乏經驗,隻能向身在王都分部的莉莉小姐求助。


    莉莉小姐前一陣差點閑出病,正是工作狀態高昂的時期。


    她非常積極地聯絡了各方人員,很快就經由王都守備隊的推薦,與新成立的王國最高法院取得聯係。


    最高審判長忒圖斯爵士對此十分重視,當即派人將所有涉案人員一起帶到王都。


    “這次多虧了你們的幫助。”賈爾先生對坎蒂絲等人深行一禮,“如果沒有你們,我大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您說得太誇張了。”


    坎蒂絲紅著臉擺手,緊接著叮囑道:“不要忘記每天吃藥換藥,還有我列出來的忌口清單,一定要注意。”


    說到那張長到離譜的清單,學者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瞬。


    “這些我都記住了,我也會幫賈爾先生及時換藥。”安迪扶著學者的胳膊,嚴肅地點點頭,“奈默小姐不用擔心。”


    學者的表情從僵硬的苦笑逐漸軟化,變得有些欣慰。


    坎蒂絲早就注意到這小子了,低頭對他笑了笑:“嗯,我很放心。”


    叮鈴鈴————


    是馬車即將開車的提示音。


    這次隨行的還有從王都派遣來的王國軍,能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


    今天是大集的日子。坎蒂絲對兩人揮揮手,便準備與路西恩和艾伯去逛大集市。


    賈爾先生收回手,有些感慨地目送他們走出一段距離,這才與安迪一起往馬車的方向走。


    “等這件事結束後,你想好之後要去哪兒了嗎?”他和藹地看向男孩。


    安迪沉默良久後抬起頭:“我不要去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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