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姐姐與我,這才是真的水乳交融。”


    宴春聞言哭笑不得,但是宴春就算沒找過肅正仙君來一場雙修,也知道大部分人,是不可能像尹玉宸一樣,極盡風月之能事,總能讓他們共赴極樂。


    宴春起身走到尹玉宸身後,伸手環抱住了他的腰身,雙臂在他身前扣緊。


    踮腳將下巴擱在尹玉宸肩膀上,對著他耳邊說:“小狗兒,別呲牙了,姐姐這裏有包子,吃不吃?”


    宴春說著,整個人都貼到了尹玉宸的後背上,紅著臉晃著肩膀蹭了他一下。


    尹玉宸呼吸一窒,額角的青筋直跳。


    但是心裏那股控製不住,生怕失去宴春的不安和酸澀,在宴春緊密地擁抱之中散得幹幹淨淨。


    小狗兒特別好哄的。


    第70章 繭魂九 以身飼魔


    菜做好了,兩個人也不去別處,就在這廚房裏麵找個桌子,把吃食擺上去。


    宴春許久未食凡間滋味,但是尹玉宸做的東西,她總是很喜歡吃,就算這些凡間的食材,吃進身體都是需要滌洗的雜質,宴春也吃得不亦樂乎。


    而尹玉宸不一樣,他已經成了魔修,莫說這些凡物,就是靈獸肉,對他來說都是味同爵蠟。


    魔修渴望的永遠都是鮮血,人族的鮮血,尹玉宸能夠克製殺欲,宣泄性欲,但其實對他來說,最難捱的,是自每個骨縫延伸出來的食欲。


    越是修為高深的大魔,越無法克製,尹玉宸這些天通過聚魔令,已經到達了摧魂境巔峰修為,差一步就是暴靈。


    他升入暴靈,若是沒有生人血肉壓製,是會失控的。


    但是尹玉宸隱藏得非常好,坐在宴春的對麵,和她像從前一樣說說笑笑,把對他現在來說,根本難以忍受的味道,一點點咀嚼,吞咽下去。


    提起現在混亂的北鬆山天元劍派,尹玉宸還是不放心宴春,叮囑道:“姐姐,你我說過的,無力阻山洪,便隻顧好我們身下的小船,我今晚要嚐試突破暴靈境,姐姐來為我護法吧。”


    宴春邊大口吃飯,邊點頭,“好。”


    “魔修升入暴靈境,會有些變化,”尹玉宸看著宴春說:“就一點點,姐姐到時候別怕,無論我說什麽樣的話,你都認為我是在發瘋就行了。”


    “不要答應我的過分要求,實在不行,就拿走我的聚魔令,用修為壓製我,或者……”殺了我。


    宴春也是點頭,連眼都沒抬。


    尹玉宸還欲再說,但是動了動嘴唇,到底沒有出口,夾了一筷子食物,塞進嘴裏。


    魔修之所以暴靈境修為極其稀少,就是因為進入暴靈境,想要維持理智十分艱難,他或許會失控,會發瘋,會醜態百出地求宴春讓他出去殺人。


    但是尹玉宸必須進境,摧魂境修為無法永遠離開魔域天坑,而且天下將縫亂世,他引得宴春叛逃正道,必須強大起來,保護宴春。


    一頓飯吃完,尹玉宸帶著宴春,在尹荷宗之中轉了轉,去了一些他之前會去的地方,給宴春講那些他從前的艱難困苦。


    這些陳年傷疤,醜陋化膿,惡心至極,他從前從不喜旁人觸碰,甚至不許自己觸碰。


    可現在他都能輕輕鬆鬆當成笑話,宴春喜歡聽,他就無所謂揭開,還能博得宴春憐惜心疼地親吻,這對尹玉宸來說,簡直一本萬利。


    莫澤不在宗門的時候,尹荷宗上上下下,全都是傀儡。大門緊閉,就隻有宴春和尹玉宸到處看,隨意地在哪裏停下,一起靠在欄杆上,一起坐在廊下,說那些他們並未曾參與過彼此的人生。


    這樣的時間快得像是被偷走了,很快暮色四合,尹玉宸說得口幹舌燥,喝了一壺水,其實他渴的不是水,是血。


    宴春聽得意猶未盡,蹲坐在尹玉宸麵前長廊下,看著他,笑得一雙眼秋水盈盈。


    彎月升上天空。


    尹玉宸咽了口口水,喉間幹渴不已,他必須進境了。


    他擁住宴春,他根本不可能對宴春說喪氣話,而是對她道:“姐姐,升入暴靈境,還是有危險的,但是姐姐不用怕。”


    尹玉宸壓著心中的恐懼說:“如果我徹底失去理智,變成……變成一個嗜血的怪物。”


    “那姐姐就不要猶豫,殺了我。”


    宴春正要說話,尹玉宸半跪在地上,傾身吻住宴春,堵住她要出口的話,繼續說:“殺了我,我也不會死,姐姐忘了嗎?”


    “我送給姐姐的重生蓮,是能夠重塑身體的。”尹玉宸說:“姐姐不要放我出去害人,一旦我失控,殺了我,為我重塑身體。”


    “到時候我就能變得幹幹淨淨,回到姐姐身邊。”


    宴春眼中有些許水霧閃動,很快壓住了。


    她沒反駁尹玉宸,隻是捧著他的臉,細密地親吻他。


    兩個人手拉著手,回到地下,而尹玉宸這一次帶著宴春,直接下到了地下的芥子之中。


    宴春第一次看見了尹荷宗的修士,但是這些修士都被關在一個個芥子之中,像一個個陳列在芥子之中的怪物。


    他們有些都失去了人形,半個身體成了木偶,有些幹脆沒了血肉,身體是用絲線連接在一起的,有些不知死活躺在地上,身體裏有血紅色的蠱蟲在皮膚下遊動。


    見到了人,他們並沒有誰來打招呼,沉溺在各自的痛苦之中煎熬。


    宴春被驚到了,尹荷宗這也未免太可怖了。


    尹玉宸忍著難受,站定對宴春解釋。


    “姐姐,你別見他們形容可怖,但是他們都是瀕死之人,自願加入尹荷宗的。”


    “莫澤和我都是混蛋,是邪魔,但是尹荷宗的老畜生死後,我們沒有解散宗門的原因,就是發現傀儡術,甚至是巫蠱術,未必不能用於絕境之人的續命。”


    尹玉宸拉著宴春的手,一步一步走過這些怪誕畸形,卻在瘋狂求生的人。


    “靈府破碎,身體殘缺,甚至是經脈盡斷……這些在正道宗門必死無疑的人,在尹荷宗這邪宗的本源,都是有能夠延續生命辦法的。”


    “但修煉邪術是要付出代價的,正如姐姐見到的這樣,不想死,就要受苦。”


    尹玉宸說:“姐姐,人生如螻蟻,不想死的螻蟻不知凡幾,我們隻是給他們一個能活下來的機會。”


    “究竟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他們自己。如果最終堅持不住,選擇去死,我們會將他們整理好遺容,送還親人的手中,就像對待當時三皇子屍體一樣。”


    “姐姐不用有負擔,姐姐不是也說嗎?邪魔外道和正道,或許本來就是同宗本源,隻看能力在誰的手中攥著,到底用來害人還是救人罷了。”


    宴春心中鬆下來,仔細觀察這些小芥子空間的修士們,雖然表現得很痛苦,但確實眼中是有神的。


    尹玉宸拉著宴春在一個大一些的芥子麵前站定。


    “我知道了,”宴春說:“你要進這裏吧,去吧。”


    尹玉宸攥著宴春的手,不舍得鬆開,抱住宴春說:“無論我表現得多麽可憐,姐姐都不要打斷,無論我出來後怎樣花言巧語,若要害人,姐姐都殺了我。”


    宴春仰著頭,抬手摸著尹玉宸的臉,這一刻時光仿佛回溯,他們回到了當初在溪水邊初相識。


    宴春看著麵前這故作堅強的“小孩”,把自己喜歡吃的點心分給他,聽他說著要怎麽去殺掉自己的父母和村子裏欺負了他的人。


    宴春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尹玉宸是個什麽樣的人,也從一開始,就能從他的眼中看懂他何時在故作堅強,又何時在恐慌。


    “我知道了。”宴春說。


    可她已經長大了,再不是之前輕易就能被尹玉宸騙得連怎麽失去他都不知道的傻子了。


    她知道半魄天魄用重生蓮養出的身體或許隻是個傻子,或者未必會是那個人了。


    尹玉宸是想要不慎進境失敗,以那半魄天魄,一個重生蓮塑造的身體,給她一點慰藉。


    因為他若進境失敗,宴春又親手殺了他,才是真的等不到他了,無論再過幾個十八年。


    她是尹玉宸天魄寄生的主人,被主人殺掉的魔靈,會魂飛魄散。


    宴春眼中微微濕潤,推著尹玉宸進入芥子,把這筆賬記下了,等到他出來再算。


    尹玉宸進入芥子,就沒有再回頭看宴春,他怕他回頭了,要忍不住退縮。


    莫說是逆天的魔物,就算是高境修者進境,也是極其危險的。


    尹玉宸拿出聚魔令,催動魔氣,將整個芥子出口都用魔氣擋住了。


    他不敢讓宴春看。


    宴春將手按在芥子外麵,猶豫了片刻,也坐下開始打坐。


    尹玉宸的芥子之中開始降下天雷劫閃的時候,宴春在一片黑漆漆的暴雨和魔氣之中,尚且能夠看到尹玉宸若隱若現的身影。


    但是等到芥子空間之中的劫閃越來越密集,芥子的天地之間,時常亮如白晝,可是宴春卻找不到了尹玉宸的影子。


    她在外焦急,站起來坐下,無心打坐,隻是隔著芥子,都能看出天道如何憤怒,劫閃自芥子之中的天際扭曲而下,如銀龍降世,口吐火焰,欲要將膽敢逆天而行的魔族焚燒殆盡。


    宴春比自己進境,比自己麵臨生死還要緊張。


    劫閃一直不斷,若是這等進境不在芥子之中,而是在凡間,肯定會引起修真界的群起而攻。


    宴春不知道自己在外麵等了多久,亮著長明燈的地道之內,無天光可以分辨晨昏。


    她又是繭魂境修者,不知疲倦。


    等到芥子之中的劫閃終於停下來了,宴春掌心之下的芥子突然“哢”地一聲,裂開了。


    魔氣瘋狂朝著外麵湧動,而隨著魔氣全部順著裂開的芥子湧到外麵,將整個地道之中的長明燈都腐蝕滅掉,地道之中漆黑一片,宴春卻沒動,她還在看著芥子之中。


    但是“砰”的一聲,掌心下的芥子徹底碎了,碎裂之前,宴春看到了那芥子之中的天地,已經是一片焦土,空無一物。


    尹玉宸呢?


    宴春呼吸發緊,某種恐懼從骨子裏蔓生……


    但是還沒等她的恐懼彌散開來,突然間她的腰上扣上了一隻手臂。


    這手臂是充斥著整個地道之中的魔氣所化。


    宴春低頭,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堅實的懷抱擁住。


    有劇烈的呼吸聲在她耳邊,還有非常大的吞咽聲。


    炙熱的唇瓣在她的後頸處流連了一圈,仿佛在估算著哪裏下口,才最合適。


    但是才剛剛進境的魔,對危險十分敏銳,他現在意識還昏沉不輕,哪怕這個修士的血肉香醇的他涎水橫流,可是他直覺吃不了她。


    於是他迅速放棄,開始朝著外麵湧動。


    宴春心中一喜,懷抱卻鬆開了,人形重新化為魔氣,轉眼就湧到了地道的盡頭。


    宴春能夠輕易束縛他,殺了他,因為她是他的主人,都不需要打架。


    他很顯然,現在沒有神智,他本能地渴血,需要生人血祭。


    讓他跑出去,他能一口氣屠盡一座城。


    這就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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