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終於覺得不對了。


    出現在他前方的漢軍匈奴騎兵師渾然沒有與他決戰的意思,魯毅帶出去的一萬騎兵幾次想尋覓於對手決戰的機會,但對手完全沒有應戰的意思。自己雖然有上萬騎兵,但白起並不認為與匈奴騎兵師對決便有多大的勝麵,可對手似乎一直將目標放在自己的主力部隊身上,想盡一切辦法來遲滯自己前進的速度。


    這不正常。白起對著地圖苦思冥想了半日,終於恍然大悟,明白過來的他,不禁冷汗涔涔而下,自己正在墜入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之中,身後的是巴蜀起義軍,側方麵有攻破了函穀關的漢軍第一軍區隨時可能斜插過來,如果前方再被堵住,自己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魯毅!”他大叫起來。“率領你的騎兵,立即向彬縣給我挺進,不要理會匈奴騎兵師的小規模糾纏,除非他們向你發動大規模進攻。”


    “將軍,如果我離開了,他們向我們的主力部隊發起攻擊怎麽辦?側翼可就失去了保護了!”魯毅驚道。


    白起磨著牙,冷笑道:“他們才沒興趣向我發動進攻呢,即便向我發動進攻你也不要理會,一直向彬縣挺進。搶占彬縣。”


    “明白了將軍。”魯毅其實並沒有完全搞明白,但他知道,自己隻要服從就好,向前,一直挺進到彬縣然後搶占那裏。


    聽著急驟的馬蹄之聲離去,白起的身上一陣陣發冷,從匈奴騎兵師開始襲擊自己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不知道彬縣現在究竟是一個什麽情況,還來不來得及挽回這一切?


    他的目光重新看到了地圖之上。


    魯毅在距離彬縣僅僅隻有八十裏許的地方,終於見著了這些天來,他一直努力尋找想要與之決戰的對手騎兵,現在,他不得不佩服大將軍白起的判斷力,這一路之上,他完全不理會對方小股部隊的騷擾,堅定不移的收攏部隊一路向著彬縣急奔,終於,對手再也不跟他遊而擊之了,而是大規模集結出現在他的麵前。


    這個地方叫柳林子,顧名思義,自然會有大片的柳樹,看著從前方大片的柳樹林子中一隊隊列隊而出的漢軍騎兵,魯毅的眼中露出了一股狂熱的目光。


    白起麾下所有的軍隊,都是在嬴英繼位之後,仿照漢軍的操典重新招募,訓練的一支新式軍隊,與過去的軍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無論是裝備,還是戰鬥力,都要大大的上了一個台階。包括麵前的這支騎兵,身披皮甲的騎兵清一色的裝備著騎槍,弓弩,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與敵人的大規模騎兵進行一次正麵對決,但在這幾年之中,白起率領的部隊一直在進行著剿滅起義軍的工作,而起義軍別說是騎兵了,連馬都沒有幾匹,而麵對著那些大軍來了就跑,大軍走了便又重新嘯聚的起義軍來說,魯毅根本就撈不著仗打,更多的時候,他是被白起當作斥候兵在用,這也讓他一直憋氣不已。


    而眼前,就是他一直夢想的機會。十數年前,先帝嬴英率領兩萬鐵騎在大草原之上追蹤匈奴王庭上千裏,最終將匈奴王庭的直屬部隊及所有王族斬殺於草原,使匈奴就此陷入沉寂,最終淪為了漢國的附庸,而現在,魯毅想要做的,便是複製當年先帝的光輝業績。


    “準備出擊!”手中騎槍高舉,魯毅嘶啞著聲音興奮地喊道。


    上萬支長槍同時舉起,而另一隻手裏,抬起的卻是已經上好弩箭的騎弩。


    古麗冷冷的目光凝視著眼前的這支秦國騎兵,眼前閃現的卻是十數年前草原之上淒慘的一幕,無數的族人被凶狠的騎兵斬於馬下,冰冷的鐵蹄將落馬的族人踩得不成人形,一個一個的親人倒在血泊之中,淒厲的慘叫在以後的許多日日夜夜之中纏繞著她,讓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幾名貼心的族人給她換上了普通人的衣衫,用自己的身體將她死死地護住,當秦兵大隊人馬割去了父親兄弟的頭顱呼嘯而去的時候,卻忘記了還有一個王庭嫡女,她僥幸活了下來。世事滄桑,她本來以為就此將隱姓埋名,平凡地度過這一生的時候,秦人又來了。報仇的渴望使得她忘記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拋下了丈夫與兩個年幼的兒子,披掛上陣,踏上了戰場,在那個形式之下,她沒有準備活著回來,身份暴露也就無關緊要了。但造化弄人,她不僅活了下來,而且成為了聲名顯赫的,大漢現在唯一的女將軍。身份當然也就此暴光,一個普通的匈奴女子不可能有她那樣的見識與本領,本來她以為自己將會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會被秘密處理掉,隻怕還會連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沒有人提及到她的身份,但她確認,這是不可能瞞得過大漢的皇帝陛下以及鼻子像狗一樣靈敏的曹天賜的。


    她的心裏充滿了感激,匈奴王庭的血裔仍然會繼承下去,哪怕他們不會再擁有過去的榮光,但能活著傳承下香火,那就足夠了,也隻有在大漢帝國這個寬鬆的環境當中,在大漢皇帝那比大草原還寬廣的胸襟之下,才有這個可能。


    她發誓,要用自己的一生來維護這個重新給予了她希望,激情的國度。


    後續部隊還沒有抵達彬縣,現在哪裏,隻不過有副司令官白羽程和他的五百親兵,如果讓魯毅這一萬騎兵抵達,先前的戰略規劃不免要化為泡影,她必須在這裏正麵迎擊對手。為彬縣爭取時間。


    一萬騎兵,很多麽?哪怕他們的裝備很好,但也無法與自己身後的騎兵相提並論。對手的戰術完全照抄了賀蘭燕當年訓練的黑衣衛的作法,當然不好打,不過兩強相遇,勇者勝。


    她緩緩地拔出了腰間的彎刀,高高舉起,日頭照在刀刃之上,一道道寒光在閃爍。隨著她的彎刀舉起,五千匈奴騎兵在整齊的嗆然聲中,五千把彎刀一起舉上高空。另一隻手裏,與對麵的秦兵一樣,同樣端著騎弩。


    “擊潰他們!”古麗厲聲叱喝,兩腿一夾戰馬,胯下戰馬猛地加速,率弦之箭一般向前竄去。


    近兩萬騎兵如同兩股洶湧的海潮,凶狠了彼此對撞而去,天空之中,無數弩箭呼嘯著破開空氣,穿梭往來,撕開甲胄,紮進肉體,沉重的肉體墜地之聲,猛烈的兵器交擊之聲,戰馬臨死的悲鳴,騎兵臨死的慘呼,頃刻之間便響徹著柳林子。


    彬縣,白羽程盤膝坐在城樓的屋頂之上,舉目凝視著橫刀應該出現的方向,斥候已經送來了前方最新的情報,白起不愧是現在秦軍之中嗅覺最為敏銳的秦將,很快便發現了不對,現在,他已經直撲了過來,而為了替自己爭取時間,古麗不得不正麵與敵對決。但古麗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的,因為她一旦與敵人的騎兵正麵絞殺在一起,在魯毅身後的白起,立刻就會像嗅到了魚腥味的饞貓一般撲上來,到了那時,古麗將不得不撤退,通往彬縣的大門,便將就此敞開,而在這之前,橫刀沒有及時趕到的話,自己將不得不夾著尾巴跑路了。


    這可真是一種不爽的感受!白羽程在心裏哀歎道,好幾年了,自己從來沒有打過這種沒有把握的仗了,以前那一次不是將所有的環節算得好好的,一環扣一環,直至將敵人完全釘死。


    不過,這種感覺又好刺激啊!似乎又回到了當年,自己帶著虎頭,橫刀等一幫人在東胡境內肆虐的時候,好多次也是被趕得跟野狗一樣四處亂竄啊。


    回想起當年,白羽程不由啐了一口,媽的,官兒是越當越大了,膽兒卻越來越小了,當年那麽一丁點勢力,還心比天高,現在稍微碰到一點點麻煩,居然就在這裏想七想八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白羽程的心也愈提愈高,他站了起來,盯著天上的日頭,在柳林子方向,一匹快馬迅速地向這邊奔馳了過來,他的心一下子墜了下去。這肯定是古麗派來的信使,白起趕到了嗎?


    看來當真是要夾著尾巴跑路了,他自嘲地笑了起來,正準備躍下屋頂的時候,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這一刻,他卻突然仰天長笑了起來,視線當中,一麵軍旗猛地從地平線上躍出,跟在軍旗之後的,是一條黑壓壓的線,然後,更多的旗幟冒了出來。無數的人流奔跑著向著這邊而來,雖然不成隊形,亂七八糟,但在白羽程看來,他們此刻,才是真正可愛的人啊。


    橫刀親自扛著軍旗,奔跑在隊伍的最前麵。


    柳林子,古麗取下了被血染得通紅的魔鬼麵具,白起的大隊步卒已經趕了上來,自己不得不撤退了,否則就是被合圍,全軍覆滅的下場,不得不說,對麵的騎兵是她碰到的有史以來最為強悍的對手。


    “撤退!”撥轉馬頭,她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白副司令官,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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