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義在眾多楚將如同噴火的目光之中昂然而入,於秦人而言,他們似乎一直便對於楚人有著心理上的一種優勢,哪怕現在秦國早已今不如昔,哪怕現在整個南部都還在楚軍的掌控當中,但在勾義看來,這隻不過是暫時的,現在的楚人,便如同關在了籠子中的一隻猛獸,已經成了沒了利爪的猛虎,沒了翅膀的蒼鷹,等待他們的命運,幾乎可以確定。


    秦國現在的確很亂,但哪又怎麽樣?至少,秦國在這個時間沒有亡國之虞,而楚國,卻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見小利而忘大義,這便是勾義對楚人的評價,他們以為有一塊大肥肉擺在他們的麵前,隻要一張嘴就能吃到嘴裏,但卻不成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東西倒是吃進肚子裏去了,卻不想不但無法消化,反而要哽在咽喉裏,一個不好就會將自己活活噎死。


    屋子裏很安靜,楚軍將領雖然沒有喊打喊殺,但那冷冰冰的眼睛也足以讓屋裏的溫度下降幾度,屈完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個昂然而入的秦人,勾義不是一般的秦軍將領,是路超的心腹,在如今的秦國,路超就是沒有大王頭銜的大王。他在想著,這位路超的心腹,在這個時刻找到自己這裏是個什麽意思?


    勾義左右瞧瞧,突然笑了起來,“都道楚國是禮儀之邦,怎麽,客人來了,連個招呼也不打,連把椅子也欠奉麽?”


    屈完微笑起來,“哪要看你說什麽?說得對我胃口,自然是有座位的,說得不合適,我的刀子也是可以殺人的。”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屈大將軍名動天下,不會連這個也不懂吧?”勾義道。


    “窮途末路之下,可顧不得什麽禮儀規紀了?殺了你,說不定接下來我們在戰場之上便少死幾個人,何樂而不為呢?”屈完絲毫不掩飾現在楚軍的窘境,事實上對方也知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虛張聲勢反而讓對手看輕。


    勾義連連點頭:“說得好,屈大將軍果然是性情中人,並不虛張聲勢,不錯,如今對於大將軍來說,的確是生死悠關,不僅是屈大將軍,便連楚國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想來大將軍也該得到消息了,漢軍盡起數十萬大軍,分數路攻入楚國境內,勢如破竹,而楚國,國內精銳現在卻正在我秦國南部,一旦武關丟失,則無路可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國破家亡了,是也不是?”


    “我大楚五千裏江山,帶甲百萬,縱然沒有屈完這二十萬大軍,照樣能夠抵禦暴漢的侵略,一時的失利倒也算環得什麽。”屈完淡淡地道。


    “帶甲百萬,以楚國的人力來說,倒也的確算不得什麽,可我們都是長於軍旅之人,兵力不等於戰力,這一點大家都清楚,精銳的軍隊和拿起武器的農民之間的區別,可是天差地別的。”勾義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現在屈大將軍一定在籌謀著如何撤退,對吧?”


    屈完哈哈一笑:“這個不用猜,是個人都能想到。”


    “我還能猜到,屈大將軍雖然在想著準備撤退,但卻還在計劃著先將我們秦人擊敗,然後無後顧之憂地奔赴武關,再仔細想一想,屈大將軍定然是想離用玄衣衛與南部邊軍之間有矛盾,想利用時間差來打這一仗,嗯,如果是我,當然是先去打南部邊軍,玄衣衛不見得去及時救,而且以屈大將軍的兵力,完全可以在半途設伏,明攻南路邊軍,暗底下卻是打著玄衣衛的主意,對於大將軍來說,不管吞下那支部隊,都可以放心地安然離去了,屈大將軍,我說得對不對?”勾義胸有成竹地道。


    屈完心中一沉,勾義所說的,正是他正在謀劃的,但對方已經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則代表著自己的計劃,必然會落在空處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屈完沉聲問道。


    “屈大將軍是聰明人,看到我到此,心中應該便是有了一些明悟,今日勾義到此,隻是想清清楚楚地告訴屈大將軍,你大可以放心的離去,我們秦軍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不會在這個時候攻擊你們的,你們前頭走,我們後麵收複失地,禮送你們到武關,至於你們能不能拿下武關,返回楚國,那就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事情了。”勾義道。


    屈完盯著他,半晌才道:“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屈大將軍,現在天下大勢,你應當看得明白,你們滅亡了,對我們大秦有什麽好處?不錯,在戰前,我們的確與漢軍有了協定,要聚殲你們這二十萬大軍,但具體怎麽操作,就是我們的事情了,你們破圍而去,不得力的是他們的軍隊,可與我們無關,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了。”勾義淡淡地道。


    屈完明白了,秦軍的確想放了這支軍隊回去,如此一來,楚國便有了力量與漢國周旋,有了這二十萬精銳軍隊,漢人想要滅楚,所付出的代價,或時間都將成倍增加,甚至存在著被楚國擊敗,一無所獲的可能。或者在秦國人的心中,最理想的結局便是兩個國家之間打一個不相上下,到時候雙方都是騎虎難下,不得不長期對峙下去,如此一來,秦國便奇貨可居了,偏向誰,誰便會占有一定的優勢。


    “你們既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為什麽又會與漢人定下這個協議?”屈完反問道。


    “屈大將軍,我們與楚國也有盟約,楚國為什麽趁著我大秦內部有難的時候,悍然出兵,占我南部?”勾義反問道。


    屈完微微一窘,“路超執政的國家,還是秦國麽?既然已經不是秦國了,那盟約自然就不存在了。與其看著你們被漢國一口吞下,還不如我們先拿下南部,我想你們應該明白,漢人是想占了你們全國,而我們,隻不過是想拿下南部而已。”


    “不錯,你們楚國的確沒有存著滅了我們大秦的心思,你們還在想著利用我們來分擔漢國的壓力呢!”勾義譏諷地笑了起來,“可是你們的算盤從一開始就被漢人看得透透的了,高遠給了我們大將軍兩個選擇,要麽漢國數十萬大軍長驅直入,徹底將秦國陷入戰火之中,要麽配合他們來做一場戲,欺騙你們入套,屈大將軍,你說我們有得選擇麽?我們當然要選擇與漢人合作,爭取到一定的緩衝時間。”


    “苟顏殘喘,又能撐到幾何?”


    “苟顏殘喘總比當場斃命要好得多,更何況,有了這口喘息的時間,說不定便有逆轉的可能。”勾義道:“讓楚人與漢人大打出手,總比漢人來打我們要好吧?”


    屈完點點頭,“你們說得本也不錯,既然你今天到了這裏,想讓我們走,便知你們大將軍心中,仍然是將漢國當成第一大敵的,既然如此,我們雙方為什麽不能聯起手來,我們楚國現在拖住了漢國幾乎所有的精兵良將,如果現在你們大將軍傾全國之力,自函穀關,山南郡兩地出兵,則漢國必難招架。現在漢國孤獨一擲,傾盡全力進攻我大楚,卻也是一柄雙刃劍,可能有傷敵,但也可能傷己啊,路大將軍當世豪雄,難道看不出這一點?”


    “屈大將軍打得好算盤,我們的確能看到這一點,但是我們有心無力啊!”勾義大笑起來,“現在我們國內不穩,暴動頻繁,大將軍的第一要務是平息國內的動蕩,解決掉那些不安定的因素,眼下,如果我們還想大軍出擊去討伐漢國,當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隻怕我們前腳剛出函穀關,鹹陽城內,就要亂成一團了。根基不穩,何談其它?屈大將軍,我們現在可是將秦國的命運也寄托在你們身上呢?如果我是您,現在得趕緊撤軍,全力以赴地向武關出發,以我對漢軍的了解,隻怕武關,楚軍是守不住的,您即便現在出發,抵達武關的時候,也即有可能麵對的是已經易主的武關,到時候,守關的是他們,進攻的卻是你們了。”


    “我在武關留有近萬士卒,充備的武器軍械糧草,依險關而守,支撐幾天,想也來不是問題。”屈完道。


    “但願如此吧,我們也希望武關能守住,能讓您這二十萬大軍順利地撤回楚國,如此,我們能收複南部土地,而您,也可以趕回去救國家於危難之間。”勾義站了起來:“屈大將軍,言盡於此,我想您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撤退吧,用你們最快的速度趕回武關,漢軍發明了一種攻城利器叫做火炮,我想您得到的情報當中,也一定提到了漢軍在江東郡的水戰之中用到了這種利器,這種火炮不但在船上能用,在陸上也一樣能用。這種火炮威力驚人,破牆攻城,犀利無比,武關雖險,卻也不見得能擋得住這種武器的攻擊。你們,好自為之吧!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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