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戰艦從清晨薄薄的霧藹之中駛了出來,楚軍水師偏將翟慶立於船頭之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在他前方正在眼瞳之中慢慢放大的船隻,那是一隻走私船。


    這兩年,對漢貿易不斷擴大,特別是絲綢,在楚國因為範拙一係的強力把持,低價收進,再高價售賣到漢國謀取暴利,在攫取大量財富的同時,也摧生了無數走私者的鋌而走險,一船絲綢從楚國運到漢國,足以讓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在楚國下半輩子在生活無憂,如此高的利潤,自然令無數人為之心動,哪怕楚國每年都在不停地加大打擊力度,但走私者仍然是無法禁絕。


    走私者最主要的途徑就是經過水路,陸路基本上是走不通的,大規模的從陸地之上走私,在楚國基本上是自尋死路,但走路就不一樣了,一船絲綢,隻要避過了水師的巡檢,便能直達漢國,而在漢國,根本不管是你走私來的還是正規渠道,隻要你繳了稅,那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在漢國銷售。為了扼製這種狀況,楚國的水師不斷地擴大規模,大力打擊水路走私。


    從紙麵上看,楚國水師現在很強大,擁有大小船隻數百艘,上萬兵員。楚國地處南方,河流眾多,倒是不缺水兵人選。


    可即便如此,仍是禁而不絕,雖然大規模的走私消失了,但零星的走私,仍然時有發生。不過這些走私者如今已經成了水師官兵們發財致富的捷徑了,逮著一艘,便可私分了這滿船的財富。


    翟慶前幾日賭博輸了一大筆錢,現在是欠了滿屁股的帳,為了還掉這筆帳務,他隻能將主意打到走私者的身上,不顧辛勞,親領了一艘戰艦,在江上巡邏,守株待兔,連晚上也不曾回港,一來走私走都是不要命的家夥,多是晚上行船,二來回到大營,那逼債的可是馬上上門啊。


    天可憐見,當真讓他撞見了一艘走私船,當戰船之上點亮燈火,大聲喝令這艘在黑燈瞎火地江上猶在航行的船隻接受檢查的時候,這船,居然跑了。


    既然露了形跡,這艘走私船也是亮起了燈火,全力逃跑,被楚軍水師抓到,可不是隻沒收財物這麽簡單,他們是錢也要,命也要,貨物當場沒收,人當場砍頭。


    讓翟慶很惱火的是,這艘走私船上的水手顯然都是老手,不但對航道異常熟悉,而且操船技術極其了得,如果不是他的水師戰艦性能比走私船要好,而對方又是重載,今日這一趟那就算是白跑了。可即便是這樣,小半夜追下來,也隻是在一點點拉近距離,該死的一直是順風,在幫著自己的同時,也在幫著走私船啊。


    天要亮的時候,終於開始轉運了,風向變了,雙方都是逆風,自己可就顯出優勢來了,船上都是年輕力壯的士兵,對方又是重載,雙方的距離終於是眼看著被大幅度的拉近。不過那走私船上的人倒也是狠角色,一邊逃,居然一邊將船上的絲綢一匹匹的扔下船來,看得翟慶是雙眼冒火,心裏滴血啊,這扔的可都是他的錢呢!抓住了對方,一定要將這些殺千刀的走私分子千刀萬剮。


    “加把勁兒,給我追上去,追上了每人多分十兩銀子。”翟慶怒吼道。


    重賞之下,水兵們一個個都是卯足了勁,雙方的距離越拉越近,翟慶估摸了一下距離,大概在前麵那個拐彎處,就能追上這夥該死的走私船了。


    船上的水兵們也都歡呼起來,追了小半夜,終於要結束了,雖然先前是順風,但船上的水兵們此刻也都是精疲力竭了,終於能追上這些走私犯,還能有大筆的賞銀入帳,每個人都是喜笑顏開。


    “跑不動了吧?哈哈,想從我手心裏溜走,想也別想!”翟慶終於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指揮戰船追了小半夜,兩條腿可都酸軟了。


    前麵的走私船似乎中了邪,也或者是他們用幹淨了身上的所有力氣,此時,就這樣漂泊在江麵上,任由著水流緩緩地帶著船往前飄著。


    終於抵達了拐彎處,前麵的江麵一下子盡顯眼前,但這一刻,翟慶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前麵的走私船為什麽不跑了,不是因為他們跑不動了,而是因為彎的那一邊,遮天蔽日的戰艦正鼓著滿滿的風帆,向著自己這邊駛來。桅杆頂上,在晨風之中飄揚著的黃龍旗,正張牙舞爪,在風中盡情地展現著自己的猙獰。


    一輪紅日從遠處的山巒尖上一躍而也,刺目的陽光映花了翟慶的眼,那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下一刻,他尖叫起來:“漢軍水師,轉舵,升帆,快逃!”


    雖然都是水師,但兩者的差距之大,崔慶可是清楚得很,雙方都在這條江上,漢軍水師跋扈得很,經常會越境到楚國境內,雙方不是沒有發生過衝突,但經過幾次交鋒之後,楚軍水師再也不敢招惹對方,對方的船基本上要比楚軍水師的船大上一號,船上的武器配備更是驚人,漢軍的水師,船頭設有撞角,船幫掛著鋼板,就算不動用那些武器,單憑撞擊,也讓讓楚軍水師的船沉到江裏去喂蝦鱉。


    更何況,現在對方是一大群,而自己隻有一艘。別說對方是狼,自己是羊,就算對方隻是一群羊,自己是惡狼,今天也能將自己撓死羅。


    漢人水師大舉來襲,代表著漢人要同楚國開戰了,翟慶再蠢,現在也知道大事不好了。“快逃,快一點,如果你們還想活的話。”他大聲吼著。


    本來精疲力竭的楚軍水師官兵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將自己吃奶的力氣全都使了出來,戰船在江麵之上劃了一個弧線,極其輕巧地轉過彎來,這一刻,隻怕平時演練無數遍也無法做到今天的程度,因為先前逆風而降下的帆,此刻以驚人的速度升了起來,一個個水兵都爆發出了自己的小宇宙,以遠超出平時的水準,瘋狂地往來路之上逃去。


    而那艘走私船,就這樣飄泊在江麵之上,船上的走私商們一個個呆呆地站在甲板之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黑壓壓無窮無盡逼過來的戰船。


    “要打仗了,要打仗了。漢人打過來了!”走私商喃喃地道。


    “老大,快想辦法啊,不然我們都要沉江裏喂魚了!”一個身大膀圓的赤膀漢子狂叫起來,他的叫聲終於驚醒了走私商,“升白旗,不不不,打旗語,打通用旗語,我們不是敵人,我們隻是老百姓,老百姓。”


    走私商狂叫起來。


    迎麵而來的,正是由李荃指揮的大漢內河水師,為了保持攻擊的突然性,李荃選擇了在夜裏航行,這幾年來,他指揮下的內河水師,將這條江麵上的水文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甚至有好幾次,他喬裝打扮,親自走過這條航道,現在即便是閉著眼,他也能清楚地知道這條航道之上那裏有險灘,那裏有暗礁。


    一切都很順利,黑夜之中,如此大的編隊行船危險性是相當大的,但好在李荃從幾年之前就開始籌謀這一次的進攻,所有的可能遇到的危險情況都做出了詳盡的預案,一路之上是有驚無險的渡過。


    隻是沒有想到,快要接近目標的時候,居然碰到了楚軍的水師戰艦。


    “司令官,前麵那艘應當是走私船,怎麽處置他們?”身邊副官問道。


    李荃揮了揮手,道:“發旗語,不用管這個走私船,甲隊分兩艘快船加速追上去,滅了逃跑的那艘楚國水師。”


    翟慶驚恐地發現,身後的漢軍水師船隊之中,兩艘戰艦正越眾而出,飛快地向著他追來,與楚軍水師不同,這兩艘叔軍戰艦便如同一隻千足蜈蚣一般,從靠近水麵的船舷處,各利出數十條船漿,整齊劃一的起落之間,激蕩起成片的江水。


    “快,再快,加速,加速!”翟慶驚慌地叫喊道。


    雙方一追一逃,楚軍水師官兵們爆發出了驚人的潛力,雖然距離在拉近,但一柱香的時間過去,對方還是沒能追上他們,似乎對方也失去了耐心了,隨著轟隆一聲巨響,翟慶看到右後方的那艘漢軍戰船猛然向後一挫,伴隨著一股濃煙的騰起,一枚黑乎乎的東西便向著自己的戰船撲了過來。


    “快閃,左,左轉!”楚軍戰船向左一拐,在他們原先的航道之上,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剛剛躲過一劫的翟慶不及回過神來,左後方的漢軍戰船同樣煙塵騰起,這一次他終於沒有了好運氣,那一枚黑乎乎的家夥擊打在他的船幫之上,帶實在巨大的轟鳴之聲,翟慶在船身的左搖右晃之中,看到堅固的船幫被擊出了一個大洞,而水下艙室之中,正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叫之聲。


    船,失去了控製,竟然一下子橫在了江麵之上。


    “升白旗,我,我投降!”翟慶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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