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完全沒有想到,在他看來不過是一次小小的衝突的事情,竟然會發展到現在這一地步,近十天來,聚集到昌吉老營之外的漢軍士兵已經多達數萬人,整個五十九師的士兵全都趕了過來,不僅是士兵,還有他們的家屬。


    在呼延灼看來,這些人雖然不堪一擊,他們甚至連一個戰鬥陣形也沒有列出,就這樣亂哄哄地烏七八糟地聚集在老營之外,但架不住人多啊。更何況,現在的他,又怎麽能隨意出手呢?第五十九師的孟壯在盼著軍區高層快點過來,他又何嚐不是如此,如果賀蘭雄來了,一切便會變得好起來。


    賀蘭雄是第三軍區的最高長官,他還是漢王的大舅子,是漢王的患難兄弟,更重要的是,他是匈奴人,是自己的同袍,隻要他來了,那些漢人自然不敢再鬧,隻是這一次事情鬧得太大,隻怕自己要付出的代價也更大。但是隻要能保住兒子的命,他也願意付出。


    在雙方急切的盼望之中,賀蘭雄終於出現了,看到賀蘭雄的旗幟出現在昌吉老營之外,呼延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整個昌吉老營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在他們看來,賀蘭雄自然是他們的救星。


    賀蘭雄拒絕了賀蘭捷和孟壯兩人派出護衛的要求,單人獨騎向著呼延部的昌吉老營走去。


    老營的轅門在賀蘭雄的身前敞開,呼延灼焦急之中帶著欣慰之色迎了上來。


    “賀蘭兄弟,你總算是來了,你來了就好,你來了就好,你看,我並沒有向他們發起攻擊,雖然他們不堪一擊。”呼延灼道:“我們呼延部還是顧全大局的。”


    賀蘭雄掃了一掃老營之內,所有的呼延部精壯男人都全副武裝,牽著戰馬聚集在老營中,營裏,即便是老弱婦孺也都拿起了武器。


    他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對呼延灼道:“呼延兄弟,裏頭說吧!”


    兩人走進大帳之內,盤膝坐在了氈毯之上,早有人端上了奶茶,放在了兩人的麵前。


    “賀蘭兄弟自濛池急急趕來解呼延之圍,我是感激不盡啊!”呼延灼道。


    “事情怎麽就搞到這種地步呢?”賀蘭雄歎氣道。


    “都是你侄子不懂事,我已經狠狠地教訓過他了,現在被我用鞭子抽得起不了床,賀蘭兄弟,隻不過是幾個賤民而已,我已經願意陪償他們了,即便死的幾個人是貴族,我所出的賠償金額也足夠了,可他們還是不依不饒,賀蘭兄弟,他們這是欺負我們是匈奴人啊!你是這裏的最高長官,可不能任由這股風氣民展下去,這樣下去還得了?”呼延灼憤憤不平地道,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賀蘭雄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端起麵前的奶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呼延兄弟,你離開濛池的時候,我送給你的大漢律例,你看了沒有?”當初呼延一部到昌吉的時候,賀蘭雄專門送了十本大漢律例給他,而且還特意翻譯成了匈奴語言,再三叮囑呼延灼要仔細閱讀。


    呼延灼臉上露出了一些尷尬的神色,“兄弟我正在看,正在看。”


    賀蘭雄看著對方的臉色,便知對方根本沒有將自己的話當一回事,“大漢律例總綱第一條,就是凡大漢子民於律法麵前皆平等。”


    呼延灼嘴角抽了抽,“呼延兄弟,中原的國家,那一個不是這樣宣稱的,可實際情況是怎麽一回事,你還不清楚嗎?”


    “我很清楚,但我們大漢與他們不同,我們不但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呼延兄弟,在我們大漢,沒有貴族與平民一說。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在大漢,除了王室是不可侵犯的,其餘的人,都隻是大漢的子民。”賀蘭雄一字一頓地道。


    呼延灼臉上變色,“賀蘭兄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賀蘭雄一口將杯子中的奶茶喝盡,將杯子放在了地上,沒有看呼延灼,而是自顧自地道:“當初我匈奴人大敗於秦人之手,王庭被滅,無數的匈奴人倒伏在草原之上,處處可見死殍,數十萬匈奴人茫然不知去處,這個時候,是漢王收留了我們,他給了匈奴人安身立命的地方,接納那些精壯男人幾乎死光了的匈奴部族,給他們起了房子,發了糧食,匈奴人這才得以苟顏殘喘,找到了一條活路。但是呼延兄弟你也知道,在邊區,我們匈奴人與當時的不管是燕人也好,還是趙人也罷,也是仇痕累累啊,當匈奴人當初歸附漢朝的時候,雙方也發生了不止一次的衝突,你知道王上是怎麽處理得嗎?”


    呼延灼的呼吸沉重起來,卻沒有搭話。


    “當年這樣的衝突案子一共有數十樁,漢王親自下令處決了上百人,這其中匈奴人二十七人,當時的征東軍所屬七十餘人,裏頭不乏跟著漢王東征西戰的老兵。因為這個老兵在歸附的匈奴人中,偶然發現了他的仇人,數年之間,一次掠邊之時,這個匈奴人殺了他的全家,隻餘他一人逃脫,這個匈奴人這時候已經殘廢了,這個老兵一刀將他捅死在地上。”


    “這個老兵是王上的衛隊士兵,立下過赫赫功勞,但是王上仍然下令將他處決了,處斬他的那一天,無數人跪地為他求情,不但是軍中士兵,也有那些歸附的匈奴人,但王上隻說了一句話,那就是律法麵前,人人平等,沒有人情,沒有彈性。”


    “你想告訴我什麽?”呼延灼聲音有些顫抖。


    “至此以後,雙方之間雖然還是有仇恨,偶爾鬥毆還是不絕,但再也沒有出過一次人命,十餘年來,在朝廷的不懈努力之下,匈奴人與漢人已經完全融合到了一起,雙方互相認同,親如兄弟。這一次,是大漢立國以來的,漢人匈奴人之間最大的一次衝突。”


    “我來,不是來救呼延平的,而來帶走他的。”賀蘭雄直視著呼延灼。“呼延平違反了大漢律法,他必須受到懲罰。”


    “按照你們大漢律法,他會死嗎?”呼延灼臉色發白,呼吸急促。


    賀蘭雄歎了一口氣:“呼延平第一次犯事,是搶掠淩辱婦人的罪名,雖然那婦人最後死了,但按照大漢律法,也不見得就會判他死刑,必竟你們剛剛歸附,不熟悉我大漢律例,還是有從輕一說的,再加上我的影響力,至少可以保住一條命,但呼延平膽大妄為,竟然去殺了苦主一家,其中還有一個四歲的娃娃,呼延兄弟,就算是在以前,你覺得這樣的罪名,還有活路嗎?”


    “平兒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賀蘭雄肯定地道。


    呼延灼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如果我不肯交呢?賀蘭兄弟,我呼延一族還有上千戰士,還有數千族人,我們都是不怕死的好漢,你,你逼得我急了,可不要怪我不講兄弟情誼。”


    賀蘭雄抬頭看著須發皆張的呼延灼:“呼延一部從當時的數萬族人,數千戰士,到得今天這一地步,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命的場所,有了好的奔頭,呼延族長當真要再一次將他們帶入死地嗎?衝突若起,你們還有地方可去嗎?你要為了你的兒子,將這數千呼延族人都送入地獄嗎?”


    “就憑這外頭區區一些烏合之眾?”呼延灼傲然道:“我一個衝鋒,就可以打垮他們?”


    “然後呢?”賀蘭雄淡淡地問道:“你們去哪裏?咱延族長,現在的大西北不是以前了,這裏,遍布著第三軍區數十萬軍民,每一個農莊,都是一個堡壘,你能往哪裏去?你從什麽地方去獲得補給,搶嗎?這些農莊或許不能與你野戰,但他們縮回農莊,就是守衛有餘,一支無法獲得補給的隊伍,你能撐多久?”


    不看呼延灼的臉色,賀蘭雄自顧自地道:“更別說在大西北,還有我正規軍,現在第三軍區有正規騎兵三千餘人,有正規步兵近五千人,你覺得你有堅持多久?戰事一起,我敢斷言,用不了多少天,你呼延一族便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呼延族長,為了你呼延部數千人的性命,將呼延平交出來吧。”


    呼延灼雙手顫抖,“平兒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絕不會交出他來的。”


    賀蘭雄緩緩地站了起來,“呼延族長,你好好的想一想吧,是以呼延平一人來換整個呼延族的平安還是讓他拖著你們一起去死,我相信你會有一個正確的決斷。我會在大營之外等你的回複。”


    賀蘭雄站了起來,有些憐憫地看了一些呼延灼,大步向外走去。


    外麵,對峙依舊,賀蘭雄剛剛走到轅門之時,身後已是傳來了呼延灼的呼喊聲,賀蘭雄回過來的,看都會忽然之間如同老了十數歲的呼延灼正向他走來,在他身後,兩名呼延部戰士牽著五花大綁的呼延平。


    賀蘭雄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賀蘭兄弟,給他一個痛快。”呼延灼將拴著呼延平的繩子交給了賀蘭雄。


    “他將會受到大漢律法的公正審判。”賀蘭雄緩緩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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