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池,當年的一個小小的鎮子,如今已經成了第三軍區的總部所在地,王剪當然記得這裏,這兒,是他們最後經過的一個算是有人煙的地方,當時大軍所過之處,這裏什麽也沒有留下,連人也沒有留下,因為當時他沒有輜重兵了,這裏所有的百姓都被他一起擄掠走了,替他的軍隊背著,扛著糧食,飲水,這些人能走過大漠的十不存一,最後在與大漠那片的土著勢力戰鬥的時候,存下來的那一成又十去八九,能活下來的人,當真是屈指可數了。


    當年走時的一片斷亙殘壁之上,現在一座嶄新的城市又崛起了,與當年相比,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橫平豎直的街道盡數用水泥硬化過了,街道兩邊的房屋差次不齊,有石頭建的,也有木頭搭的,甚至還有不少的茅草房,看起來有些不搭調,但呈現在王剪眼前的,卻是那一片勃勃的生機。


    街上的人很多,口音雜亂,來去匆匆,街道兩邊,一個個的店鋪林立,即便站在外頭,也能看到內裏的貨物琳琅滿目。


    “這裏是亂了一些,不過今年蒙池往積石郡的大道才剛剛修通,物資也才能順利地運過來,大將軍不知道,以前往這裏的運貨,成本太高昂了,一成的貨價,到了這裏,不漲過三四倍,那是要虧本的,不過現在不一樣了。路通了,價格自然就下來了。而且這裏原來什麽都缺,那些商人的鼻子真叫一個靈啊,路剛通,一窩蜂地就湧了過來,這蒙池的土地價格噌噌往上竄啊,房屋的租金更是一日一價呢,可把咱們的司令官樂壞了。”前來迎接的第三軍區的一位官員言語之間滿是自豪。


    “怎麽臨街全都是商鋪啊?”王剪好奇地問道。


    “這就是咱們趙副司令官的功勞了。”官員興致不減,“一年前蒙池的人並不多,不過一開始修路,趙副司令官便命人開始在這裏修建房屋,修路,當初還與賀幸司令官為此爭執起來了呢,賀蘭司令官認為不應當如此耗錢糧,不過最後在趙副司令官的堅持之下,還是無可奈何的答應了。當時我們也不理解啊,誰能想到路一修通,商人們蜂湧而來,這房子立時便成了聚寶盆啊,現在在蒙池,民政一事,全都由趙副司令官管了,賀蘭司令官認為管民政,趙副司令比他要強多了。”


    “那你們趙副司令官豈不是發了大財?”王剪笑問道。


    官員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剪,“趙副司令怎麽能發大財呢?這些房屋都是用第三軍區的錢建的,這也都是公產,所有收入都要入公的,聽說今天財政副還要派人來審核呢,因為蒙池發展大快,光是這一項租金每年都收入不菲。”


    牛奔大笑:“看來我們的王部長又在打你們蒙池的主意了,朝廷每年給你們第三軍區的撥款,眼見著便要大縮水嘍。”他在薊城的時間比較長,對這位財政部長的作風可是很清楚。


    “那是,兩位司令官也清楚著呢,不過司令部也不在乎,按照這個發展勢頭,用不了幾年,咱們第三軍區也可自給自足了,每年少一點便少一點吧,隻要不一下子砍完就是極好的了。”官員信心十足地道。“賀蘭司令官說了,咱們第三軍區不能拖全國的後腿,不能讓人看作是國家包袱,相反,我們應當努力奮鬥,為國家作出我們的貢獻。”


    “說得好!”梅華連連點頭。


    王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信,朝氣,雄心勃勃,便是這個新興城市的寫照了。賀蘭雄,匈奴人,當今大漢國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不過可慮的是,王家可謂是與匈奴人仇深似海,當年霍蘭山下,數萬匈奴人鮮血,將那片土地染紅。如果賀蘭雄想要為難他的話,這一次倒是好機會,此刻,他的身邊隻有十數名近衛了,隨他回來的騎兵,與梅華的騎兵一起,此刻都安置在蒙池之外。


    再深想一下,卻也安心,自己來是與高遠有約的,賀蘭雄並不是一個沒腦子的莽夫,不會壞了高遠的大事,頂多也就是羞辱自己一翻罷了,可自己現在不同於當年狼狽逃去時的淒惶,正如高遠所言,自己亦是開疆拓土,建立了偌大一片事業的人了,即便不如高遠,卻也不會輸給賀蘭雄。


    想到這裏,心下倒是安了,一抬頭,卻是嚇了一跳,剛剛沉默往前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已經走了老遠一段路,一個偌大的建築赫然矗立在自己的麵前,竟是比鹹陽的城牆還要高一些。


    嘹亮的軍號之聲響起,一段曲調悠揚的吹奏之後,鼓聲鑼聲等各類樂器亦隨之響了起來,與那軍號合湊在一起,竟是構成了一段雄渾激昂的音樂出來。


    王剪的目光從那幢高高聳立的大樓上望下來,前方偌大的廣場之上,士兵肅立,一大群人正疾步向自己走來。


    “大將軍,我們趙副司令官親自來迎接您了。”相伴一側的官員笑道。


    王剪翻身下馬,對麵來人越走越近,果然是趙希烈,當初在趙國亦是權傾一時的人物,與王剪也有過數麵之交,當年能與秦國相抗的趙國,最終還是沒有逃過覆滅的下場,隻是沒有想到趙希烈搖身一變,又成了漢國的高官,當時聽牛奔說起這些情況之時,王剪還極是感慨了一番。


    “歡迎回來,王大將軍!”趙希烈笑容可掬,抱拳一揖為禮。王剪不是大漢統屬下的軍官,而是客人,而且趙希烈本人的身份不論是過往還是現在,也不在王剪之下,他自然不會向王剪行軍禮,不過在趙希烈身後跟著的一大群人,倒全是齊唰唰地向王剪行了一個軍禮,第三軍區雖然大部分人幹得都是與軍隊沒有什麽多少直接聯係的活兒,但總部裏,上上下下的職位倒幾乎全部是由軍官充任,行的也是軍法。


    “趙兄,又見麵了,別來無恙?”王剪還了一禮,問道。


    “多謝王兄掛懷,我現在倒是極好,你看看,小肚腩都長出來了,以前的盔甲是說什麽也套不進去了,所以今日也沒有穿著出來,徒惹王兄恥笑。”趙希烈笑道。


    “令尊他……”王剪試探地問了一聲。


    “哦,家父如今已經退隱歸老在大雁湖隱居,那裏住著不少好朋友,家父在哪裏也過得甚是快活,前段時間我去探訪了一次,滿麵紅光啊,還嫌我去打擾了他的生活,隻在那裏住了一天就將我趕了回來呢!”趙希烈道,停頓了一下,又道:“王兄,我還去王老將軍墓前祭掃了一番,這幾年你不在,其實大雁湖畔住的那些老朋友們,逢年過節還都是會去敬一杯酒的。”


    王剪身子一抖,當初他亡命而逃之時,隻當父親屍骨無存,那些漢人隻怕會割了父親的首級來揚威,每每思及此處,便是痛入心菲,隻到牛奔到了他哪裏,才算是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當年父親自殺而亡,並命令親兵點燃了房屋,但大火旋即被殺過來的漢軍撲滅,自己父親的屍體也並沒有受到淩辱,而是被高遠好好的安葬了下來,心中一塊心病才算是被放下了。


    “各位老大人的盛情,這一次王剪是一定要去感謝的。”王剪真誠地道。


    “大雁湖畔現在可是非同一般啊,這一次王上便在哪裏與你見麵,到時候,你肯定會見到他們的。”趙希烈笑道:“不過你既然到了我這裏,自然要好好的盤桓兩天,現在我們這裏到大雁郡的道路已經修通,一水兒的水泥澆築地麵,去時也不用騎馬,我已經為你備好了最好的四輪馬車,不過數天時間便會抵達了。”


    “蒙池,變化太大了。”王剪抬頭看著趙希烈背後的那幢大樓。


    趙希烈點點頭,“與你走之時相比,自然是很大的,王兄,這幢大樓你覺得還怎麽樣?”他轉過身來,與王剪並立,驕傲地對王剪道。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樓房。”王剪誠實地道。


    “這是用鋼筋水泥建造的,整整四層,王兄,這裏頭可是裝了上千人在裏頭辦公呢,這幢大樓,便是我們第三軍區的大腦了。”趙希烈道。


    “鋼筋,水泥?這水泥不是用來鋪路的麽?”他指了指地麵。


    “當然,水泥既能鋪路,亦能建樓,用水泥建築的大樓,他的強度可比一般的城牆要好上太多了,王兄,投石機或者能擊穿城牆,卻絕對無法擊穿這幢大樓的牆體。因為他是以鋼筋為骨,以水泥為血肉。”趙希烈用腳踩了踩腳下,道。


    “當初聽牛奔說起蒙池,我還以為這裏會有一座雄偉的城池。”王剪環顧著四周,有些不解地道。“為什麽不建城呢,既然有這麽好的東西,建起城來,豈不是固若金湯?”


    “大王說,人心即牆,所以我們大漢現在都不修城牆了,便連薊城的城牆也全都拆掉了。”趙希烈解釋道。


    “人心即牆?”


    “對,人心即牆,大王說,人心齊,便是堅不可摧的城牆,大漢有數萬萬百姓,眾誌即為城,如果人心散了,即便修起再堅固的城牆,也終有被破的一天。”趙希烈感慨地道,“大王說得有道理啊。”


    王剪呆立了片刻,歎了一口氣,“賀蘭司令官呢?我當去拜見他,當年之事,我亦明白賀蘭司令官對我尚有心結,或者我應該去向他道歉。”


    趙希烈搖搖頭:“王兄勿怪,賀蘭司令官不是托大不出,而是治下出了一點小麻煩,他急著趕去處治了,倒不是故意怠慢王兄。這兩天恐怕王兄是見不著他了,不過回程之時,賀蘭司令官一定會設宴為你送行的。”


    王剪一愕,趙希烈雖然說是出了一點小事,但勞動第三軍區的最高長官出麵,那肯定不是小事,不過這是別人內事,他自然是不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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