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之上鮮血淋漓,數十個蒙麵刺客的屍體在道路一邊被擺成了一排,而準備用來行刺的弩機等物則被收攏成了一堆,看著如此淒慘的場麵,範睢臉上微微有些變色,“看來他們是真不想讓我返回鹹陽啊,連如此犯忌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範睢指得是那些弩機,刀槍這些物事的擁有,並不被禁止,但像弩機這種比弓箭更難防範的武器,居然也被悄悄帶了出來,顯示著那些人想要自己命的決心。


    “這些人的來曆查出來了麽?”卓不群看著一名屬下,問道。


    “回將軍話,這些人並不屬於軍隊和任何一個衙門,看起來倒像是某些人蓄養的死士,不過從他們的身上並沒有搜出什麽有價值的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停了停,又補充道:“這些人看起來並不專心,其實他們躲藏得很好,先前我們也沒有發現,他們居然藏在地下,隻是後來有人居然從藏身之地爬出來方便,才讓我們瞧出來端倪。”


    卓不群點點頭,“既然行動已經暴了光,後麵的刺殺隻怕會絡驛不絕,你們萬不可鬆懈,說不定這隻是頭一撥而已。”


    “明白,將軍。”


    “去吧!”卓不群揮揮手,一群黑冰台成員幽靈一般地消失在前方。


    範睢的車隊繼續啟動,範睢卻變得有些沉默。卓不群以為血淋淋的畫麵刺激到了這位文人出身的首輔,安慰道:“首輔大人,前方隻怕還是不太平,再出現這種情況,您不必下車去查看了,其實動手的人,不用查,猜也能猜到是哪些人。”


    範睢搖搖頭,“你說,路大將軍出手了麽?”


    卓不群笑道:“不大可能,如果是路大將軍派了人的話,我們隻怕不會這麽輕鬆就找到並殺死他們,您知道,路大將軍的軍紀一向嚴苛,他的部下不可能出這種漏子。”


    “但願他沒有摻合進來,函穀關還需要他來鎮守呢!”


    卓不群頗有些意外地道:“首輔大人,李大家一旦仙去,那些人如果要再找一麵大旗的話,恐怕就是路大將軍了,而王上擔心的也正是此事,你想要做的事情,最大的阻礙隻怕也來自於路大將軍,怎麽您還如此推崇路大將軍呢?”


    “路超與崔元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範睢笑了笑,道:“像崔元這些人,本身全是我們秦國的大豪,現在的政策,他們這些人是最大的獲利者,自然不願意改變,他們哪管國家興亡,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咱們大秦亡了,他們到時候往新主子麵前一趴,照樣能過得滋潤,所以這才是他們拚命想要殺了我的緣故,路超嘛,這個人對於財富倒看得不重,不然以他的權位,能力,這些年來,早就成了我們大秦最大的富豪了,別忘了,他的嶽父可是原韓地第一豪門呢,但看起來路超律己甚嚴,此人的心思還放在大秦的強盛之上,隻要他心中還有這一點,我們便有了合作的基礎,如果這一次他們刺殺我的行動,路超並沒有參與的話,我倒想與他好好的談一談,如果能與他達成一致,必然事半功倍。”


    卓不群搖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隻怕很難。”


    “總要試一試。”


    “範首輔,您先前說過,如果您的改革讓國內出現劇烈震蕩的話,漢軍趁機來攻,我們大秦該如何麵對?”卓不群想了想,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恐怕不是如果,而是肯定。”範睢道:“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卓不群神情略略緊張起來:“到時候內憂外患,大秦怎麽辦?一心二用,隻怕最終會一無所得。”


    “這就是我要與路大將軍合作的原因了。”範睢道:“內患不除,外戰難勝,所以接下來的幾年,我們的重點是國內,對外,隻能采取守勢,甚至要采取一些在你們看來有辱國體的事情,比方說向漢國認輸,納貢稱臣。”


    “這怎麽可以?”卓不群頓時變了顏色。


    “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算高遠要我等忍受胯下之辱,我也會咬牙生受了,臥薪嚐膽,勵精圖治,為了來日的複起,這些罵名,我都能受得。卓不群,你忘了當年我們大秦還隻是一個西陲小國的時候,曆代大王們是怎樣忍受屈辱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先王的宏圖偉業,如果不是曆代先祖們一步一步夯實了基礎,又安能一步衝天,現在大王想要重現先王輝煌,又如何不能學會曆代先祖們的堅毅心誌?”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卓不群歎息道:“別說是大王,便是我,也覺得難以忍受。”


    “這便是我們做臣子的責任了。”範睢低垂著眼瞼道。“鄉間俗語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呢!”


    聽著範睢的話,卓不郡難過地低下頭,讓曾經無比高傲的秦人,向漢人低下頭顱,當真是難以令人接愛的事情,如果有的選持,卓不群情願到戰場之上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即將重新回到朝堂執掌大權的範睢的策略是蹈光養誨,不管漢國如何挑釁,秦國在現階段都隻能老老實實的伏低做小,直到國內改革完成,經濟得到初步恢複,才能重拾爭霸天下的野心,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斷地挑撥漢楚關係,將漢人的目標引向楚地。


    對於如何挑起漢楚之間的紛爭,在穎川境的時候,他與檀鋒就反複計議過的事情,覺得漢朝的大議會製度就是一個值得利用的東西,隻需要在漢楚邊境之上製造出一些事端來,那些各地的議會就會炸鍋,不要小看議會這個看起來沒有什麽權力的機構,他們卻掌控著輿論,控製著民意,隻要各地議會鬧起來,漢朝政府就不能等閑示之。這個玩意兒是高遠自己製造出來的,如果能利用它讓高遠嚐嚐苦頭,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看著卓不群,這樣的事情,以後還得讓黑冰台去做,他們擅長幹這樣的事情。


    這頭範睢在想著與漢國綏靖的時候,在函穀關,路超的數萬大軍分成數路,正在向著晉陽撲去,大戰已經是一觸即發了。


    勾信是勾義的弟弟,哥哥是秦軍大將,在家中排行最小的勾信,今年隻有二十出頭,卻也是秦軍騎兵之中的一名牙將了。本來斥候偵察探路的事情,還不需要他一個牙將親自帶隊出來,但哥哥生死不明,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便趕到晉陽郡,大軍出動之後,他主動請櫻,帶著一百多名斥候為大軍探路。


    斥候是一個風險度極高的工種,他們是軍中精英,是一支軍隊之中最強的那一部分人,但也是傷亡最高的那部分人,因為他們經常會碰到與他們同樣身為斥候的對手,有時候還會代替大部隊踏進敵人的陷阱。


    不過現在勾信根本就沒有考慮之些,年輕氣盛的他,現在想著的便是替哥哥複仇,在軍中有很多傳言,說哥哥勾義肯定是被俘了,這讓勾義有是歡喜又是難受,歡喜的是,哥哥可能還活著,難受的是,當俘虜不是一件什麽光彩的事情,也許在內心深處,他情願哥哥光榮戰死,然後他會為哥哥複仇,去將敵人的腦袋砍下來祭奠哥哥的英靈。


    “勾將軍,你看!”一名斥候突地大叫起來,正在低頭沉思的勾信一抬頭,便看見距他們大約二裏左右的雪原之上,一群漢軍的騎兵也正在打量著他們,粗略一看,人數大約為二十騎。


    “漢軍斥候,上,做了他們!”勾信想也沒想,兩腿一夾,戰馬長嘶一聲,便向前狂奔而去,奔行之中,勾信已是拔出了腰間的馬刀。


    作為軍中的精英,他們這些斥候,都是擅使馬刀,也能在戰馬之上奔射的好手。


    對麵的漢軍騎兵卻並不戀戰,看到數倍於己的秦騎撲來,他們毫不猶豫地撥馬便逃。


    “一群沒膽子的慫貨。”勾信緊追不舍,眼下他殺意正濃,一門心思想著為哥哥報仇,哪怕是殺一個漢人也是好的。


    雙方一追一逃,頃刻之間便出去了幾十裏,看著前方的情況,勾信卻是大吃一驚,他們追著的那幾十名漢軍騎兵已經停了下來,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個漢軍的大營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眼下正鼓聲隆隆,轅門大開,數百騎兵正風一般地衝了出來,而那一路之上被他們追得兔子一般的漢軍斥候,此刻反客為主,吆喝著反向他們撲來。


    “撤退!”勾信咬著牙狠狠地道,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逃命了。


    不過看起來對方並沒有究追不舍的意思,攆著他們跑了一段路,便收兵回營。


    擺脫了對手,勾信從身上拿出地圖,標上了這支軍隊的位置,大致的規模。然後帶著麾下斥候向著另一個方向上奔去。他最主要的任務終究還是探明敵情,而不是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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