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村,距離大巴山約有一百裏路左右,整個村子有百來戶人家,種著一千餘畝土地,但這些土地以前都是大地主喬堂的,這百來戶人家,都是喬家的佃戶。喬家並沒有住在村子裏,而是住在離喬家村不到十裏地的喬縣縣城內,今年上半年,因為屈完在臨沂的慘敗,大漢軍隊銜尾急追而來,一直將屈完逐到了大巴山中,喬縣的官紳,驚恐萬狀之下,也隨著屈完逃走,漢朝控製了大巴山另一側的方園上千裏的土地。


    漢軍的到來,曾讓這裏的百姓驚恐萬狀,但他們無法像東家喬堂那樣帶著家小逃亡,隻能硬著頭皮守在家裏,等待著不可預知的未來。


    但隨後發生的一切,讓喬縣包括喬家村所有的百姓們又驚又喜,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紀律嚴明的軍隊,喬家村的私孰先生喬晚一直記得當時的情景。


    一名年輕的軍官敲開了自己緊閉的家門。當大門打開,看到門外全副武裝的軍隊之時,喬晚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了。


    “請問您是喬晚喬先生嗎?”年輕的軍官問道。


    “是的,不知長官找草民何事?”喬晚不卑不亢地答道。


    “哦,是這樣的,我們是大漢王國南方集團軍第一軍第二師的部隊,我是師長葉楓,我們在村子裏貼了安民告示,但是村子裏的人基本不識字,我們自己解說吧,又怕他們不相信,打聽之下,得知先生是讀書人,所以來請先生幫我們解讀一下。”來人微笑著道。


    喬晚不知道師長是一個多大的官兒,但看對方的氣度和身後的士兵,應當是官不小,對方的要求並不過分,所以他便也點頭答應了。


    走到村口,他驚訝地發現,在村子外麵,已經紮起了連綿數裏的營房,這些軍隊,並沒有進村子,甚至沒有多少人走出軍營。這與他以前的所知所聞大不相同,要知道,當時大楚向臨沂調兵的時候,他們村子都還被要求捐了軍糧呢!


    “長官,現在村子裏都還沒有秋收,沒有多少糧食,還請長官不要為難村子裏的百姓。”看著這個叫葉楓的年輕軍官人很和氣,喬晚大著膽子道。


    年輕軍官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接著笑道:“喬先生放心,我們大漢軍隊有自己的後勤供應體係,從來不向百姓勒索軍糧,以後你會看到的,我們大漢王國的軍隊,是紀律最為嚴明的軍隊。”


    話雖如此說,但喬晚當時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隨後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終於讓喬晚明白了,為什麽那個叫葉楓的軍官,說大漢軍隊是這個世上紀律最為嚴明的軍隊。


    這支軍隊似乎有著在這裏長期駐紮的打算,但他們的士兵從來沒有大規模地進過村子,進來最為頻繁的是那些駕著馬車的夥夫兵,向當地村民購買疏菜,是購買,而不是征用,價錢相當的公道。


    隨著時間的推移,村民們逐漸習慣了這支軍隊的存在,大家夥兒都是老百姓,總要活下去,該幹什麽還得去幹什麽,土地雖然不是自己的,但地還得種,糧還得收,不然接下來吃什麽?


    當然,也有腦筋活絡一些的村民,看到這些漢軍做買賣仁義,便推著獨輪車,走鄉串裏的去收集菜疏,臘肉,雞蛋,然後推到漢軍軍營前叫賣,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頭幾個吃螃蟹的家夥,卻因此而發達了,漢軍負責後勤的軍官居然與他們簽定了一份契書,不管他們收多少,漢軍都民圓了,全要。


    這個可是幾千人的一個大軍營啊,每天的消耗得多少!


    如果這隻是小節的話,那接下來隨著漢國文官的抵達送帶來的動作,就讓喬晚很是震驚了,他們開始分田地,整個村子的土地都是喬堂的,但漢國的官員到來之後,先是丈量了村子裏的土地,隨後便開始召開所有的村民開會,他們竟然要將這些土地無償地分給所有的百姓。


    整個喬家村沸騰了。


    分田地,選村長,看漢朝官員的意思,他們並不會往村子裏派人,所有的一切,全都歸村子裏自治,而他們公布的賦稅標準,低得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要知道,以前的他們,不但要給喬堂交租子,還得給國家交賦稅,每年所得,能夠有三分之一落在自己手裏就算不錯了。而現在,十分收成裏,隻交三成,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了。


    給村子裏修建水渠,替百姓們整修房屋,道路,秋收的時候,每家每戶還都分了幾個大兵前去幫忙,一切的一切,完全顛覆了喬家村裏的人對於軍隊的認知,也顛覆了他們對於入侵者的認知,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這支外來的軍隊,就完全贏得了喬家村所有人的心,大家都巴望著他們永遠的留在這裏。


    隨著漢軍的到來,喬家村子裏的人,對於外界也有了更多的認識,在這些大兵們的描述之中,喬家村子的人,對於大漢王國終於有了一個模糊的認知,對於他們來說,漢國似乎就是一個美好的世外桃園。


    喬家村子裏的百姓,都覺得有了盼頭,而喬晚再覺得有盼頭之餘,卻又有了一些別人所沒有的煩惱。漢朝派到喬縣的官員,要求每個村子裏都有學堂,每家每戶的孩童都必須入學,而入學所需要的費用,盡然是由縣裏負責,作為失業很久的私孰先生喬晚來說,不但有了一份固定的薪水可拿,更重要的是,他能重拾教鞭,教書育人,如何能不喜。


    然而煩惱的是,那個年輕的師長葉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事沒事就愛往自己家裏跑了,他來的借口五花八門,而用得最多的,卻是來幫自己教孩子們認字,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的軍官的確學問不錯,與他所想象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軍人大不相同。


    但他真正的目的,應當是自己的女兒蓉娘。


    這讓喬晚很煩惱,雖然現在他知道,師長在大漢王國的軍隊之中,已經是相當大的官兒了,這數千人的隊伍,不,應當不知數千人,在城裏,他們還駐紮著軍隊,算起來起碼超過了萬人,很難相信,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居然是這樣一個年輕人來統帶的。


    這個軍官是看上了自己的女兒了,而自己的女兒也對這個年輕的軍官有了情意,也難怪蓉娘喜歡這個年輕人,不但沒有武人的粗魯,反而溫文爾雅,長得也英雄,當真是年少有為,但喬晚有著自己的考量,這樣年輕便當上了這麽大的官員,隻怕這個葉楓家裏的背景非常不一般,定是漢國豪門無疑,而自家,卻是地地道道的普通老百姓,他非常擔心如果女兒當真跟了這麽一個人,以後的日子隻怕不好過,更何況,那個年輕人從來都沒有正式開口提過親,如果他隻是想將女兒弄去當一個妾侍,那喬晚是萬萬不肯的,自家女兒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女兒,但卻是萬萬不能讓人作踐了。


    喬晚歎了一口氣,思緒被一陣怒吼這聲打斷,他抬起頭來,看著前麵高台之上,喬堂那張令人生厭的臉。


    “我喬某人又回來了!”喬堂怒瞪著下頭那些表情複雜的喬家村百姓,“你們這些泥腿子,敢分了我家的地,可有想到我喬某人還有回來的一天,今年的租子翻一番,老老實實地給我交上來,我不饒恕了你們的罪過,否則,你們的下場就像他們一樣。”


    隨著喬堂的手指,大家看到了那幾個因為與漢軍作生意發了財的村民,他們被五花大綁地按著跪倒在地上,在他們的身後,是一排刀斧手。哭喊聲從他們的身後發出來,那是這些人的家人。


    “砍了!”喬堂手一揮,刀斧手們手中的大刀高高揚起,喬晚一下子閉上了眼睛,隨著身邊的驚呼陣陣,喬晚知道,那幾個人已經身首異處了。


    “不要以為這天變了,這天變不了,我大楚何等強大,那漢軍不知死活,打了一個小小的勝仗便忘乎所以,現在不是又被我大楚軍隊打回去了嗎?你們這些人命好,上頭的大老爺本來是要治你們的通敵之罪的,都是我喬某人心善,隻抓首惡,不問脅從,算是保住了你們的命,以後就本本份份地替喬老爺我種著地,每年按時交上租子,老爺我就保你們平安無事!”


    喬晚低下了頭,美好的生活是短暫的,從兩個月前,他從葉楓那裏聽到漢軍在彭城戰敗的消息,心裏就是蒙上了一層陰霾,果然,一個多月前,葉楓滿臉憤怒地對他說,他們要撤退了,不僅是軍隊,還有官員,這裏全都要交還給楚人。


    葉楓讓喬晚一家跟他一起走,但喬晚拒絕了,如果跟著葉楓走了,身在異鄉,那一切還不是得隨他擺弄,這裏,總還是自己的家鄉。


    一切又都回到了從前,這大半年的美好日子,隻當是做了一場美夢罷了,學堂看來又要散架了,孩子們哪裏還會再來上學呢?


    “喬晚!”身前突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喬晚駭然抬起頭,一下子便看到喬堂那陰狠的目光。


    “喬老爺!”喬晚低下了頭,叫道。


    “知道我為什麽沒有抓你嗎?不有像那些人一樣砍了你的頭嗎?”喬堂嘿嘿地笑道。


    “小人一向規規紀紀,不曾做那些不法的事情,前些日子漢人分田分地,小人可也沒有要過一分半畝。”喬晚低聲道。


    “你不是不要,你是要了也沒人種!”喬堂笑道:“你會種嗎?還是你家那丫頭會種,我不抓你,是因為你是一個讀書人,讀書人嗎,總是明道理的,你說是不是?比起那幾個被砍頭的人,你,罪過更大,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在漢軍駐紮這裏的期間,漢軍的一個將軍,幾乎天天都往你這裏跑,你與他交情極不普通,喬晚,我告訴你,上頭來了人,現在就住在城裏,知道帶隊的人是誰嗎,就是喬老爺我的兒子,他們本來是要抓你的,是我擋下了。”


    喬晚心中一跳。


    “不過老爺我也不是白做善事的。”喬堂獰笑道:“你家丫頭是越長越水靈了,喬晚,老爺我看上她了,準備娶了她做第十房姨太太。我已經請人看了日子,十天之後便是黃道吉日,老爺我會大紅花轎來迎娶的,哈哈哈!”


    在喬晚的如同五雷轟頂之中,喬堂狂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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