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敗亡,王逍敗亡的消息經秦國朝廷正式公告之後,整個秦國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這是數十年來,秦國遭遇到的最大失敗,秦國武庫打開,開始武裝鹹陽之內的青壯,街道之上,行走著的基本上都是剛剛穿上秦國軍裝的士兵或者是隻拿著武器,連統一的服裝都沒有的青壯。由於還沒有發布全國動員令,除了鹹陽周邊地區,其餘的秦國地區都還在緊張地等待著鹹陽的命令,但整個國家,都已經進入到了一個極其緊張的氣氛當中。


    而比鹹陽氣氛更低沉的,卻是黑冰台那座龐大的宮殿。秦武烈王的親兵部隊玄衣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這座宮殿圍得水泄不通,能夠暢通無阻的走上台階,推開那厚重的大門的,隻不過廖廖幾人而已。


    八月初三,對於鹹陽人來說,是一個悲傷的日子,因為這一天,他們的軍神李信的棺槨由漢國一隊士兵護送,回到了鹹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一隊漢軍士兵在夜晚抵達,於城外交接了李信的棺槨之後,便由秦國士兵護送,離開了鹹陽。


    當太陽自東方升起的時候,李信的棺槨方在秦兵的護送之下進城,四王子嬴英為首的滿朝文武出迎。嬴英親自扶棺,李信的棺槨直入鹹陽王宮,被抬到了黑冰台那巨大的宮殿當中,擺放在了秦武烈王的床榻之前。


    秦武烈王的身體已經完全垮了,甚至連從床上坐起來也不能,看著放在床榻之前的巨大的棺槨,秦武烈王老淚縱橫。伸出手去,扶著冰冷的棺槨,“李信,是我害了你啊,當賀蘭雄自代郡成功撤退之時,我就應當聽從你的建議,放棄這一次的進攻,是我,抱著僥幸之心,讓你繼續前進,這才釀成了今日的苦酒啊,我不知道你死前是不是在責怪我,可是我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夠了,嬴英雖然不錯,但比起高遠來,仍然遠遠不如,我想在我有生之年,將高遠擊敗,留給他一個更容易應對的局麵啊!”


    喃喃自語的秦武烈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李信,你傻啊,就算到了那個地步,以你的能力,你平安地逃回來也不是問題啊,你怎麽不明白,你一個人,便抵得上十萬兵啊,你怎麽為了那麽一點點的希望,便拿命去搏呢!你為什麽不逃,哪怕十萬軍隊都覆滅了,但隻要你能回來,我們再建十萬兵,又能是多大的事情啊!”


    跪伏在一邊的嬴英亦是悲聲大作:“父王,節哀順便啊!”


    秦武烈王瞪大眼睛,看著棺槨,他與李信的感情,又如何是嬴英能夠理解的,李信自小便一直跟著秦武烈王,在那個刀光劍影的年代裏,李信一次次的出生入死,與秦武烈王一齊闖出了一片天地,扶助著秦武烈王登上了大秦王位,而在秦武烈王初登王位的前幾年,便是李信率兵在外,一次次擊退其它六國對秦國的進攻,確保了秦武烈王的秦國安穩,正是在這一次次的勝利當中,秦國一步一步地開始強大起來。李信,於秦武烈王來說,不僅僅是一個下屬,更是一個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


    “陛下,大將軍已經去世良久,還是盡早入土為安,朝廷之上,已經擬好了下葬大將軍的一切細節,四王子也已經過目,臣請盡情下葬大將軍!”範睢向前一步,跪倒在地上,道。


    “不急!”秦武烈王輕輕擺頭,“我也熬不了幾天了,就將大將軍的棺槨放在這裏,等我死後,一齊下葬,便將他葬於我的陵墓之旁。”


    “這……”範睢一下子呆住了。“王上……”


    “不必再說了,這件事,就這樣辦。”秦武烈王揮揮手,“我還勉力撐著,吊著一口氣,就是想等蒙恬回來,等李先生回來。”


    “是!”範睢低下了頭,“王上,據送李大將軍的漢軍軍官說,王逍大將軍的遺體也會在隨後送回來,關於王逍大將軍的後事,如何處理?”


    秦武烈王沉默片刻,道:“王逍回來之後,隨便找個地方葬了吧,王家家人,現在已經盡數下到了獄中吧,全部發配到山南郡城。”


    “王上,這,這是不是太嚴苛了一些?王逍過去的功過暫且不說,可最後他還是為國戰死啊!”範睢仰起頭,爭辯道。


    秦武烈王沒有理會範睢,而是有些艱難地掉轉頭,看著嬴英,“王逍是我大秦豪族,這一次下獄的隻是王逍的直係親屬,等我死後,你登上王位,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赦免王逍,將他另行風光下葬,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嬴英和範睢的身體都是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秦武烈王,秦武烈王嘴角帶著一絲苦笑:“我要死了,一個要死了的人,不怕別人說我昏庸,說我苛刻,但你不一樣,嬴英,你與我不一樣,我在位數十年,一向以鐵碗治政,而你即位之後,則要以寬仁為主,隻要沒有人挑戰你的王權和統治,能容忍者則要盡量容忍,直到你覺得能我掌控朝堂的能力。”


    “兒子明白了!”嬴英垂淚道。


    “周玉與檀鋒兩人掌控十萬大軍,這兩人在大秦並無根基,麾下大將盡是我大秦軍將,他二人沒有能力影響我大秦朝政,所以他二人隻能緊緊地依靠著你,依靠著我大秦的王權方能一展身後,所以,這二人是可以信任的。路超自不必說,你與他共事日久,此人與大漢國王高遠之間隙嫌頗深,這裏頭,不僅是高遠利用其母奪得山南郡並害他下獄這點矛盾,更多的是,路超不想一個從小他就瞧不起的人,居然能淩駕於他之上,所以,路超最想的就是將高遠掀下馬來,再重重地踏上一腳,路超在軍事之上,經過這些年的磨礪,已經頗為成熟,雖然比不得李信的大局觀,也比不得蒙恬的沉穩,但在戰術的運用之上,則不下於此二人,亦可重用之。”


    “兒臣記得了。”


    “這兩支部隊是現在大秦的股肱力量,鹹陽的三萬玄衣衛,在你回來的這一年中,你都已經牢牢地掌控在手中,記住,這支部隊絕不可離開鹹陽。我已經派李先生去與漢國高遠談判,我想這一次,我們將不得不接受許多屈辱的條件,羸英,你記住,全部答應下來,忍辱負重,臥薪嚐膽,不需要我再教你。你起碼需要十年時間,來重振我大秦,再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來之後,才能再出函穀關。”


    “是!”


    “鍾離是可以信任的。”


    “首輔範睢可托大事。”


    “對外,竭力支持趙杞對抗漢國,楚懷王這一次定然是會被高遠打怕,所以在短時間內,說不定會對我們反戈一擊,如果他敢動,那你就要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將楚國打得再也不敢西望,但你記住了嬴英,你總的策略是聯楚,聯趙一起抗擊漢國,因為楚懷王雖然昏庸,但他麾下黃歇,屈重等人都是極不錯的人才,他們會看到漢國現實的威脅。現在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國家,都已經無力單獨對付漢國,但如果聯起手來,卻又比漢國要強。”


    “兒子會牢記這一點。”


    “國與國之間,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利益相合在聯手,利益相悖則刀兵相向,如何把握這其間的度,你可以多多請教範相與李先生。”


    “父王,李先生為我大秦製定的國策,兒子覺得很有問題。”嬴英鼓起勇氣,“蔣家權扶持漢國才多少年,漢國如今就已到如此地步,如果是我們大秦,那又如何?”


    聽到嬴英的話,秦武烈王抬起手來,輕輕地擺了擺,“你錯了,蔣家權能做到如今這一地步,與漢國所處的特殊的環境有關,如果我們依樣葫蘆,隻怕畫虎不成反類犬,治國方略,國之大綱,萬萬不可輕易動搖。不要看著別人好,就認為自己也可以做好,記住羅,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聽著秦武烈王的話,嬴英雖然有些不服氣,卻也不敢辯駁。


    “你們都下去吧,記住我今天的話。”


    眾人叩頭,無聲的退出黑冰台,站在黑冰台外高高的台階之上,範睢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嬴英:“四王子,剛剛大王的話,是至理名言,我大秦施行李先生所製定的治國方略已經有數十年時間,從上到下,早已自成體係,盤根錯節,輕易動不得,觸一而發動全身啊!”


    “範先生,我記得你並不是李大家的學生啊!”嬴英沒好氣地看著範睢。


    “正因為如此,我才看得更清楚,蔣家權與高遠那一套,在我們大秦是行不通的。”範睢歎了一口氣道:“適合我們的,就是最好的。四王子,漢國那一套,我們是學不來的。隻能另想辦法來讓我們的國家更加強大。”


    嬴英點點頭,向下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範相,蒙大將軍回來後,父王會怎麽安排他?”


    範睢深深地看了一眼嬴英,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異色,“臣下怎麽敢妄猜王上的心思。”


    看著範睢匆匆而去的背影,嬴英卻已經明白了範睢沒有說出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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