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瞄了一眼鍾離,淡淡地道:“心裏知道就行,現在不是收拾他的時候。再說了,這事兒也得分兩邊來看。”


    “臨陣脫逃,拋棄主將,我大將這麽多年來,就還沒有出過這樣的大將!”鍾離冷冷地道:“蒙恬,你是帶老了兵的,居然為他開脫?”


    蒙恬微笑:“現在不是時候。但雨做下這種事兒,心中本來一定就很淒慌,疑神疑鬼那是一定的,稍有風吹草動,就有可能釀成大禍。他現在在哪兒,在山南郡,假如我們現在動他,他一不做,二不休,帶著騎兵跑了或者投降了怎麽辦?那山南郡可就完了,山南郡要是再丟了,賀蘭雄就可以直搗九原,現在我們可有足夠的兵力守禦九原?所以山南郡現在就是一道鐵閘,守住了我們的後院,但雨在現階段,不僅不能追責,還要獎賞,獎賞他帶回了五千騎兵,保住了秦兵一絲兒元氣。等到大局穩定了,再將他調回去,從從容容地另找一個借口收拾了他。”


    鍾離默然半晌,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我一想起這事兒,就覺得膩歪。”


    “你在黑冰台,什麽肮髒事兒沒有幹過,這算什麽?”蒙恬冷然一笑道。“但雨臨陣脫逃,的確是罪該萬死,但他也是一員不錯的騎兵將領,現在我們大秦將領損失嚴重,像他這樣的,應當先用其才,再治其罪。”


    鍾離擺了擺手,“但雨的事情,我們不需要再談了,回去之後,看王上怎麽處理他吧!蒙恬,既然你已經決意跟我一起離開,那麽就早作準備吧,路超會在三天之後過來與你進行交接。”


    “有這麽著急嗎?”蒙恬道。


    “不是我著急,是王上等不了多久啦!”鍾離臉色黯然。


    兩人沉默片刻,蒙恬將酒杯倒滿,高高地舉過頭頂,向著鹹陽方向遙遙敬了一下,一仰脖子一飲而盡,“雖然我與王上不投緣,王上這一生也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但這並不妨礙我敬仰他是大秦這麽多年來最英明的君主。”


    盯著鍾離,蒙恬接著道:“雖然我心中有很多不滿,但為了大秦,我願意接受他的安排,回到鹹陽,是生是死,便由王上一言而決吧,值此大秦國難之際,我不會讓咱們大秦內部再出問題的,鍾離,你放心,我的部下不會生事,我會讓他們接受這一安排。”


    聽著蒙恬的話,鍾離站起身來,向著蒙恬一揖到地。


    漁陽重鎮安陸,路超看著帳下一溜站著的十數員大將,臉色以嚴峻,就在一天前,他接到了來自鹹陽的軍情通報以及新的任命,李信敗亡的消息讓他震驚,十萬大軍覆滅,便代表著秦國將從戰略進攻轉為戰略防守,而他這支深入漢境的大軍,則必須撤退了。


    自從攻入漢境之後,一路之上,他勢如破竹,將對麵的曾憲一打得連連倒退,現在整個漁陽,就隻剩下了漁陽城還在曾憲一的手中,要不是漢軍青年近衛軍團的兩個步兵軍趕到,說不定現在漁陽城也是他的了。


    “撤退?為什麽要撤退?”勾義大喊道:“大將軍,既然草原這一路李大將軍失敗了,我們這一路就更應該勇猛向前,取得更大的戰績,來彌補草原之上的損失。我們好不容易才拿下漁陽,怎麽能這樣輕易的拱手讓人!”


    “是啊,大將軍,我們麵前不過三四萬漢軍,鼓鼓勁,一舉拿下漁陽城,以慰李大將軍在天之靈!”帳內一眾將領七嘴八舌地附和著勾義。大好形式之下,至少在他們這個戰場之上,形式對他們是極其有利的。


    路超沉著臉,掃了一眼眾人,“白起,你來說說看!”


    白起踏上一步,道:“末將認為,大將軍決定撤退的命令是正確的,現在於我們而言,是撤退的最佳時機,如果錯過這個時機,將來我們撤退,或許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路超微微仰起臉:“這個怎麽說?”


    “大將軍,我們現在在漁陽,的確是在形式上占優,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呂梁山擋住了我們進入河間的道路,而拿不下漁陽城,我們也無法威脅到天河郡,更重要的是,現在我們沒有力量去威脅天河郡,倒是要防著敵人從哪裏過來。現在我們深入敵境,而在身後,趙國是敵是友現在還難說呢,趙杞本來就是一個反複無常的性子,現在他在國內四麵楚歌,趙國之內敵對我們的勢力可不小,萬一趙杞為這些人所迫,跟我們一翻臉,我們腹背受敵,那時就難受了,要趁著趙國人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迅速撤軍,至少,我們要控製住趙國,從趙國那裏拿到補償才是正經。”


    路超點點頭,“勾義,聽到了嗎?白起所說,才是正理,拿到手的好處,才能是好處,用未知的利益去換能輕鬆到手的好處,沒有人會做這種事情。接下來的撤退,你與白起各統一軍,交相後撤,一路退過易水河,直接攻入趙國。給我打通一條到上穀,代郡,河東的通道,將這些地方連成一片,李大將軍在草原失敗了,那我們就將趙國的這些地方,劃入到我大秦的版圖。”


    “遵命!”白起與勾義一起抱拳領命。


    “臨走之際,給我將漁陽郡能破壞的都破壞了,房子,燒了,城牆,拆了,特別是安陸的礦場,全都給我毀了,封死。”路超霍地站了起來:“高遠不是很能掙錢嗎?我倒想看看,這一次你又能想出什麽辦法來填補這個空缺。”


    “那人,要殺嗎?”白起低聲道。


    盯著白起看了半晌,路超突然笑了起來:“白起,你是在長平殺趙人殺得手滑了吧?這些漁陽人,當然不能殺,全都給我留下來,這些人要吃,要住,要生活,這些大累贅,都留給高遠,他不是愛民如子嗎,他不是藏富於民嗎?好,這一次就讓他去頭疼吧!”


    聽著路超殺氣騰騰的話,帳內的大將全都大笑了起來。這一次他們入漁陽,搶得是盆滿缽滿,正如路超所說,漢國的百姓的確很富,不過現在這些財富都是他們的了。


    “大將軍,我與白起兩人各統一軍,您準備提前離開麽?”勾義上前一步,問道。


    “我已經接到了王上詔命,命令我馬上趕到魏國大梁,在哪裏接手蒙恬大將軍的職位。”路超站了起來。


    屋內先是一陣寂靜,短暫的安靜之後,卻是一陣歡呼,路超接替蒙恬,便意味著路超的職位將再再跨一個台階,水漲船高,路超升了,他們這些一直跟著路超的將領,自然也會向上走一走。


    看著歡呼的眾將,路超的臉上卻是殊無喜色,他有一個消息,並沒有對所有的將領明說,那就是秦武烈王快要不行了。


    摯天之柱將要倒下,而召回蒙恬,不外乎就是在為身後之事作準備了,可這些,他又如何跟這些人說?他們可不見得能沉得住氣。


    “各部分頭行動吧!”路超站了起來,“千萬不要拖遝。”


    漁陽城中,杜晟昊揮舞著拳頭,衝著楊大傻咆哮著,楊大傻臉上青筋畢露,一條條傷疤不停地跳動著,看著極其猙獰可怖,而另一邊,曾憲一悶頭坐在角落裏不發一言,青年近衛軍第二軍的軍長關波站在杜晟昊與楊大傻之間,生怕楊大傻一個衝動,一拳將這位瘦骨嶙峋的漁陽郡守給撂倒,以楊大傻的勁頭兒,可是有可能直接送這位郡守上西天的。


    現在漁陽郡中,政事以杜晟昊為首,軍事上卻是以楊大傻為尊,所有軍事行動,由必須由楊大傻點頭才能作數。


    這兩天以來,漁陽郡中烽煙四起,秦國軍隊四處肆虐,搶劫,縱火,根據派出去的斥候探來的情況,漁陽四周已經基本上全都遭了劫,一個又一個的村子被焚毀,一個又一個的城鎮被夷平,百姓居無所,吃無食。


    “當官不為民作主,當兵不為國打仗,要你們何用?”杜晟昊咆哮著,細細的胳膊飛舞,手指頭幾乎要戳到楊大傻的鼻子上,“一波又一波的情報顯示,秦軍在撤退,這是他們最後的瘋狂了,他們在害民,在害我大漢的百姓,你卻勒令諸軍不得出城作戰,追擊,你想幹什麽?我要上本參你。”


    楊大傻沉著臉,他對麵的敵人是誰他清楚得很,這是一個連王上都很重視的對手,漢軍大將那霸便是死在此人手中,除開馮發勇之外,這是漢軍這些年來陣亡的最高級別的將領了,自己與路超的軍隊在麻沙坪峽穀外也交過手,雖然自己打贏了這一戰,但秦軍的戰鬥力,卻是楊大傻這些年碰到過的最頑強的一支部隊。


    麵對這樣一個對手,楊大傻怎麽敢不小心。自己雖然叫大傻,可又不是真的傻。如果說路超這最後的瘋狂背後沒有什麽陷阱在等著自己,那他就不是路超了。


    “罵完了麽?”他看著氣喘籲籲的杜晟昊。


    “還遠著呢,你一日不出兵,我就要罵你一日,白白吃著我漁陽郡百姓供的糧食,卻躲在城內不敢與敵人交手。你枉披一張人皮。”杜晟昊哼哼道。


    “好,既然累著了,那就先歇會兒再罵。”楊大傻冷著一張臉,轉頭看著關波和曾憲一:“沒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許出漁陽郡城。”


    距離漁陽郡城五十裏外,路超看著又一波奔行而來的哨探。


    “漁陽郡仍然沒有動靜麽?”


    “回大將軍,沒有!一兵一卒不曾出城。”哨探大聲道。


    路超難掩臉上失望之色,“都說楊大傻易怒,易衝動,看來也隻是表象,此人比外人所想的要難對付多了,可惜了,本想臨走之時狠狠地收拾他們一頓,想不到這個家夥牙根就不上當。算了,通知白起,勾義,撤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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