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上剛剛下過一場大雨,雨水將沾染了血跡的青草衝刷得幹幹淨淨,重新露出了碧綠的顏色,濃鬱的血腥氣被春風一掃而空,帶著微甜的氣息再一次繚繞在人們的鼻間,雨後初晴,各類小蟲子從地底下爬了出來,活躍在草從底部或者葉梢,一蓬蓬的蜻蜓在陽光之下飛來飛去,不時停留在葉尖,顫顫巍巍地隨著葉梢起起落落。


    一場春雨,給草原帶來了無限的生機。


    隻不過王逍的臉上卻是灰敗無比,尚可喜不但跑了,順帶著王剪追擊的五千騎兵,被賀蘭雄幾乎吃得幹幹淨淨,在王逍的大軍趕到之前,賀蘭雄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一排排秦軍的屍體擺在草地之上,數千具屍體尉為壯觀。


    遠處蹄聲隆隆,李字大旗出現在王逍的視野之中,他歎了一口氣,向前迎了上去,雖然同為大將軍,但李信的地位顯然不是王逍能比的。


    “見過李大將軍!”王逍抱拳向李信施禮。


    李信點點頭,翻身下馬,看著草原之上一眼看不到頭的秦軍屍體,臉色沉痛。“探聽到賀蘭雄主力的去向了嗎?”


    “斥候回報,賀蘭雄的主力已經向積石城方向退走了。”王逍道。


    “他的騎兵呢?”李信接著問道。


    王逍一愕,“應當與他的主力部隊在一起吧?”


    李信看了王逍一眼,搖搖頭道:“肯定不會。如果我所料不錯,賀蘭雄應當是將他的步卒撤往積石城,而他的騎兵部隊此時一定會像狼一般躲在某個角落裏窺伺著我們,隨時準備撲出來咬我們一口。”


    “可方圓數十裏,我已經都派出了斥候,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王逍辯解道。


    “賀蘭雄生於草原,長於草原,對於這片土地的熟悉,比我們不知強多少!”李信道:“我隻是根據此人的性子來推測他的行事,他絕不會甘心就此退往積石城據城而守的,草原於他而言,就是家,而於我們而言,卻是凶險甚多,沒有將他堵在代郡之內,是我們大大失策啊,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遊,這一下讓他溜走,接下來不知要費多少功夫才能將他重新逮住。”


    “這是在下的失職!”王逍有些凶慚地道:“拿下馮發勇之後,本來以為山南郡城可一鼓而下,誰能料想得到漢軍居然如此凶頑,我軍付出巨大代價,這才拿下山南郡城,可是時不我待,賀蘭雄又狡如狐狽,竟是見勢不妙,就逃走了。”


    “現在還不是討論責任的時候。”李信搖頭道:“既然沒有將賀蘭雄堵住,接下來,自然就是一場苦戰了,積石城,是漢國最為重要的軍事重鎮,他的大部分的軍工產業都分布在積石城中,所以,這個目標我們是一定要拿下的。而河套地區,則是他的糧食產區,拿下這兩地,則漢國便失去了有力的雙翼,隻能重新跌回到以前燕國的水平,那則不足為懼了。王將軍,你去河套,我攻積石城,這一次,再不能有失了。”


    “王逍明白!”王逍重重的點點頭,“隻是這一次路途遙遠,我在九原征發的數萬民夫,可就不夠用了,不知李大將軍能不能發文回國,要求王上再一次征發民夫,以便替你我兩軍運送糧草。”


    “不必了!”李信淡淡一笑,“高遠這些年來一直在著力經營積石城和河套地區,這個高遠不說別的,在重視民生之上,的確是有一套,河套地區年年豐收,我聽說那裏的糧食根本連倉庫都堆不下,商隊也運之不及。這些地方有的是糧食,我們以戰養戰,就拿敵人的糧食來養我們的軍隊。”


    “搶?”王逍愕然道。


    “征發!”李信糾正道。“以後他們都是大秦的子民,現在為大秦作些貢獻那也是應當的,是他們的福氣。”


    “那倒是!”王逍笑了起來。


    “數萬民夫,能保證我們一定的糧食就夠了,其它的,我們在漢國去自籌。”李信看著茫茫的草原,“而且征發的民夫再多,在這草原之上,騎兵往來如風,我們又能派出多少部隊來保護糧道?賀蘭雄恐怕現在盯著的正是我們的糧道吧!”


    “還可以強迫趙人為我們籌糧!”王逍道。


    “那是自然,讓趙人為我們籌糧,讓他們為我們護糧。”李信笑道:“趙杞現在已經嚇破了膽,隻要我們不向邯鄲進軍,他什麽都會答應。哈哈哈,我這裏十萬大軍,蒙恬和路超方麵也是十萬大軍,他要是敢滋滋牙,兩路大軍轉向,頃刻之間,就能滅了他趙國。”


    “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王逍道。


    “趙國現在恐怕還盼著我們與漢國打個兩敗俱傷吧?”李信自信地笑道:“不過他們的盼望,注定是要失敗的了。”


    魏國,大梁。周長壽掀翻了大案,須發皆張,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捂臉,號淘大哭,雖然說起來,他已經背叛了趙國,投靠了大漢,但在他內心之中,他卻一直認為是趙杞將他逼得不能不走這一步,他的心,一直還是想著大趙的。十萬河東大營士卒灰飛煙滅,讓他心喪若死,那支軍隊,是趙牧趙大將軍帶著他,吳增等人辛辛苦苦多年積攢下來的基業,正是因為這十萬大軍的存在,趙國才與秦國抗衡了這麽多年。


    “混蛋啊,我就知道荊如風不是個好東西啊,要不然趙大將軍這麽多年來為什麽一直摁著他不讓他有機會在我軍中出頭啊,十萬大軍啊,就這麽沒了。”一個昂藏大漢,在屋中哭得稀裏嘩啦,河東大營裏,趙牧一係的高級將領幾乎都沒清洗得幹幹淨淨,但那無數的基層軍官卻是無法清洗的,裏麵有很多都是他周長壽的舊部,現在全都沒了,死得糊裏糊塗,不明不白。


    一雙大手按在周長壽的肩上,“周兄,節哀順便吧!”


    周長壽抬起頭來,看到的是步兵憔悴的臉龐,“逝者已矣,現在我們要打起精神來應對麵前的強敵,剛剛接到消息,蒙恬,路超兩路大軍合一,由蒙恬統一指揮,超過十萬大軍已經向我們的防線撲來了。”


    周長壽一躍而起,“我要與他們決一死戰。不為河東大營這十萬將士複仇,我誓不為人。”


    步兵點點頭:“秦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剛剛我接到的消息,趙杞開放了上穀郡,李信率十萬大軍出上穀,已經奪了代郡,王逍領另一路大軍也攻下了我們的山南郡城,馮發勇將軍戰死了,賀蘭雄將軍不得不退出代郡,退往積石城,現在,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不管是賀蘭雄司令官哪邊,還是我們這邊,任何一方出了問題,秦軍都可以長驅直入我大漢腹地。”


    “他們有十萬大軍,可我們現在手中的兵力也不比他們少多少,而且漢王也一定會派援軍過來的。”周長壽大聲道。


    “那是自然。”步兵點點頭,“可是事出突然,這一次的事情,便是漢王,恐怕事先也無法料到,援軍開拔,總是需要時日的,而在這之前,卻要告我們頂住了,周兄,你現在手裏有兩萬人,我手裏有一萬人,而新編魏軍有三萬人,這便是我們全部的力量了。在兵力之上,我們不如對方,戰鬥力之上,恐怕也比不了對方,這十萬秦軍的主力,來自蒙恬的部隊。即便是路超的麾下,那也是打下了整個韓地和大半個魏國的精銳之師,雙方力量對比還是很懸殊的。”


    “自古以弱勝強的戰例,數不勝數。”周長壽道。


    步兵笑了起來,“周將軍說得對,真要說起來,這些年來,我們漢軍倒真還是一直在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之下在打仗,但也還從來沒有輸過,即便前頭小挫,但到最後,贏的總是我們,但周兄,有一點我要說在前頭,我們三支軍隊,現在需要事權統一,隻能有一個聲音。”


    “這自然是沒問題,我周某的麾下,聽憑步將軍你的命令,唯你馬首是瞻。”


    “多謝周兄成全!”步兵道。


    “我不求別的,隻求能早一日打到鹹陽,抓住李信,蒙恬,王逍,路超,抽他們的筋,扒他們的皮!”周長壽惡向膽邊生。


    “周將軍,我們這邊監察院來了一位高級官員,他想與你單獨談一談。”步兵突然話鋒一轉,道。


    “監察院的高級官員,誰,牛奔吧?”大漢監察院的高級官員,周長壽還隻認得一個牛奔。


    “不是,級別比牛奔高多了,他是監察院的副院長,易彬,專司外務。”步兵笑道。


    昏暗的油燈之下,一身黑衣的易彬如同一個幽靈,他所坐的位置恰好處在油燈光亮的死角之處,整個人似乎都融入到了黑暗之中。而周長壽所坐的位置恰好又在油燈最亮之處,這種感覺讓周長壽有些不舒服。


    “周將軍,趙國之事,想必您已經很清楚了。”易彬幽幽地道。


    “當然。”周長壽咬牙切齒地道。“趙杞這個獨夫,賣國賊,趙國如亡,必將亡於他手。”


    “趙杞現在在國內一手遮天,而關中大平原之上河東大營的失敗,更是讓趙杞加緊了對國內的控製,因為他很清楚,趙軍的這一敗,已經讓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了。現在趙國,一股反對他的暗流正在洶湧,隻不過他們現在缺少一個領頭的。”易彬道。


    周長壽眼光微微一縮,“你是說……”


    “對,我說得就是周將軍您,您是趙牧大將軍當初的副手,在軍中亦擁有崇高的威望,雖然趙杞這些年來一直在清洗趙大將軍的勢力,但基層的軍官他總是無法清洗的,我們監察院希望周將軍您能夠回到邯鄲去,當然是秘密回去,由您來出麵,收攏邯鄲衛戊部隊的反對趙杞的力量,以舉推翻趙杞的統治。”易彬道。


    周長壽吞了一口唾沫,“如果我去了邯鄲,那這裏?”


    “這裏有步兵將軍。”易彬道:“周將軍,現在邯鄲更需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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