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田富程來說,紅巾軍發動的攻擊事先毫無征兆,先前各方綜合起來的情報,證實紅巾軍尚在征集糧草,運送軍械,軍隊也還在休整之中,似乎在短時間內,並沒有向即墨大舉進攻的跡象,以田富程的分析,對方應當是不想與自己在即墨硬碰硬,雖然現在自己處境不利,但手中仍然有數萬能征慣戰之師,惹急了自己,便會與對方拚命,而對於紅巾軍這幫匪軍來說,實力便是保證他們地位的基礎,一旦與自己打得兩敗俱傷,自己固然會大傷元氣,但紅巾軍絕對會被田遠程連皮帶骨吞下去。


    基於這一判斷,田富程的主力防守方向,主要還是屯集在田敬文所部的進攻路線之上,但結果卻大大的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九月初一,紅巾軍突然大舉發動進攻,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了移風店,大軍隨即向著流浩河前進。


    又驚又怒的田富程立即派出汪沛,率一萬精銳奔赴流浩河,務必要將對方阻隔在流浩河對岸。九月初七,汪沛抵達流浩河,幾乎在同一天,紅巾軍先鋒由橫刀帶領也趕到了他的對麵,在牛戈莊紮下營盤,雙方隔河對望,一方開始搜集木船,木材,準備打造渡河的工具,另一方而開始在對岸營造防守陣地。


    九月初九,橫刀指揮下的紅巾軍開始了渡河作戰的準備工作。


    一根根圓木從離岸十數步開始,被大錘砸進江底,一條條鐵鏈將相距約數米的木樁連接起來,上麵迅速地被鋪上木板,僅僅半天工夫,紅巾軍就將一條浮橋往對岸修了近三十米遠。速度令對岸的汪沛震憾不已,與修橋同步進行的,是一根根木料被紮成木筏子,推下江中,密密麻麻的排在河對岸。


    震憾歸震憾,汪沛這邊卻也沒有閑著,河邊灘塗地上,無數的鹿角,拒馬被安置下來,淤泥之中,更是被丟下了無數的鐵蒺藜,這些三角錐狀的尖刺被淤泥掩沒,從外麵上看根本看不出絲毫痕跡,但腳踩下去,卻會立馬中招,最是陰險不過。


    一排排的床弩和石炮被安放在了河堤之上,在這個距離之上,這些武器可以射擊到流浩河的正中央。這是汪沛為對手渡河是準備的大禮。


    九月初十,橫刀的進攻正式開始。


    隨著震耳欲聾的戰鼓之聲,一隊了紅巾軍將木筏子推到水中,等到木筏子完全飄浮起來的時候,紅巾軍攀爬上去,拚命地揮舞著手裏簡陋的槳片,向著對岸衝來。


    大河的中央線,將是他們的生死線,此刻他們身在河中,是最為虛弱的最易遭受打擊的時刻。當紅巾開始進攻的時候,另一邊,浮橋的建造並沒有停止,浮橋一點一點地向著河對岸延伸著。


    “射擊!”汪沛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的木筏越過了大河的中央線,手一揮,下達了攻擊的命令,石炮的轟鳴聲,床弩的尖嘯聲立刻響徹河岸。


    平靜的流浩河頓時沸騰起來,十數斤重的石炮擊打在水中,激起一股股水柱,將木筏子衝擊得左搖右晃,不時有木筏被石炮擊中,散成一根根木樁,隨水漂流而下,筏子上的士兵自然也都落下水中,被河水迅速地衝向下遊。


    相比起床弩,石炮對付這些木筏子的效率顯然要高多了。


    橫刀站在對岸的河堤之上,看著江麵上浮浮沉沉的一個個包著紅巾的腦袋,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多年的戰爭,已經讓他習慣了生生死死,再說了,這些落水的士兵也不一定就會死,在紅巾軍中,不會水的人還真不多。


    讓他皺眉的不是汪沛對正在渡河的紅巾軍的攻擊,而是對麵的那長長的似乎看不到邊際的灘塗地,那裏,才是真正的死亡之所。


    石炮雖眾,床弩再多,但仍有不少的木筏子避過了他們的打擊,成功地靠上了河岸,一群群紅巾軍揮舞著刀槍,從木筏子之上一躍而下,踩著沒過膝彎的河水,向著那片灘塗地衝去。


    濕淋淋的大腳板踩在灘塗地之上,卟哧一聲,陷進去了半尺有餘,士兵們費力地拔出腳力,向前跨出第二步。


    愈向前,愈艱難。


    有人慘叫出聲,一屁股坐在灘塗地上,卻又大叫著跳了起來,屁股之上,鮮紅的血跡涔涔滲出,帶著倒刺的鐵蒺藜紮在他的屁股之上,身邊的一名士兵替他拔掉這枚鐵蒺藜,自己向前走了幾步,也是慘叫一聲,費力地拔出腳來,腳下用草索緊緊捆紮著的布鞋底子上,一枚鐵蒺藜深深地嵌在那裏,紮穿了他的腳板。


    隊伍前進愈來愈慢,紅巾軍不但要與這些淤泥作戰,還得應付這根本看不見的暗器。


    汪沛看著在灘塗地上向前艱難跋涉到的紅巾軍,冷笑一聲,“弓箭手,集中攢射!”


    數百名弓箭手從河堤之後露出身形,張弓搭箭,好整以遐地瞄準著灘塗地上的紅巾軍,射出手中的利箭。


    數輪箭後,衝上灘塗地的紅巾軍幾無站立者,不少受傷的士卒呻吟著,趴在灘塗地之上,慢慢地向回爬去,直到重新落入水中,這才手腳並用,向著對岸遊去。


    橫刀歪了歪脖子,吩咐道:“第二波攻擊的人多帶木板和茅草,那些樹枝也行,上岸之後,將木板鋪在灘塗地上,將草和樹枝也扔在這片灘塗地之上。”


    紅巾軍的第二波攻擊開始,這一次渡河的人數明晃少了許多,更多的木筏子上裝著一捆捆的茅草,樹枝,木板,還有一些裝著的卻是床弩。抵達河邊,紅巾軍就在河邊淺水之中將木筏子固定下來,然後開始調整床弩,準備與對方對射。當第一支床弩呼嘯著從河水之中直射到河堤之上的時候,將汪沛也著實嚇了一跳,因為這一弩箭距離他不過數步之遙,將他身側的一名士兵射得遠遠的飛了出去。


    紅巾軍在灘塗地上鋪上茅草,木板,便又揮槳向後,準備去運送第二趟,汪沛看著這一切,卻也隻是冷笑,任由紅巾軍施為。


    時近黃昏之時,紅巾軍再一次展開了大規模的進攻,這一次,灘塗地不再是他們的障礙,無數的木板,茅草,樹枝鋪在灘塗地之上,讓他們能夠輕易地通過這片灘塗地,看著士兵們在岸邊床弩的掩護之下,呼嘯著衝上河堤,橫刀的眼睛漸漸地亮了起來。


    “石炮!”汪沛低喝一聲。


    石炮再次發射,這一次還有無數罐體被綁在石炮之上落向灘塗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石炮落地,一股強烈的油脂味頓時彌漫開來。


    “火攻,他們要放火!”有經驗的士卒大叫起來。


    一根根火箭自火堤之上射下,轟隆一聲,灘塗地上冒起團團烈火,夾雜著陣陣濃煙,石炮仍在轟鳴,將更多的油脂瓶子投送過來,砸碎在灘塗地上,將這裏變成了一片火海。


    對岸,橫刀憤怒地吼叫起來,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在這個地方放鬆,是他大意了,自己運送去的木板,茅草,反而成了殺死自己部隊的幫兄。


    兩波人馬攻擊,白白折損了數百人手,卻沒有踏上堤岸一步,眼見天色已晚,橫刀隻能有些垂頭喪氣地收了兵。


    第二日,天色剛剛放亮,橫刀再一次展開了進攻,過了一夜,他的渡河木筏子已是大變模樣,木排的前部被裝上了一麵麵盾牌,過河之後,士兵們跳下木排,將木排推上了灘塗地,這些木板經過一夜的改良,此時的下半板已經被削得平平整整,在灘塗地上隻需十數名士兵,便能推卻他們栽著數十名士兵前進。


    上岸之後,紅巾軍先將自己身上,木排之上都抹上了一層厚厚的淤泥,這一回就算汪沛用火攻,也沒有什麽機會了。


    這些木排迅速地向著河堤前進,不時會有推動木排的士兵被弓箭命中倒下去,但馬上,木排之上便有士卒會跳下去補上他的位置,木排雖然緩慢,但卻堅定不移地向著河堤挺進。


    紅巾軍指揮官的應變能力讓汪沛也是歎為觀止,他知道,這一次雙方必然是要短兵相接了。


    “準備肉搏!”他提起了放在身邊的大刀,在他身後,一排排的士卒提著長矛湧了上來,弓箭手們將一波波的羽箭傾泄到灘塗地之上,多射殺一個,到時候長矛兵的壓力便會減少一分。


    不時會有齊軍士兵被河中呼嘯的床弩和灘塗地上紅巾軍發射的弓箭命中,但卻無一人後退,這些齊軍仍然保留著他們作為齊國精銳部隊的驕傲。


    “殺!”一名紅巾軍將領從木排之後一躍而出,揮舞著佩刀,向著河堤仰攻而上。更多的紅巾軍幾乎在同一時間撲出出來,與此同時,河堤之上,一排排的齊軍士兵挺著長矛,從河堤之上衝下,雙方在這道高約十數米的斜坡之上,展開了殊死搏鬥。


    就在橫刀在流浩河與汪沛激戰的時候,田敬文收到了紅巾軍突然向即墨展開攻擊的消息,憤怒之餘,又不得不開始改變他原先的計劃,他現在名義上是齊國所有軍隊的統帥,但實則上,紅巾軍從來都是將他的命令當作一個屁。


    “傳令全軍,向南泉發動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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