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留守府偌大的大堂之內,紅巾軍頭目白羽程毫無你態地坐在哪裏,上身斜靠在椅背之上,一雙大腳卻高高翹起,放在大案之上,偌大的鞋底板子衝著下方濟濟一堂的客人,白羽程剛從外頭回來,也不知是踩著了牛屎還是馬糞,反正那底板子之上黃黃黑黑一大砣,就那麽不雅觀地沾在上麵,看得下頭的兩幫客人直反胃。而那些站無站相,坐無坐姿的紅巾軍將領們則更加不堪了,那個孫疤子居然盤在一角的椅子上,專心誌致地在摳他的腳丫子。


    這兩幫人自然就是來自即墨的田二公子的人和來自臨淄的田大公子的人。相比於田二公子的人馬,臨淄的田大公子看起來誠意更足,車馬儀仗足足來了上百人,為首的宋博軒更是以前高唐的留守,手持節氂,以齊王使者來到高唐,此時在大堂之上與田二公子的使者李宏超對上,自然氣勢更足。因為臨淄能給這位有些邋遢的紅巾軍首領的,田二公子現在還給不了。


    刀鞘拍拍案麵,白羽程開口了。


    “這偌大的齊國,讓你們田家的二位公子打得都快活不下去了,老子豎旗子扯山頭,隻不過是一個替天行道,讓大家夥有條活路而已,本來老子是看你們誰人不順眼主揍誰,反正都不是什麽好鳥,不過現在你們要招安老子,給老子官做,也不是不可以的。我不耐煩一家一家跟你們扯皮,兩家麵對麵,擺條件,談好處,誰給老子好處大,讓老子和手下的兒郎們過得更好,老子就跟誰!”白羽程本身便是馬匪出身,手下橫刀,虎頭,魏誌文也都是這一行裏的翹楚,這副模樣,倒也不全是裝,隻不過拿出本來麵目罷了。這副神態,看得宋博軒與李宏超兩人都是不停的皺眉頭。


    那有這樣的?談判嘛,既然涉及到三家,那肯定是關起門來討價還價,你漫天要價,我坐地還錢,這樣將大家扯到一齊,啥都擺到台麵上來說,倒真有些黑道聚會分贓的意思,對這些紅巾賊來說,倒是符合他們的身份,但對於宋博軒和李宏超這樣的累世貴族,簪櫻世家來說,實在是覺得有些跌份兒了。


    但現在人家拿著主動權,兩人也隻能咬著牙忍了,雖然心裏鄙夷,但臉上卻還得堆出笑容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先說話,這誰先說話,就等於將底牌先亮給別人看了,人家還起手來,可就有些招架不來了。


    看著兩人大眼瞪小眼,白羽程掃掃這個,看看那個,奇怪地咦了一聲:“你們不是來招安老子的嗎,怎麽都不說話?難不成是來消遣老子嗎?你,先說!”隨手一指,手指頭端端正正地指向李宏超。


    李宏超無奈地站了起來,這個強盜頭子根本不可理喻,真要惹惱了他,將自己直接趕出去都是有可能的,看了一眼得意洋洋滿臉笑容的宋博軒,拱了拱手:“白大當家的,你是英雄,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英雄也當擇良木而棲之是不也是?”


    白羽程嗬嗬一笑,不置可否。


    “眼下齊國國內局勢,相信白大當家自然也清楚,二公子手中握有十萬兵鋒,自回國以來,所向披糜,當者無不成墼粉,拿下臨淄隻是時間問題,白大當家想要謀一場富貴,那自然得依強者而立。”


    “這麽說來,你家二公子田富程就是這個強者羅?”白羽程放聲大笑,“我看也不咋的嘛,他手上號稱精銳的兵馬,照樣被我打得稀裏嘩啦。”


    “朱陳二位將軍的確失手,但這仗到底如何打得恐怕白大當家也清楚,二位將軍一時不察,輕敵失手,自然也是他們該死,但白大當家所殲滅的,隻不過二公子手中一股區區不值一提的力量,白大當家的,以前你藉藉無名,二公子自然不會重視你,如果你真成了二公子眼中的敵人,二公子提大軍前來,不知白大當家可能抵擋?”


    一邊的虎頭聽了這話,勃然大怒,一伸手拾起地上的鞋子,呼的一聲迎麵便砸向李宏超,“狗日的,敢情是來威脅老子們的,老大,跟他費什麽話,拖出去砍了他的腦袋。”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嘛!”另一個角落,魏誌文晃悠著二郎腿,“我看還是拖出去打爛他的屁股才最好。”


    “不如割了鼻子,削了耳朵,再給那田二公子放回去。”另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些匪徒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殺,李宏超不由臉色泛白,一邊的宋博軒雖然欣喜對方碰了壁,但聽著這些凶狠的處理方法,心中也是打鼓,這些人根本就是不能講道理的。


    白羽程笑看著被噎得直翻白眼的李宏超,“說重點,你主子讓你來是威脅老子的話,那就可以滾了,老子怕你個球球,惹翻了老子,現在就提兵與你主子見個真章,打贏了老子割了你主子的腦殼當夜壺,輸了老子還回海上當做生意去。如果沒什麽好處,鬼才受你們的招安。”


    李宏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夥人眼中隻有好處,根本就不管什麽大勢,亡命徒一夥也。


    “二公子說,隻要白大當家的肯歸順我們,那麽便封白大當家的為高唐留守,麾下諸人,皆封為高唐鎮守將軍。”李宏超道。


    “就這些?”白羽程皺起了眉頭。


    李宏超看了一眼臉上泛起喜色的宋博軒,心中大叫不妙,可是臨來之時,田二公子開出的就是這個價碼。隻怕在田二公子心中,還是沒有將這股匪徒太放在心上。


    “就這樣!”他硬著頭皮道,“不過好叫白大當家知道,二公子不日就會打到臨淄,到時候白大當家有功於國,什麽樣的榮華富貴不手到擒來?”


    白羽程哼了一聲,臉色冷了下來,轉頭看向宋博軒,“輪到你了。”


    宋博軒整整衣服,站了起來,心中此時已是大定,比起田二公子開的價,大公子的價碼那簡直就是天價了,兩相一對比,自己可就是占了大便宜,此時他甚至更喜歡這位匪首將兩邊召在一起,明碼實價的相比了。


    “白大當家的,田富程此人絕不可信,此人在齊國征燕之時,棄老父於不顧,是為不孝,視友軍被困而不救,是為不義,率軍歸國開啟戰端圖謀篡位,是為不忠,坐視治下百姓流離失所,千裏無人煙而白骨累累,是為不仁,如此不忠不教不仁不義之徒,白大當家的怎麽能指望這樣的人守信義呢?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擊敗我軍呢?人心所向,此戰勝負早定矣。”宋博軒慷慨激昂地道。


    “我怎麽看現在這位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好像占著上風呢?”白羽程嘿嘿地笑了起來,“你們齊國朝堂好象被打得步步倒退吧?”


    “自古正義之師,總是會受些挫折的,但邪不勝正,雖有小挫,但卻不傷根本,而老天亦不會坐視這樣的人為所欲為,所以這老天爺才降下白大當家這們的英雄人物,挽狂瀾於不倒,攔腰一擊,讓田富程痛失好局,齊國之戰,攻守之勢已易矣。”


    堂內紅巾軍諸將,看著這位相貌堂堂,一臉正氣的齊國官員,都有些瞠目結舌,如此大拍馬屁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倒似天經地義,本就該如此一般,這就是學問啊!大家夥的心中都是佩服不已。


    “這馬屁我收下了!”白羽程大笑,“說重點,說重點,田大公子給我什麽好處?”


    “不是田大公子,而是齊國王上!”宋博軒糾正道。


    “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白羽程揮揮手,再次強調,“說重點。”


    “王上喜聞有白大當家這樣的義民舉義旗,助王師,大喜之餘,決定封白大當家的為高唐候,高唐留守,替國永鎮高唐,與國同休!”宋博軒大聲拋出自己的條件,同時斜眼睨了一眼李宏超,滿臉皆是得意之色。


    聽到宋博軒開出的條件,李宏超耳朵裏嗡嗡直響。


    “當然,除這封候賜爵之外,本使這次還帶了勞軍軍費五十萬兩,另兵器甲仗五十車。”知道這夥紅巾賊對實際的好處更看重,所以宋博軒立即拋出了第二個實實在在的好處。


    白羽程呼的站了起來,“候爺?永鎮高唐,與國同休,哈哈哈,這才像有點誠意的樣子。”他轉頭看向李宏超,“如果田二公子沒有更好的價碼開出來,老子便要趕你走了。”


    李宏超麵色發苦,麵對著臨淄開出來的如此條件,以二公子現在的身家,如何開得出來?


    宋博軒得意洋洋地從身後從者手捧著的匣子裏拿出蓋有齊王印鑒的王命,在白羽程麵前緩緩展開,“白大當家的請看,這便是齊王的王命,因為不知道白大當家的具體名諱,所以這姓名一欄卻是空著的,白大當家自己填上便可。”


    白羽程大笑著一按大案,直接飛躍了過來,一把搶過宋博軒手裏的王命,掃了眼,大笑道:“哈哈哈,老子是候爺了。你們,以後一個個都是將軍,咱們,再不是流匪了!”


    大廳裏,一陣陣狂笑聲響起。


    笑聲之中,李宏超黯然離開。大廳之中狂呼亂叫的人卻根本沒有理會這位田二公子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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