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城頭,朱巍憂心忡忡地盯著遠處紅巾軍的大營,如果說丟掉了武陵和益陽是因為準備不足,並沒有料到這支流匪在拿下饒安之後,竟然會掉頭直奔高唐因而吃了一個悶虧之外,在麻陽城外,雙方可是結結實實打了一場硬仗,朱巍帶著的三千齊軍精銳與麻陽守軍二千人,與紅巾軍萬餘人的軍隊相遇。朱巍本來也沒有將對方放在心上,流匪向來人多,但卻是烏合之眾,順風之戰時一哄而上,稍稍遇挫便會一哄而散,這樣的特點雖然很難將他們一股而殲,卻也難以成大氣候,他以為這一戰隻不過是以往剿匪的翻版。


    外圍的遭遇戰的確如他所想象的一般,亂哄哄一湧而來的紅巾賊被他輕易地殺了一人仰馬翻,但接下來,他便碰到了紅巾軍三千人的主力部隊。雙方在麻陽城下一場惡戰,朱巍竟然擋不住對方的衝擊,硬生生地被對方將隊伍打成了兩段,接下來齊軍的遭遇卻比較悲慘了,失去了呼應的兩段軍隊在對方優勢兵力的圍攻之下,左右支絀,要不是朱巍見機得早,一看不好,當即便率領自己的精銳部隊拚命破圍而出,連麻陽城也沒有回,徑直逃向了高唐,隻怕現在他手下的三千精銳便會拚光了。


    饒是如此,現在他手上當初帶出來的三千精銳,也隻剩下了一半人。至於麻陽的兩千守軍,現在要麽當了俘虜,要麽便已經戰死在沙場了。


    紅巾賊的野心並沒有因為拿下三縣便得到遏止,相反,他們在大舉收留流民之後,又向著高唐城迫來,看著他們的營壘,現在隻怕已經裹協了數萬之眾。


    朱巍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那些亂糟糟密密麻麻搭建的窩棚之上,而是投射在更遠一些,處在稍高地勢之上的那一片整整齊齊的營帳之處,他知道,那裏才是他最主要的對手,紅巾賊的主力。


    紅巾賊主力的裝備讓他驚心不已,統一的製式兵器,全身上下的甲胄,比起他的麾下絲毫不遜色,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些賊人的頭盔用紅巾包了起來。


    而更讓他有些不安的是對方的戰鬥力和戰鬥意誌,這樣的情形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在一支流匪身上,但現實卻是實實在在的發現在他的眼前。


    現在高唐城內,隻有他帶著逃回來的不到兩千兵馬,再加上高唐城內約有一萬新募兵員,朱巍可不敢指望這些新募兵員能有多大的戰鬥力,沒有了城牆的掩護,隻怕他們連與敵人肉搏的勇氣也沒有。


    現在唯一的策略便是守住高唐城,然後等待二公子的援兵過來,高唐如果出了問題,那對於二公子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因為這會迫使正在進攻平陸的汪沛不得不擔心後路被抄而撤回來,從而給予大公子以喘息之機。


    而時間,正是二公子不想給予大公子的。朱巍甚至能想象,如果自己丟掉了高唐會麵對怎樣一個暴怒的二公子。


    二公子田富程從來都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朱巍歎了一口氣,走下了城樓。城外,那些僅僅在頭上抱了一塊紅布的流民,正在真正的紅巾賊的指揮之下,挖掘著泥土裝袋,不用說,這是在為攻打高唐城作準備了。對方是打算用土袋壘成坡道攻上城牆麽?高唐城可不是麻陽那樣的縣城,如果對方真是用這樣的方法的話,那可就真不用擔心了,就算這幾萬流民死光,也攻不上高唐城頭。


    看來流匪果然是流匪,對於這種攻堅戰,辦法並不多,那些攻打堅城所需要的大型攻城器械,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造出來的。


    吩咐手下加強警戒,隨時回報,朱巍走下了城牆,現在他擔心的倒不是對方攻城,而是對方圍而不打,而二公子哪裏又遲遲派不出援軍,那可就真要糟了,因為高唐為了供應汪沛的大軍可謂是竭盡全力,四處搜刮,弄得高唐境內民不聊生,要不然這些紅巾賊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匯聚了如此多的流民加入他們,這些流民雖然戰鬥力低下,但架不住人多啊。


    蟻多還能咬死象呢,當量大到一定程度之時,是足以產生質變的。


    高唐城內的儲糧,不足以支持他的軍隊與城內的民眾十天的消耗,才是讓他現在有些恐懼的原因。扳著指頭算日子,二公子那裏的援軍也就在這兩天就要到了,隻要援軍一到,裏應外合,便足以轉敗為勝,將這些流民驅散,再死死咬住紅巾賊的主力就可以了。


    剛剛回到高唐城內的留守衙門,剛剛被提拔為高唐留守的王琰便一臉愁容地找到了他,王琰本是高唐貿守府的一名主薄,田富程軍隊攻陷高唐之後,高唐留守帶著大部分官員逃走了,他比較倒黴,沒有跟上隊伍,落到了田富程手中,為了保命,隻能投降,他可不是陳戴,天天吃著喝著還罵著,仍然過得悠哉遊哉,他要是稍一遲疑,頭上懸頭的鋼刀便會直接落下。好在高唐城內有份量的人跑得差不多了,他這位主薄一時之間倒成了高唐城內原有體係官員官職最高的一個,倒也是撿了一個現成的便宜,成了高唐的留守。


    這位新鮮出爐的留守,因為田富程的節節勝利也著實興奮了好一段日子,感覺天上掉下了餡餅,端端正正的砸在他的頭上,讓他一躍成為了大齊五都之一的留守,隻要將來二公子真得了大齊的天下,那自己這位子便足以坐得穩穩當當,為此,在最初的惶恐過後,夜裏不也知燒了多少柱香,祈求老天爺保佑二公子一帆風順,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臨淄。


    “朱將軍,城內已經謠言四起了,各大糧鋪已經沒有糧食出售,不少人家已經開始斷糧了。這樣下去,隻怕外頭還沒有打進來,內裏便要鬧起來了。”他憂心忡忡地道。


    糧鋪裏沒有糧食,朱巍當然是知道的,因為他在進城之後,第一時間便派出軍隊控製了這些糧鋪,將所有的糧食都收集了起來。


    “糧鋪沒有糧食了,但城內還有不少大戶呢!”朱巍道。


    “那些人豈肯將家裏的存糧拿出來!”王琰愁眉苦臉地道,他根基淺薄,而城內的這些大戶豪紳們卻是根基深厚,那裏會將他放在眼裏。


    朱巍冷笑一聲,“王留守,你手裏的兵不是用來吃幹飯的,刀子也要適時的喝一點血,你先去講理,如果他們不聽的話,那就讓你留守府裏的兵去不講理,找一個挑頭出來,殺雞給猴看,這樣的把戲,不用我教您吧!亂世用重典,要是紅巾賊殺進城來,什麽都是浮雲,連你自己的腦袋也保不住,所以現在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該殺就得殺。”


    “明白了!”王琰重重地點點頭,心裏頭頓時泛起一股快感,這高唐城中,可有不少對他王琰甚是無理的豪紳大戶,這一回,卻是要好好地挑一個,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厲害。


    餉午時分,正是開飯的時候,城外的流民人頭攢動,紛紛擠向冒著炊煙和傳來香氣的幾個大營帳,從中軍派來的士卒們毫不客氣地用鞭子和槍杆教訓著他們,讓他們在痛和饑餓之中學會排隊,這是紅巾軍教給這些流民的第一個規矩。


    之所以有如此多的流民參加紅巾軍,原因很簡單,在這裏能吃上飯,那怕就是一天兩頓稀粥,也不至於餓死,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原本不多的存糧被齊軍搜刮一空,餓死的人並不在少數,短短的兩年功夫,曾經的富庶之國齊國便變成了餓殍之地。


    橫刀騎著馬,還著他的親衛軍在這些流民營中巡視,也是為了預防萬一出什麽岔子,這裏可有數萬流民,真要反水了或者營嘯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在皮鞭與槍杆的痛打之下,一條條歪歪扭扭的隊形勉強排了起來,原本有些還想鼓噪的青壯,看到橫眉冷目的橫刀和他殺氣騰騰的親衛隊,一時之間都偃旗息鼓,這可是一個殺神,從麻陽過來的流民見識過橫刀帶著他的部隊大殺四方,渾身浴血,猶如地獄魔鬼的模樣,而後來者也從這些人嘴裏,知道了這支紅巾軍的幾個頭目個個都是殺神下凡,殺人不帶眨眼的,哪裏還敢在橫刀麵前滋牙。


    究起本來,這些人原本都是一些良善的百姓,隻不過饑餓將一個人隱藏在內心深處最本源的惡給激發出來了而已。


    一人一碗稀粥,一天兩頓,也隻是保著這些人餓不死而已,不能讓這些人吃飽,餓著的流民,才會有動力,有激憤,有惡願,才會為我們所驅動。這是來自積石城大學參謀科畢來剛剛被調來這裏的位參謀的原話。


    其實紅巾軍不缺糧食,每天從海上,都會源源不斷地從遼東運來補給的糧草。


    看到這些流民之中,還有不少的老弱婦孺,橫刀不由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驅策著戰馬,向著中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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