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雪花在空中亂舞,整個世界都被白色統治著,前些時日,這裏發生的一係列慘烈戰爭的遺跡已經完全被白雪所覆蓋,再也看不出絲毫痕跡。道路邊上,有一個小小的驛站,內裏駐紮著十名征東軍士兵,卻養著近二十匹戰馬,這是征東軍傳遞信件的一個驛站。


    汪沛裹著厚厚的鬥蓬,坐在驛站之內,陪著他的是天河郡葉真麾下的一名文官,這一次汪沛是奉田富程之命往積石城求見高遠的。


    田富程當初悍然率兵返齊,便是瞧準了老子田單必然兵敗無疑,隻怕連小命也保不住,這才動了心思,但不曾想數萬大軍返齊,老大田遠程卻早有防備,舉國動員,將其斥為叛徒,將這場戰事失利的原因盡數栽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在國內的聲望大跌,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賊,田富程又驚又怒,所幸的是不論是汪沛也好,還是霍思危也好,都知道上了他的船之後,除非跟著了獲得最後的勝利,否則必然都沒有好下場,有這兩員經驗豐富的大將相助,仗著手裏的近七萬大軍,田富程連下即墨,高唐兩都,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地盤。


    可是即便如此,寶貴的時間,卻在一天一天的流逝,拿下這兩塊地盤之後,先前閃電般的打擊已經不再奏效,齊國的內戰漸漸地陷入到了僵持的局麵,大公子田遠程穩住了臨淄,平陸兩都,而另一個都莒現在因為楚人的入侵,亦是險象環生,田遠程竭盡全力,也隻控製住了大約一半的地盤。


    齊國,基本上一分為二了。


    戰事陷入了僵著,田富程倒不害怕,他手下皆是精銳將卒,遠不是田遠程臨時拚湊起來的軍隊可比,雙方如果真刀實槍地幹起來,他完全可以堂堂正正的擊敗對手,問題是,田遠程也很清楚這個問題,堅半不與田富程正麵對撞,堅守城池與田富程抗衡的同時,派出小股精銳部隊,四處出擊,騷擾,宣傳田富程的叛國行為,使得田富程統治區域之內,叛亂四起。


    可與這些相比,田單不但還活著,而且征東軍對其優容有加,就更讓田富程驚懼不已,如果征東軍與田單達成某些協議,而將田單放還,田富程確信自己的敗亡,隻怕就在瞬息之間,外人或者不了解田單在齊國巨大的影響力,作為兒子,他可是清清楚楚。


    最可恨的是,那些曾經反對田單而田單又多方顧忌沒有殺掉的人,在這一次的大亂之中,被田遠程乘機殺得幹幹淨淨。


    戰事陷入僵局,田富程派出了汪沛前往積石城拜見高遠,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不能將田單放回去,哪怕要為此付出代價,當然,最好是能讓征東軍將田單弄死了最好。


    汪沛捧著手裏的陶杯,熱騰騰的水氣從杯口冒出,手心亦是溫暖一片,盯著眼前熊熊燃燒的柴禾,汪沛心裏卻對這次出使不報太大的希望。


    這是自己送上門去讓對方敲詐啊!汪沛在心中歎息。征東軍不可能放田單回去,這是汪沛與霍思危兩人一致的看法,讓齊國陷入內亂,是高遠最想看到的結局,但田富程因為征東軍突然釋放了田敬文以及五千士卒而心中大懼。這五千人可不是赤手空拳回來的,而是全副武裝由征東軍征集船隻送回齊國的,這支軍隊返回齊國,使得田遠程聲勢大漲。這才有了汪沛此趟的行止。


    征東軍絕不會放回田單,但一定會利有這個機會敲詐雙方。汪沛無奈地想著,這一趟,就看征東軍的胃口有多大了。


    “這位大人,加點熱水吧!”驛館裏的兵頭,從火上將燒水的鐵壺提了起來,衝著汪沛道。


    “多謝!”王沛抬起頭,看著這個瞎了一隻眼,跛著一條腿的兵頭,將手裏的陶杯擱在了地上。早就聽說征東軍對士卒的撫恤很是優厚,現在看來並不是虛言,如果在齊國,像這樣受傷至殘的士卒早就被打發回家了,可現在,此人卻明顯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這位大人是從天河過來的吧,聽說薊城繁華,不知是也不是?我這輩子可還沒有去過薊城呢!”老兵將鐵壺重新偎在了火邊,盤膝坐了下來,看著汪沛笑問道。


    “薊城曆經戰火,受損不小,但畢竟是燕都,繁華那是自然的。”汪沛笑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兵嗬嗬地笑著,“咱們的都督要去薊城了,要是那裏打成了稀爛一片,都督他老人家肯定就要不高興了。”


    “高都督是征東將軍,是燕王的部屬,他不會去薊城吧?”汪沛試探著問道。“征東軍難道不迎回燕王麽?”


    老兵一聽便有些惱了,斜著眼睛看著汪沛,“這位大人是哪裏來的?不是咱們征東軍的?”


    汪沛幹咳了幾聲,“在下的確不是征東軍所屬,這一次是去積石城公幹。”他斜眼看著坐在另一邊的那位征東軍文官,卻見那人微垂眼簾,眼觀鼻,鼻觀心,竟似沒有聽見他們在這裏說話。


    “難怪,要是你也是征東軍的,我就要老大耳括子抽死你。”老兵悻悻然地道。“姬陵算個什麽東西?咱們都督平匈奴,征東胡,立下偌大功勞,他卻一心想要了咱都督的性命,最不可原諒的是,他居然能將都城都丟給了齊人。我呸他奶奶的,最後跑了,連媳婦兒都不要了,這樣的君王,丟盡了我們的臉麵,要來何用!咱們現在就一心想著高都督去薊城,當大王最好了。”


    汪沛又是一連串的幹咳,他不想就這個問題與眼前這位老兵探討,看著他憤憤然的樣子,便轉移開了話題,“這位兄弟,你這傷得不輕,怎麽不退役回家奉養,卻還在當差呢?”


    老兵摸了摸那隻傷了的眼睛,“我沒有家了,孤家寡人一個,腿也傷了,回家也做不了農活,上頭照顧我,讓我在這裏當個兵頭,守著這個驛站,每月也有一兩銀子呢。等過個一年半載,攢上一點銀子,也可以討個婆娘了。”


    “不知兄弟在哪裏受的傷?”


    老兵嘿了一聲,“還能在哪裏,就在這崤山關,我是新編第一軍的,在這裏擋著田單的援軍,打了半個我月,沒了一隻眼和一隻腿,不過也不要緊,咱們還是完成了任務,要不是上頭命令我們撤退,齊軍這些軟腳蟹休想跨過崤山關。”


    汪沛一下了沉默了下來,眼前這個老兵的傷,竟然是與齊人作戰時留下的,要是知道自己便是齊國的將軍,隻怕便會一碗開水潑過來吧?轉頭又看了一眼那個官員,卻見他嘴角微微上翹,卻似乎是在偷笑。心中不由有些羞惱。


    外頭突然響起了隆隆的馬蹄之聲,汪沛心中一跳,他是帶老了兵的人,一聽這馬蹄踏地的聲音,便很清楚這是大隊騎兵抵近的聲音。不由將征詢的目光投向這位兵頭。


    “大人勿慌!”老兵卻是好整以遐地撐著拐仗站了起來,“這是咱們的騎兵呢,先前有通知說有騎兵通過,卻不想來得這麽快。”


    老兵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門口,汪沛也站了起來,隨著老兵走出了兵站,片刻之後,風雪之中,一隊隊的騎兵從遠處迅速逼近。經過兵站,並不停留,而是直接上前。老兵卻是興高采烈地向源源不絕經過的騎兵揮舞著雙手。


    看著這些騎兵,汪沛心中卻是一驚,這些騎兵雖然身著征東軍的製式服裝,但卻分明是夷人,這是匈奴騎兵?


    正自疑惑間,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麵大旗。


    “東胡獨立騎兵師!”他一下子楞了神,怔怔地看著這麵大旗。身邊的那位老兵也訕訕地垂下了手,顯然這位老兵也分不清匈奴騎兵與東胡騎兵,剛剛與東胡結束了經年大戰,一般的普通民眾對於東胡騎兵已經成了自己的友軍還有些不太習慣。


    大旗之下,一名軍官打馬到了驛站之前,躍下馬來,向這名兵頭遞上一份文書,大聲道:“東胡獨立騎兵師提前一天抵達崤山關,請簽押!”


    老兵轉過身大聲吆喝了一句,裏麵一個年輕的小兵滋溜一聲竄了出來,手裏卻提著一支筆。


    “簽押!”老兵揮揮手,小兵立即提起筆來,在那名軍官手中的文書上簽上了一個名字,一式兩份,那軍官將其中一份交給了老兵頭,另一份收好,向老兵頭行了一個禮,轉身上馬,飛馳而去。


    老兵看著汪沛,笑道:“我不識字,但現在咱們征東府的年輕人,可都是識字啦!感謝都督他老人家,將來我成了家,生了兒子,也能讀書呢,咱們征東府的學堂可是不收錢的。”


    汪沛卻沒有聽見這老兵說些什麽,隻是看著這騎兵從眼前一隊隊的飛馳而過,算著時間,這些騎兵隻怕有上萬之眾。


    征東軍突然調集大批騎兵過崤山關幹什麽?心裏突然之間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心裏打了一個突,別不是他們想對齊國動手吧?如果此時征東軍突然進攻齊國,二公子所控製的地盤便首當其衝。


    “魯大人,這些騎兵不知是何公幹?”他轉頭看著陪同自己的那位官員。


    “汪將軍說笑了,我隻不過是葉司令麾下一個小小的微末官員,這軍國大事,豈是我能與聞的。”那官員微笑著道。


    汪沛怔了怔,道:“魯大人,我們在這裏也歇息了一個時辰了,該起程了,我想早些趕到積石城去。”


    “沒問題!”那官員卻很爽快。“這裏驛站都有備有戰馬,我們在這裏換了馬便可以了,咱們剩在這裏的馬交給驛站,他們會侍候好的,回來的時候,再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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