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沃,魏國小城,與繁華的薊城比起來,不諦是天壤之別,殘破的城牆,狹窄的街道,成片的茅草屋以及貧困交加的百姓,即便是薊城的貧民,也比這裏的百姓過得要好一些,這裏,現在便是燕王姬陵以及他的大臣周玉,檀鋒等人的落腳地。


    齊國田單破燕,燕國雖然還有名義上的征東將軍高遠控製下的大片區域,但燕姬卻等於是無家可歸了,在檀鋒的建議之下,姬陵向魏王求一落腳之地,魏王慨然允諾,將曲沃劃給了燕王姬陵休養生息,當然,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曲沃,現在幾乎就在路超所率領的秦軍攻擊的線路之上,雖然不是攻擊的正麵,但位置依然十分重要。


    曲沃給你,但你卻必須為我守衛邊疆,這便是雙方的交換。


    一路收攏散兵潰將,到得曲沃之時,檀鋒與周玉兩人已經收攏了數千人,算上與他們一起突圍而出的部隊,兩人手中總算有了上萬人馬,魏王很是大方地給他們補充了糧草與軍械,但他們心中亦很清楚,這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因為魏王的使者說得很清楚,以後曲沃便是給燕陵的休養生息之所,也就是說,以後他們將要靠著曲沃來養活自己麾下的兵馬。


    “曲沃方圓百裏,共有五千八百三十二戶。”拿著從縣城調來的戶藉,檀鋒向姬陵稟報道。


    “方圓百裏,不算小縣了,怎麽隻有五千餘戶人家?”姬陵驚問道。


    “曲沃此地,經常遭遇秦軍襲擊,曆來戰火不斷,逃亡者甚眾,民生凋零,貧窮之極。”檀鋒歎了一口氣,“王上,在這裏,想要養活我們的一萬兵馬,隻怕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止一萬,孔德的信使今天也趕到了,孔德帶著一萬兵馬,大概會在十天之後抵達。”周玉在一邊強調道。


    “為什麽隻有一萬兵馬?”檀鋒驚訝地抬起頭。“孔德麾下,至少也應當有兩萬餘人。”


    周玉苦笑:“我也這樣問過信使,信使告訴我說,為了脫離葉真軍隊的糾纏,他們的少將軍孔方帶著五千人斷後,掩護大軍撤離,同時還有一些人不願意背井離鄉來到魏國,半路之上當了逃兵,一些傷兵也不方便遠行,便發給路費遣散了。”


    檀鋒臉色難看得緊,“孔方隻怕不是斷後,而是帶著那五千人投靠葉真了吧?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那五千人必然是孔德麾下最精銳的部隊。”


    姬陵卻在此時抬起頭來,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孔德能來,還能帶著一萬人來,也算得是很忠心了,不必過於苛責,如果用這事兒去責備他,豈不是讓他寒心,現在我們這種狀況,他給自己兒子找一條後路,也是可以理解的,檀卿,孔將軍來後,此事不必再提,權當不知道吧!”


    “王上聖明!”周玉躬身道:“孔德肯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萬萬不可寒了他的心。”


    “王上放心,此事臣下自然省得,隻是心中有些不平罷了,孔德讓他的兒子去抱大腿,可這根大腿也不見得有多可靠,田單十數萬大軍正在進攻遼西,而高遠的大軍在東胡根本來不及趕回來,一旦遼西失守,積石不保,葉真的兵力又要分守河間,漁陽兩地,又哪裏能守得住?”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姬陵憤憤地道:“如果不是高遠作亂,本王怎麽會有今天的窘境?現在我倒是願意那田單殺進遼西,擊敗高遠,最好是取了他的人頭來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王上寬心,高遠主力遠在東胡和林,田單十數萬大軍進攻遼西,高遠的老巢必然難保,而高遠為救老剿,肯定會日夜兼程往回趕,真到了那個時候,田單養精蓄銳,而高遠兵疲將累,這一戰的結果,不問可知,高遠此人,不臣之心昭顯,現在讓他們兩個之間狗咬狗,最好是打個兩敗俱傷才好。”檀鋒道。


    周玉抬眼,看了檀鋒一眼,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又是低下頭去。


    “淳於燕現在不知到了楚國沒有?”姬陵看著兩人,“也不知他能不能說動楚懷王相助本王?”


    “淳於燕那一張利嘴王上也不是不知,他此去,定然會不負王上所望,楚懷王是您的嶽父大人,他豈會坐視不理?就算看在公主的份上,楚懷王也會相助王上的。”檀鋒微笑道:“隻消楚懷王陳兵齊楚邊界加以威脅,必然會將田單逼迫到談判桌上,田單與高遠惡戰一場,到時候即便勝利,亦必然是損傷了元氣,到了那個時候,或者我們隻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王上便能回到薊城了。”


    “一定的代價?隻怕到時候代價必然不菲,田單焉有不獅子大開口的道理?”姬陵痛心地道:“隻怕到時候,本王的大燕,要被割去無數土地。”


    “王上,即便如此,也比我們現在窩在曲沃要強啊!雖然到時候會付出代價,但隻要我們努力,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人生起起落落,本也正常,想當年的大秦,不也是常常被匈奴打得賠款求和,狼狽不堪麽?可再看看現在,匈奴安在?連他們的王庭之主亦被嬴英陣斬!大丈夫忍得一時之辱,所求的卻是萬世基業!”檀鋒義正辭嚴,語氣鏗鏘有力。


    “但願如此!”姬陵也被檀鋒的話激起了一絲鬥誌。


    一邊的周玉突然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場大戰,高遠打贏了呢?那個時候,我們該怎麽辦?”


    是啊,要是高遠打贏了,怎麽辦?


    這個問題,另外兩人不是沒有想過,但卻不願意去深想這樣一來的結果,如果田單獲勝,還有希望通過楚國的調停,然後割地賠款來重新回到燕國,但如果高遠贏了,他們還有回去的機會嗎?


    “周太尉,你覺得當前局勢,高遠有獲勝的可能嗎?如果你是高遠,你來指揮這一場戰事,你覺得你有勝機嗎?”檀鋒反問道。


    周玉沉默了一會兒,“不錯,我一時之間,是想不出有什麽反敗為勝的機會。”


    檀鋒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周玉的意思是說,他想不出來,但不代表高遠便想不出來,畢竟高遠這近十年來,已經創造了太多的奇跡,檀鋒故作不知,姬陵卻是沒有反應過來。


    “太尉,連你也想不出高遠有何獲勝的機會,那我們擔心那麽多幹什麽?”


    從姬陵簡陋的住所走出來,周玉與檀鋒兩人慢慢地在狹窄的街道之上散著步,陽光從身前照來,將兩人的影子在身後拖得極長,顯得極為蕭瑟。


    “檀鋒,如果高遠獲勝了,我們怎麽辦?”周玉再一次問道。


    “他沒有可能有贏。”檀鋒斬釘截鐵地道。


    周玉仰天長歎了一聲,高遠不是沒有機會贏,隻是高遠如果贏了,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從此必然就此淪落在曲沃,成為魏王手中抵禦秦人的一把刀。


    “曲沃人丁如此之少,根本養不活我們的大軍,這還不算孔德既將抵達的一萬兵馬,這個問題,你想過沒有?”周玉轉頭問道。


    “當然想過。”檀鋒點點頭,“我們的兵相對於我們現在麵臨的困難來說,實在是太多了,裁兵吧!汰弱存強,優中選優,被裁撤下來的,就地安置,曲沃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那些拋荒的地,便分給這些截撤下來的士兵吧,既減輕了我們的負擔,也給這些人找了一條生路,到了明年,我們還要以從他們手中收取賦稅,挺過今年這一年,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你準備裁撤多少?”


    “一半!”


    “孔德呢?”


    “包括孔德在內,孔德到後,我們總計有兩萬餘人,裁撤一半,隻留下一萬人,然後重新整編。”


    “這是變相地在剝奪孔德的兵權,他會同意?”


    “如果不同意,他有本事搞來足夠的錢糧養活他的軍隊麽?”檀鋒冷笑,“他如果不來,我們自然拿他無法可施,但他既然來了,怎麽做又由得他麽?”


    “孔德還是忠心於大燕的,你不能用激烈手段對付他,否則激起他麾下不滿,造成兵變,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周玉警告檀鋒道。


    “周兄盡管放心,我自有分寸,孔德既然還對大燕忠心,那就好辦得很,有句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檀鋒嗬嗬地笑了起來。


    周玉再一次地搖搖頭,“王後在薊城遭辱一事,我們雖然一時瞞過了王上,但總不可能一直瞞下去,而且也不可能瞞得過楚王,我們逃亡之際,沒有來得及帶上王妃,楚懷王會不會因此而惱火於王上不肯借兵?”


    檀鋒哼了一聲,“此事,咱們王上雖然沒有臉麵,但楚懷王便很有臉麵麽?王上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本就已經不要臉了,但楚懷王可還是要臉的,周兄,我已經派人去楚國大肆宣揚此事,即便楚王不要臉,楚人之中總還是有要臉的,到時候鬧將起來,楚懷王便不得不出兵。田單這一次是得意忘形得有些過了。”


    聽得檀鋒如此評價自己這夥人,周玉不由漲紅了臉,但卻是無話可說,是啊,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還有什麽臉麵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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