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燭火搖曳,明滅不定,亦襯托著室內兩人陰晴不定的麵容,從者們早已離去,但室內卻仍然是一片安靜,李儒與年青人兩人都各自沉默地思索著。


    啪的一聲脆響,燭花的爆開,讓死寂的室內多了一份生氣,年青人抬頭看向李儒,“先生,你怎麽看?”


    李儒稍稍有些失落,“不可否認,高遠在擁有一支強大軍隊的同時,他治下的百姓,比起我們大秦治下的百姓生活要好得多,這就是那些逃亡而來的秦人為什麽不願意隨認自己是秦人的原因,他們怕被我們抓回去。”


    “他們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年青人不解地看著李儒,問道。


    “今天,我與我那位師弟,征東府的首席慕僚蔣家權有過一次長談,其實還是在辯駁我們兩人所堅持的學說理念,最終誰也沒有說服誰,贏英,你知道嗎?征東府債台高築,他們的軍隊完全是以向民間貸款來籌措軍費的,每年他們都向民間發行大量的有息債卷,這些債卷期限不等,有一年的,有三年的,有五年的,憑借著這些,他們籌措出了大筆的軍費,蔣家權笑說他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窮的統治者。”李儒道。


    嬴英咋舌道:“他們向治下百姓提供各種便利,無息貸款,自己卻又以有息貸款向百姓借貸,這不是完全是虧本生意嗎?”


    李儒哼了一聲,“從紙麵上看,自然是虧本,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也不見得便沒有益處,首先他們爭取到了民心,不然高遠憑什麽在短短的幾年內,吸引了各國的流民大量來投,先到的人成了榜樣,源源不斷地吸引著更多的人到此,這才使得積石郡這個本來荒無人煙的地方,從建成起數年時間便擁有了超過十萬的百姓,第二點,更可見他們用心險惡啊,贏英,我來問你,假如你借了一大筆錢給我,你會希望我破產麽?”


    嬴英笑道:“那自然是不想,您要是破產了,我可就血本無歸了。”


    “就是這樣啊,征東府首先利用一係列的政策籠攏了人心,使得他們在百姓之中有了極好的口碑,然後發行債卷,以良好的信譽使得百姓相信他們絕不會賴帳,三是征東軍在戰場之上的節節勝利,幾乎是戰無不勝又給了百姓們極大的信心,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相信他們的都督高遠絕不會失敗,所以這個雪球便越滾越大了。”李儒分析道。


    “也就是說,高遠現在做的其實就是無本生意,不停地借貸,然後發行新的去還舊的,隻要他的信用不破產,他就一定會借到新的本錢。”嬴英若有所思地道。


    “這便是蔣家權的藏富於民,窮國富民啊!到了最後,再走到富國富民。”李儒淡淡地道。“當年他的這一套無人理會,想不到卻讓高遠當成了寶貝,在他的統治區域內全麵施行。”


    “現在看起來,效果還是很不錯的,隻不過高遠為什麽要這樣做,於他有什麽好處呢?”贏英問道。


    “我們的大王想做什麽?”李儒直起了身子,問道。


    羸英一下子跳了起來,“難不成高遠也想一統天下,就憑他?”


    “為什麽不行?”李儒歎息道:“如果說以前的高遠還上不得台盤,不足以威脅到大秦的一統大業,但現在,我們必須要將他列為頭號敵人了,這一點,蔣家權很是自信啊,他幾乎是在公然向我宣稱,高遠將要踏上爭霸天下的道路了,東胡這一次,肯定是難逃滅國之命,高遠一統遼東半島,擁有大草原,燕國,他的地盤,甚至比起我們大秦還要大呢!”


    “可是他們的人丁卻是嚴重不足,所占區域,用一句千裏無人煙來形容也不算過吧?”嬴英反問道。


    “你再想想他們的政策,他們正在用這一套,源源不斷地吸引更多的流民向他這裏匯集。”李儒道:“蔣家權現在所奉行的政策與他以前的理念有了不小的變化,看來這就是那個高遠的功勞了,此人,的確是當世人傑。”


    “先生也認為,此人會成為我大秦以後最大的敵人?”嬴英問道。


    “不錯!”李儒點頭道:“他運氣好啊,與我們大秦之間隔著一個趙國,目前我們無法對他產生多大的威脅,當年要是山南郡不丟掉,或者現在我們便會多上幾張牌,而趙國,被這個高遠挑撥離間,利用了子蘭與趙無極之間的矛盾,搞得趙國國內一片大亂,又要應付我們大秦,竟是無遐顧及他,還白白地送了一個代郡給他,原本東胡是他的勁敵,但高遠也是很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他一直便將平滅東胡作為他的首要目標,現在,他已經要成功了。”


    “現在齊國大軍壓境,會不會對他形成威脅?”


    “我也希望如此!”李儒站了起來,“田單是這個世界上,你父王瞧得起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物之一,如果他能給高遠添一些麻煩,倒是我們樂見其成的,現在齊人大舉進攻,琅琊岌岌可危,如果齊軍能迅速拿下琅琊,並趁著高遠主力沒有返回之前,進軍遼西,那這場仗便還有的打頭,反之,如果田單在琅琊被拖住了前進的腳步,那前景可就不好看了。”


    “齊人這一次二十萬大軍撲來,就算高遠主力回來,雙方也隻怕在勢均力敵之間吧?”嬴英不解地問道。


    李儒笑了起來:“如果李信在這裏,他便會告訴你,事實絕不會是這個樣子的,田單勞師遠征,後勤,輜重的壓力,便足以讓他耗盡精神,能速戰速決,勝算便最大,如果拖得時間一長,嘿,隻怕失敗的就是他,別忘了,高遠的軍隊這些年一直在打仗,那些剛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噬血之師,齊人一個不慎,不定便會吃上一個大虧,高遠麾下,現在亦是人才濟濟啊,特別是那些帶兵打仗的將領,個個都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那一個也不容小覷,最後一點,贏英,你是帶過騎兵的人,你可以想想,當數萬騎兵從遼東半島返回之後,齊人麵臨的壓力麽?”


    嬴英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高遠的騎兵完全可以利用機動的優勢,將齊人生生地磨死。”


    “對啊,所以齊人這一戰,前景在兩可之間,便看田單的造化吧,嘿,田單猛攻薊城,薊城雖然擁有胡顏超與孔德兩員大將,但隻怕也擋不住了,田單拿下了薊城,最高興的恐怕便是高遠了,到時候,他可以名正言順,大搖大擺地走進薊城王宮,坐上燕王的那把椅子了。”


    嬴英悶了一會兒,“先生,如果您這樣分析的話,我倒是不看好田單了,高遠坐大,日後成為我們最大的敵人,我們如果要擊敗他,需要怎麽做?”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隻要我們在戰場之上讓高遠大敗上一次兩次,他的政權隻怕就會崩潰,百姓對他的信心會喪失,他的財政便會財政便會崩潰,到時候就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高遠可以學我們,先富國。”


    “可這裏的百姓已經讓他養刁了,給予他們時,他們會感激,但當你想拿回去的時候,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如果高遠真那麽做,那他崩潰的速度會更快。”李儒笑道。


    “這麽說來,高遠並不難對付嗎?”嬴英顯得輕鬆起來。


    “不難對付嗎?”李儒搖了搖頭,“想在正麵戰場之上擊敗這個人,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呢!我們秦人身經百戰,征東軍何嚐不是如此,我們秦人名將輩出,征東軍何嚐不是如此?先前二子回報的有關他們正在征召青壯的事情你注意到了嗎?二子說,他幾乎不敢相信那居然不是正規軍,而是一些臨時集結起來的民壯,在征東府,他們稱呼這為預備役,嬴英,如果我們大軍在外,突遇敵襲,我們征召起來的軍隊,能讓二子這樣的家夥,分辯不清他們是不是正規軍嗎?”


    嬴英搖搖頭,“不行,那之間的區別太大了。”


    “是啊,區別太大了,到現在,我還沒有見到過一支上規模的征東軍主力,但你隻要想想現在琅琊,一支嚴重缺編的軍隊,居然能與齊人打到現在還沒有被消滅,你就可以想象他們的戰鬥力了,還有,在我們來此的途中,黑冰台送來的情報,在青龍山上,至今還有一支數千人的征東軍正規部隊在堅守,齊人竟是無法可施,現在看似無傷在雅,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成為最要命的一個點,所以嬴英,永遠要把你的敵人想得更強大一些,這對你的將來有好處。”


    “多謝先生教誨。”嬴英連連點頭。


    李儒欣慰地點點頭,無論是現在的秦武烈王,還是將來最有可能繼承這個位置的嬴英,在虛心聽取意見方麵,都一脈相承,正想再說點什麽,外頭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喧嘩之聲,似乎是一陣陣呐喊和歡呼之聲正從遠處傳來。


    兩人都是一驚,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向外邊,聲音是從東城門方向傳來的。


    “出了什麽事了?”李儒有些震驚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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