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捷的信使顯然是一路就這樣叫喊著從前營一直衝到高遠的中軍大帳之前的,此時,前營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已經如浪潮一般一波一波襲來,高遠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大步走出帳外,快馬而來的信使滾鞍下馬,小跑著來到高遠身前,先是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從背上取下封在金屬長筒內裏的報捷信,雙手呈給高遠。


    “都督,我們拿下東胡聖城了。”


    拆開圓筒的封條,展開賀蘭雄發來的捷報,匆匆瀏覽了一遍,高遠不由仰天大笑,“來人,將捷報遍傳前線,告訴前線的將士們,和林,是我們在東胡的最後一戰了,拿下和林,我們就可以班師回家了。”


    和林城內,已是陷入一片混亂,東城失守,殘餘的東胡軍隊退守南城,北城,和西城,築起街壘,頑強地與從東城方向殺來的征東軍激戰,每占領一條街道,一片城區,都得經過激烈的搏殺,這些最後的東胡人,雖然沒有更好的戰鬥素養,但卻並不缺乏戰鬥意誌。


    但是他們的抵抗,在訓練有素的征東軍麵前,更多的是顯現出來一種無奈的悲壯,征東軍步步為營,穩步向前推進著,距離和林之中,那片最高的建築,東胡王宮的距離愈來愈近。


    王宮之內,索普拄刀而立,在他身前的廣場之上,是東胡人最後剩下的兩千宮衛軍。


    “王上,請率宮衛軍突圍吧,宮衛軍一定能保護王上回到我們東胡人的發源之地,到了那裏,休養生息,忍辱負重,以期東山再起,當年,我們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圖魯跪在準備作決死之鬥的索普麵前,苦苦哀求道,在他身後,一幹東胡重臣全都跪倒在地,“請王上突圍!”


    索普慢慢地抽出刀來,直直地刺向空中,看著跪倒在他麵前的黑壓壓的人群,一字一頓地道:“我是東胡的王,和林是我們的都城,我寧可戰死在此地,亦絕不再後退一步。”


    “王上!”圖魯大哭道:“死之何益啊?”


    索普微歎一口氣,大步向前走去,活著,有時候比死更讓人難受,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不想再失去最後的尊嚴,被高遠像攆兔子一樣攆得雞飛狗跳,更何況,即便他想逃,便逃得了麽?與征東軍的數場大戰,事實已經告訴了他,征東軍的騎兵,絲毫不遜色於他東胡的騎兵,現在在和林的城外,起碼有近兩萬騎兵在虎視眈眈,自己帶著兩千騎兵出城突圍,一樣是一個死字。


    左右都是死,為什麽不死得更有價值一些?


    “宮衛軍,隨我突擊!”索普大吼著翻身跨上戰馬。


    “殺!”雖然隻餘下兩千人,但這最後的決死呐喊卻仍然是氣衝雲宵,圖魯從地上爬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老淚,從身後侍衛手中搶過一匹戰馬,一翻身爬了上去,大叫道:“王上,等等我!”緊緊地追了過去。


    餘下的東胡重臣,猶豫片刻,有的跨上戰馬緊隨索普而去,有的卻是轉身悄悄地向外溜去,偌大的王宮廣場之上,轉眼之間,便空無一人。


    東胡最後的戰事結束於午夜時分,這場持續了兩天兩夜的戰事,在這一刻終於劃上了句號,熊本,葉重,許原等一眾大將,身上還帶著斑斑血跡和或多或少的傷痕,喜氣洋洋地出現在高遠的大帳之外,在他們的身後,士兵們抬著兩具擔架,那上麵的兩具屍體分別屬於東胡的大王索普與首輔圖魯,在更後方,是一群被反剪雙手捆綁著的被俘的東胡大臣。


    “恭喜都督,賀喜都督,東胡已經滅亡了,遼東半島至今日始,盡屬征東府轄下了!”熊本在帳外,郎聲道。


    “恭喜都督,賀喜都督!”葉重,許原等大將一齊高聲道賀。


    帳簾一掀,高遠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跟著親衛何衛遠與遼東都護孫曉,剛剛高遠正在與孫曉商議著大軍班師的相關事宜,聽到外頭重將的道喜之聲,立時喜不自勝的走了出來。


    雖然平滅東胡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高遠仍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八年了,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八年,從一個百餘人的兵曹幹起,八年的時間,自己終於做到了那時候根本沒有敢去想的事情,想當年,一個小小的胡圖部,就讓自己一籌莫展,險些便讓他們端了老巢,最終還是借助於匈奴賀蘭部的力量,與賀蘭雄聯手,方才滅了胡圖部,迎來了自己第一個發展的良機,也就是從那時起,自己將東胡視作了自己這一生第一個敵人。


    無數的苦心孤詣,今天,終於收獲了豐碩的回報。


    走到諸將麵前,高遠雙手抱拳,向著眾將深深一揖,“辛苦各位了,征東府能有今日,高遠能有今日,離不開諸位的英勇奮戰,也離不開千千萬萬戰死在沙場之上的征東府將士,請受高遠一拜。”


    “不敢當,不敢當!”看著高遠向自己施禮,一眾大將慌了手腳,忙不迭地還禮。


    “都督,和林已破,酋王索普,首輔圖魯一下一百二十三名文武重臣被陣斬,另俘獲以烏蘇索坦為首的東胡重臣三十八人。”熊本大聲說道,手一揮,身後的士兵將兩具擔架抬了出來,放在了高遠的麵前。


    蒙在臉上的白布被揭去,高遠看著那些已經變得慘白的臉龐,搖了搖頭,抬頭問道:“他們,是怎麽死的?”


    “回稟都督,索普最後率兩千宮衛軍向我軍發起最後反撲,被我重軍層層包圍,此人力戰不降,最終被在戰場之上擊斃。”熊本道。


    “雖然敗於我手,但索普能在死在戰場之上,倒也不失為一條英雄好漢,既然死了,死者為大,不要羞辱他的屍首了,東胡人的王最終都葬於東胡聖城,現在東胡聖城亦被我軍收複,便將他亦送回那裏去發葬吧!”高遠道。


    “都督寬仁。”熊本衷心地道。


    高遠走到圖魯的遺體之前,七八年之前,他與圖魯第一次見麵,便是在遼西閑雲樓中,那時的遼西,還是張守約當政,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兵曹,也就是在那裏,自己第一次見到了東胡的兩個重要人物,圖魯與顏乞,現在這兩人,全都死在了自己手中。


    此時的魯圖,與七八年之前相比,已是截然不同,滿頭的白發之上血跡斑斑,殊沒有了當時的智珠在握,怡然自得的神態,有的隻是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


    “圖魯,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好好的安葬了吧。”高遠有些意興索然地揮揮手。


    “是,都督,那些被俘的怎麽辦?”熊本壓低聲音問道。


    高遠抬起頭,看著身後,有些人身上傷痕累累,雖然被捆著,仍是怒目瞪視著高遠,有的卻是衣裳整潔,神態慌亂,看著高遠的眼神之中,充滿著乞求之色。


    “索普是一個王者,亦算是一個英雄,既然他已經死了,身後自然不能缺少跟隨者,這些人,都讓他們隨著索普一起去吧!”高遠揮了揮手,斷然道。


    熊本會意地轉過身來,衝著身後的衛隊揮了揮手,抽刀之聲,立時響成一片,隨著一陣慘叫之聲,這群俘虜盡數被斬殺在當場。


    身邊的孫曉臉上微微露出一些不忍之色,高遠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們已經有了阿固懷恩,木骨閭,高車這三個就夠了,這些人留下來,隻會為將來留下亂子,現在不殺了,將來就更不好殺,還不如一了百了,早作了斷,孫曉,你是遼東都護,將來這東胡的區域都在你遼東都護府的統治之下,切記,懷柔自不可少,但當需要你殺伐決斷之時,卻萬萬不可有婦人之仁。”


    “是,孫曉明白了!”孫曉趕緊道。


    “殺了索普的那個士兵是誰,叫來我見見?”高遠轉頭,看著熊本,笑道:“能在這樣的戰鬥之中擊殺索普,不但人很了不起,運氣也不是一般的好呢!”


    在身後士兵的隊列之中,牛壯已經有些站不穩了,他知道在戰鬥之中,自己殺了一個東胡人的大官兒,但到底大到什麽程度,他也不太清楚,反正當最後所有的戰友們都在慶祝勝利的時候,他卻被師長陳斌直接帶到了這裏,此刻,看著身前一個個平時隻聞其名,難見其人的赫赫有名的大將,再聽著他們大聲地喊著都督,便知道此刻站在所有人前麵的,便是征東府的主人,都督高遠了。


    平時覺得師長陳斌已經是大得不得了的官兒了,但現在,師長陳斌還站在第三排,牛壯便覺得腿有些發虛,前後左右沒有一個自己認得的人,心中更是打鼓。


    正自在哪裏抹著冷汗,突然看到師長陳斌急匆匆地向著自己一邊走一邊招著手,“牛壯,快過來。”


    牛壯趕緊小跑到陳斌麵前,“師長,叫我什麽事兒?”


    “你小子運氣真好,殺了東胡的大王,現在都督要見你呢,你小子時來運轉了,快隨我去拜見都督!”


    “都督要見我?”牛壯立馬覺得腿肚子轉起筋來,兩腿一軟,就往地上溜去,陳斌眼急手快,一把拎起了他,“你小子給我有出息一點,不要折了我們第三師士兵的威風,要是都督看到你這個熊樣子,定然要瞧不起我們第三師的兵,還當你殺了索普是運氣,哼,要真是這樣,回去之後,我便不收拾你,第三師的弟兄也會好好地拾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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