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之下,兩匹戰馬並轡而立於薊城之外一處小山坡之上,四周散布著數十名遊騎,警覺地打量著四周。


    高遠凝視著夕陽之中雄偉的薊城,眼睛微微眯起,他身側的檀鋒同樣也在看著這座屹立數百年的大城,與高遠的全神貫注不同,他看了一會兒薊城,轉過頭來,打量著那張挺拔,堅毅,讓他敬佩,又讓他厭惡的臉龐。


    “你想進去?”他突然發問道。


    高遠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著檀鋒,笑了笑,“當然,當年我離開薊城的時候,就像是一條狗一般被人趕了出去,終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地從這大門走進去,一直走到勤政殿的大門口。”


    “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踏進薊城一步。”檀鋒冷然道。


    高遠扁了扁嘴,“現在也有你,我還不是站在離這大門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等著吧,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回來的。當然,那個時候,就不再是這區區兩萬人馬了。當我再來的時候,薊城將要麵對的將是數十萬大軍。”


    檀鋒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你以為東胡就這麽好對付?也許河套馬上就會有你想不到的變化。”


    高遠看了一會檀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你嘴裏所說的變化,應當便是熊本與那數萬燕軍戰俘吧?”


    “你知道?”檀鋒愕然。


    “有什麽不能知道的!”高遠微笑道:“想來你也知道周淵周太尉已經不在汾州了吧?”


    “周淵?”檀鋒怔然之間,突然臉色大變,當他得知周淵已經不在汾州的時候,因為當時征東軍大軍壓境,他竟是沒有多去想想這裏頭的聯係,現在得高遠一語提醒,頓時明白過來,一時之間,臉色鐵青。


    “周太尉離開汾州已經快一個月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此時的他,應當已經在熊本的大帳之中,與熊本把酒言歡吧。檀鋒,你指望的這些變化永遠也不會來了,相反,東胡境內,馬上就會風起雲湧,我在河套的大軍已經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出擊,或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聽到我征東軍兵臨和林的消息,當年燕國沒有完成的任務,便讓我來做完他吧,當然,這或許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好消息。”高遠笑道。


    “未必便能如你所願!”檀鋒咬牙切齒地道:“即便你滅了東胡,又能怎樣?大燕還有偌大江山,數百萬子民,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高遠冷哼一聲,“那卻拭目以待,失去了琅琊,漁陽的燕國,便如同沒了牙齒的老虎,沒有了翅膀的雄鷹,即便還能苟顏殘喘,又能苟活多長時間?檀鋒,實話告訴你,燕國在我的心中,從現在開始,已經不再是對手了,你們隻不過是我前進道路上一塊攔路石而已,隻要還擋在我的麵前,我不會毫不遲疑地搬開他。”


    “你……”檀鋒驚訝地看著高遠,“原來你與那秦武烈王竟是一般心思?當真可笑,就算你現在實力強勁,但也隻是相對於燕國而言,不要說秦國,便是趙國,隻要將全副心思用在你的心上,你也不是對手。”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我征東軍的胸懷,又豈是你能料想得到的。檀鋒,我勸你一句,燕國已如同這快要落山的夕陽一般,再也無藥可救,即便你使勁渾身解數,也休想擋住這曆史的車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這是大勢所趨,你想以一人之力來阻擋,便如同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你好大的野心!”檀鋒驚歎道。


    “在我心中,現在唯一能成為我對手的,也不過就是秦國的秦武烈王而已,隻不過他秦國先天不足,別看他眼下氣勢洶洶,但終有一天,他會如同一座建在沙礫之上的大廈一般,轟然倒下,最終能站在這個天下最高處的,隻會是我和我的征東軍。檀鋒,投降吧,在這個時代,你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休想。即便是擋在你前進道路上的一塊頑石,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絆你幾個跟頭。”檀鋒恨然道。


    高遠搖搖頭,“從什麽時候我們變成了這麽勢不兩立的對手?還記得當初我們從漁陽擊敗趙軍班師回朝時的情景麽?也是從這東大門前進去的。”


    檀鋒的眼中閃過絲絲茫然,“從什麽時候?應當是從當初寧則誠和周淵兩人設計暗算葉相和你開始,你逃離薊城,回返遼西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終有一天會成為這大燕的禍害。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在謀算如何重新將這牌局再洗一遍,周玉與我有著同樣的想法,我們苦心孤詣,設計著一切,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舉國征伐東胡一戰,最後竟然是以那種結局收場,如果那場戰事勝利了,高遠,你就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與我站在一起了。人算不如天算啊,米蘭達臨死之前,還是算計了我們一次。”


    “曾經我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高遠歎息道。


    “我們一度曾經是朋友!”檀鋒的眼光之中恢複了清明。“當我知道寧則誠與周淵要暗算你的時候,曾經想過要去救你,但我被他困在了府中,眼見著薊城大火熊熊燃起,我以為你一定活不了,那一刻,我是真的流淚了。我檀鋒生性孤傲,但卻造化弄人,唯一一個看得起的朋友,現在成了生死仇敵,唯一傾心的女子,現在亦視我如仇寇。”


    “天作孽,猶可活,自做孽,不可活。”高遠一字一頓地道。


    “笑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隻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高遠,我要提醒你,你還沒有笑到最後呢!以後,我們還有的較量。等你做到勤政殿的大王寶座上之後,再來如此恥笑我吧!”檀鋒突然大笑起來,“還是那句話,鹿死誰手,猶為可知。”


    “你既然如此執迷不悟,那就讓我來將你打醒吧,不過到時候,你可就沒有了現在的優待,到了那個時候,你就隻會以俘虜的形式出現在我的麵前了。”高遠淡然道。


    “甚是期待!”檀鋒哼了一聲,看著高遠,語氣突然變得柔知了一些,“寧馨,她在你哪裏,過得可還快活?”


    “寧馨現在是我征東府監察院副院長,身擔重策,過得很充實,很快活。”高遠點頭道。


    “那我也就放心了,高遠,她喜歡你,希望你不要慢待了她,這一輩子,如果說我唯一還有掛念的人的話,也就是她了,不過她是絕不會再願意再見我一麵,聽我說一句話了,我想她現在最想看到的是我的腦袋,最想聽到的是我的死訊吧!”檀鋒仰天長歎一聲,“天不佑我,奈何!”一振馬韁,縱馬直向山下奔去。


    高遠凝立不動,看著檀鋒縱馬向前,直向著薊城東大門奔去,夕陽餘暉漸漸落下山頭,站在高遠這個地方,竟是看著檀鋒一路奔向那無邊的黑暗之中,最終消失不見。


    簽定和約的第二天,在薊城之下,紮下大營足足呆了近一個月的征東軍青年近衛軍的兩個騎兵師突然拔營,轉道向著漁陽方向急奔而去,而由楊大傻,郭老蔫兩人統率的第一第二師,卻是合兵一處,向著與琅琊交界的新田急奔而去。


    大事已畢,現在是收獲果實的時候了。薊城的特使已經帶著姬陵的王命前赴琅琊知會胡彥超,征東軍也會放開新田這個口子,恭送胡彥超的部隊退出琅琊,回到天河。


    而高遠親率兩個騎兵師趕赴漁陽,周長壽統率下的趙軍現在正與孔德對峙,在高遠與薊城達成協議之後,自然就要將周長壽部拿下,當高遠的這兩個騎兵師趕到的時候,周長壽的軍隊也就到了末路。高遠親自趕赴漁陽,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殲滅周長壽部,對於他而言,這可也是一支可以運用的籌碼。兩萬餘趙軍精銳,對於趙國來說,也是一股不可得多的力量。高遠要拿下這個籌碼,來與趙杞作一個談判,代郡的戰爭,該結束了。


    燕國之內風起雲湧,而遠在千裏之外的河套,一片平靜之下,卻也是暗潮湧動,陳斌統率的北方集團軍第一軍第三師,經過大半年的擴張,訓練,如今已經擁有了近八千人,以騰格裏為據點,大半年來,駐城,屯田,如今已經形成了一個以騰格裏要塞為中心的堡壘區,在這裏居住的基本上都是軍人,也有不少膽大的來到河套的流民也隨著軍隊趕到了這裏,如今在大雁城和先鋒城附近,土地已經不再是無償地提供給百姓,而是需要付出銀錢來購買,但像在騰格裏這樣的一線區域,卻仍是隻要肯來,便會無償地分給你一百畝土地。在這樣的政策之下,竟然也有不少人願意來到騰格裏。主要是因為征東軍連接而來的大勝,亦給了這些來到河套的流民以無窮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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