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陽光,就像是一個慵懶的美少女,將光線懶洋洋的灑將下來,渴求了一個冬季的大地,卻是無限饑渴地貪婪地吞吸著陽光,溫暖讓蜇伏了整個冬天的種子迅速地發芽,抽苔,將柔弱的身莖從重新變得鬆軟的土地之中鑽出來,隨著微風興奮地在陽光下抖動。雪化之後裸露在春風之中的黑色大地,似乎在一夜之間,便被綠色覆蓋得嚴嚴實實,隻有那寬闊的馳道和蜿蜒曲折的溝渠如同一根根玉帶,纏繞在大地渾厚重實的身軀之間。


    積石城外數十裏的白楊村,與一年前相比,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白楊村,本來是征東府安置退役傷殘軍人的地方,這個村子的建築,有著典型的軍人風格,一間間的房屋排列的整整齊齊,村中道路,將村子劃分成整整齊齊的一個個方塊,環繞整個村子的溝渠,比起其它地方的溝渠要深得多,也寬得多,進入村子的隻有一座石橋,如果爆發戰事,隻需拆掉這座石橋,白楊村就是一座堅固的軍事要塞。


    正是莊稼長成的關鍵時刻,這一時期,野火燒不盡的雜草,比起更加嬌嫩的莊稼幼苗來說,生命力可要頑強得多,他們的生長速度,是莊稼幼苗的幾倍,這個時間裏,原本是白楊村最忙碌的時刻,因為他們要走到田間地頭,去拔除野草,以保證莊稼幼苗的成長,好為秋天的豐收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


    現在的積石郡,強大的水利灌溉係統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建設,每到冬天農閑時節,郡守吳凱都會召集郡民開挖溝渠,這使得積石郡再也不受旱災澇災之害,年年豐收。


    但今天的白楊村外的田間地頭,卻是看不到一個人影,倒是村子裏那座石橋之前,人山人海,敲鑼打鼓,熱鬧非凡。所有的白楊村人,幾乎都集中在這個地方。


    白楊村如今已經聚集了約五千人的人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超級大村,而且聚集在這個村子裏的人口特性異常統一,基本上都是因傷殘退伍,或者因年紀大了而退役的征東軍士卒組成,村子裏有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匈奴人,這其中的一大部分,也是從軍伍之中退役下來,隻有極少數部分是因為與白楊村的人沾親帶故而投奔過來的。


    征東軍組建青年近衛軍的告示,已經在三天之前貼到了白楊村的村中,正在忙著田間地頭農活的白楊村立時便沸騰起來了。作為一個由軍中退役人員組成的大村,符合這一條件的人無疑是最多的。


    白楊村,這一次應征入伍的足足有近五百人,村頭現在人擠人,人挨人,長輩們拉著入伍者青年的手,正在絮絮叼叼的叮囑著,有些女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淚,當兵,上戰場,危險總是時時伴隨,就算是征東軍戰無不勝,但這幾年來,戰死在沙場之上的也為數眾多,傷殘者更是難以計數,如何能讓這些女人心裏不難受?而那些年青人,卻是一個個臉上充滿興奮之色,這兩年,征東軍擴軍速度並不快,特別是在積石,遼西和河間三郡,大量的征兵都幾乎集在中河套地區,這讓這些急於建功立業,卻戰場之上叱吒風雲的小夥子們一個個心急如焚,眼下卻是終於等來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青年近衛軍,一聽這名字,就讓人興奮,這可是由都督高遠親自指揮的軍隊,換而言之,可就是都督最親近的部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阿母,您別說了,瞧還哭起來了,也不怕人笑話。”


    “老頭兒,我走了,家裏農活幹不動便去找村長,別累著了,等我當了軍官,有了足夠的軍餉,便從閑雲樓裏買最好的酒給你喝。”


    “叔啊,上一次村長給你介紹的那個匈奴女人不錯的,雖然帶著兩個孩子,但我瞧著人是極勤快的,又能吃苦,你受過傷,身子不好,幹不得重活,找這樣一個婆娘能幫著你,那兩個小子再過幾年也能幫家裏幹活,還有,我去當兵了,說不定就會死掉,你也得幹緊生幾個娃娃繼承我們家族的香煙呢,別磨嘰著挑三撿四了。現在咱們征東府的女人眼界兒都高著呢,也就是剛剛才歸附過來的匈奴人願嫁給你。”


    在一片告別聲中,白楊村的村長何大友背著雙手,站在自己的兩個侄子麵前,這兩個侄子都是他到了白楊村中之後來投靠自己的,他們的父母以前也都是遼西搖旗人,可是都不幸亡故了,三年時間過去,兩個小子都長成了十八歲的小夥子,因為充足的營養,兩個小子的個頭比起何大友要高得多,此刻穿著青年近衛軍的紅色戰服,顯得英姿颯爽。從兩人到了何大友這裏之後,在軍中便是軍官的何大友便開始以一名士兵的標準來要求他們,這兩個小子比起同村人來,顯得要更強壯,對於軍隊之中的要求也極其清楚。


    “衛高,衛遠,到了軍隊,好好幹,打起仗來,不要怕死,都督說過一句話,怕死的永遠先死,隻在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有可能真正生存下來,這也是叔從戰場之上得來的經驗。”


    “叔,我們不怕死,我們要為都督而戰,為我們白楊村而戰!”何衛高大聲道,人站得筆挺,頗有軍人模樣。


    “叔,您瞧著吧,咱們兄弟兩人,將來當的官一定比你大。”何衛高身邊的弟弟何衛遠昂著頭,笑嘻嘻地道。“至少,咱們也要當一個連長回來。”


    “沒出息的東西。”何大友大笑著捶著了何衛遠一拳,不想卻被對方硬梆梆的胸脯給頂了回來,手腕一陣酸麻,“老子在軍隊的時候,是哨長,管著五十個人呢,你當一個連長,也不過一兩百人,要當,就給老子當一個將軍回來。”


    何衛遠吐吐舌頭,要當上將軍,那起碼也得師長以上的級別,好像離自己太遙遠了一些。不過仍是硬著頭皮道:“叔,我會努力的。”


    何大友的匈奴媳婦抱著剛剛學會走路的兒子走了過來,用仍然不大流利的中原話,對兄弟二人低聲道:“小心一些,機靈一些。一定要活著回來。”她的家人兄弟,便是在戰場之上殞命的,眼看著自己的親人現在又要踏上戰場,心中不免有些慌亂和擔心。


    “嬸嬸放心吧!”何衛高伸手捏了捏女人懷中孩子的小臉蛋,小娃娃咯咯笑著,伸手來抓何衛高的手。“嬸嬸,叔叔腿腳不利索,您多受累了,等我們兄弟回來後,你們便可以享福了。”


    女人紅著眼圈,連連點頭,她孤苦一人,流落到白楊村,後來嫁給了何大友,總算是安定下來,難得地重新享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此時聽到何衛高的話,不由得鼻子發酸。


    村頭,響起嘹亮的軍中與之聲,何大友趕緊推了推兄弟二人,道:“集合號響了,快去集合吧,衛高,衛遠,到了軍隊之上,兄弟之間要互相照應,還有我們這些村子裏的人,你們如果在一起,戰場之上,一定要互相照應,在戰場之上,你有兩個兄弟,一個是你手中的武器,一個就是你的戰友。”


    “明白了,叔!”兩人立正,向何大友行了一個軍禮,一個轉身,便向著集合地步奔跑而去。


    五百餘人在片刻之後便集合成了一個方陣,紅色的戰襖映花了所有人的眼睛,郭老蔫站在這個五百人的方陣麵前,滿意的點點頭,按說這樣的新兵征召,還不用出動郭老蔫這樣級別的人出馬,但白楊村的地位在積石郡比較特殊,而且這家夥得到了有心人的關照,知道白楊村的參軍者,素質比起其它地方的人要高出一大截,幾乎征召起來就可以直接拉上戰場,他便懷上了一點小心思,趕巴趕巴地親自跑了過來,此刻看著這些站在哪裏軍容幾乎不遜色於正規軍隊的青年麵前,心裏別提有多美了,楊大傻那小子,這一回要吃癟了。


    他走到何大友麵前,用力地拍著何大友的肩膀,“大友啊,了不得,要是咱們征東府的村長,都像你這樣,那咱征東府可當真要天下無敵了,你這白楊村的青年們,幾乎都可以省去軍訓這一環節了。”


    “老蔫,你也太瞧得起他們了,我隻不過是在平素空閑的時候,便將這些小子們弄到一起進行軍訓,有點模樣而已,比起軍隊來說,差得遠了,這些小子,還得經些磨難,才能真正成才呢!”何大友謙虛地道。


    郭老蔫回頭看了一眼仍然目不斜視的方陣士兵,點點頭,“隻消再見見血,打上一兩仗,就是一支難得的精銳了,大友,你家夥,不愧是都督嘴裏的天下第一村的村長,佩服,佩服。”


    “都督真這麽說嗎?”何大友嘴都笑得合不攏了。


    “當然。”郭老蔫點頭道:“你這白楊村,是積石郡下最大的村子,每年交糧最多,治安最好,這一次征兵也出人最多,而且還這麽棒,等都督看到你這一支部隊,定然還有嘉獎。我要走了大友,等有空的時候,再來找你喝酒。”


    看著郭老蔫轉身要走,何大友突然牽住了他的手臂,壓低了聲音,道:“老蔫,我知道你打仗機靈,拜托你多多照顧一下這些小夥子,能讓他們盡量地活著回來。”


    郭老蔫楞了一下,然後重重地拍拍何大友的肩膀,轉身大步離去。


    軍號之聲再度響起,五百人的方陣一隊一隊的離開村頭,踏上石橋,走向前往積石城的道路,他們的身後,何大友揉了揉眼睛,喃喃地道:“老了,我真是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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