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馬鞍山上的廢墟裏,潘宏越想越有些害怕,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樣,那征東國在子蘭之死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現在征東軍在代郡之中,已經集結了重兵,步兵有一千餘騎兵,葉真又帶來了五千人,而那霸有三千步卒在西陵城,短短的時間內,征東軍竟然往代郡派遣了超過一萬人的兵力,這可是比趙國常備軍更加精銳的一支力量,而且是以代郡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代郡的,沒有人防備他們,他們可以自由出入代郡中的任何一個地方。


    “先生,先生!”身邊的護衛連叫了幾聲,才將潘宏從沉思之中喚醒。


    “什麽事?”潘宏問道。


    “我們現在怎麽辦?”護衛問道。


    “我們去南漳,去秦雷哪裏。”


    “不去鶴峰了嗎?”護衛訝然問道,鶴鋒已經近在咫尺,先生去要繞道前往南漳。


    “不去了。”潘宏搖搖頭,將手裏的那支弩箭遞給了護衛,“收好!”


    兩人擇路下山,山道一路向下,四處仍然可以看見戰爭的痕跡,潘宏心情沉重,子蘭的突然離去,給了他無以倫比的打擊,展望前途,他實在難以看清,前路在何方。


    護衛突然站住了腳步,嗆的一聲,腰刀出鞘,橫在胸前,低頭想著心事的潘宏險些一頭撞在身前護衛的身上。抬起頭來,他心頭劇震,在狹窄的山道上,一個年輕的黑衣人,靜靜地站在哪裏,恰恰堵住了他們下山的道路。


    “你是誰?”潘宏沉聲問道。


    年輕的黑衣人眼光越過前方的護衛,看向潘宏,搖頭道:“潘先生,你應當去鶴峰的。”


    “征東軍的人?”潘宏心頭一跳。


    “征東軍,監察院曹天賜!”年輕的黑衣人雙手抱拳,衝著潘宏拱手道:“潘先生,可以談一談麽?”


    “當然可以,我心中亦有很多的疑惑,希望能從曹院長這裏找到答案。”聽到曹天賜這個名字,潘宏便明白自己麵對的是什麽人。


    “潘先生爽快,請!”曹天賜伸手相讓。


    潘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越過護衛的身邊時,急促地道:“你馬上跑,鑽進一邊的林子裏便有機會,逃下山去,然後去南漳,找到秦雷,告訴他,小心征東軍。”


    說完這話時,潘宏已經完全超過了護衛,他的身體恰好在此時擋住了護衛的身影。“真正想不到在這裏居然能碰到曹院長,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曹天賜微微一笑,卻不言語,潘宏身後的護衛卻在這一時刻,身形突然竄起,撲進了一邊的從林之中。看到護衛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之中,潘宏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但當他轉過頭來,看到曹天賜嘴角的微笑絲毫沒有因為這一突發事件而有改變的時候,心中又不由一沉。


    “何苦來哉!”曹天賜搖頭。


    果然,叢林之中,立時便傳來了短促的兵器碰撞之聲,緊跟著一聲慘叫傳來,潘宏的臉色不由大變,那聲慘叫,他能聽出是自己護衛的聲音。


    “潘先生,我們是代郡的朋友,不是敵人。”曹天賜淡淡地道。


    “你們不是敵人,卻是惡客。”潘宏緊緊地攥住了拳頭,狠狠地盯著對方,“曹院長,如果我沒有猜錯,相公的死,與你們脫不了關係。你們名義上是來幫助我們的,實則上,是在陰謀奪取代郡,是也不是?”


    “我們的確是來幫助代郡的。”曹天賜搖頭道:“現在趙勇已經是代郡的郡守了,不是嗎?我們甚至在我們極其困難的情況之下,抽調了兵馬前來代郡,如果我們猜的不錯的話,用不了多久,趙杞就會帶領大軍再次前來攻打代郡的,沒有我們,你們保不住代郡。”


    “你們現在不奪,隻不過是因為時機還不成熟,你們還沒有完成你們的布局,所以才會有幫助公子穩定代郡局勢的動作,等到一切成熟,代郡就會變成你們的,是也不是?”潘宏追問道。


    “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定呢?”曹天賜一攤手,道:“潘先生,有時候太聰明,並不是一件好事情。你是子蘭相公多年好友,輔佐了子蘭相公多年,應當很清楚,如果讓代郡落到趙王手中,子蘭相公這一脈,恐怕就要斷絕了。”


    “你說得不錯。”潘宏仰天長吸了一口氣,“但是你忘了,我還是一個趙人。我怎麽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燕人謀奪我們的代郡。”


    “當真做不成朋友麽?”曹天賜臉色微變,“我們征東府的蔣議政對潘先生還是很推崇的,如果潘先生願意,征東府裏,會給潘先生一個重要的位置。”


    “休想。”潘宏怒道,“大丈夫處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想要我為你們做事,根本就不可能。”


    “那真是太遺憾了。”曹天賜搖頭,轉身便走。而在曹天賜原先的位置之上,數個從道路兩邊叢林之中跳出來的黑衣人占據,他們的手中,都握著鋒利的鋼刀。


    看著曹天賜的背影,潘宏怒罵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曹天賜,代郡永遠也不會落在你們的手中,就算你殺了我,代郡也還有明眼人。”


    “是嗎?那我拭目以待!”曹天賜沒有回頭,冷笑聲中,背在背後的手做了一個手勢,幾名黑衣人立即揮刀撲了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林間樹從之中挖出的大坑裏,多出了兩具屍體,冰冷的泥土覆蓋上去,很快將地麵填平,堆在一邊的積雪覆蓋上去,簡單地處理了一下,便與兩邊毫無二致,等到明春積雪融化,春草叢生,任何人也不會想到,這片草地之下,埋葬著曾經一個在代郡呼風喚雨的重要人物。


    代郡戰火隆隆,而在遠離代郡本土的山南郡,卻是風平浪靜,自從趙王決定討伐代郡開始,一直謀求重奪山南郡的秦將王剪,更是出人意料的撤軍數十裏,擺出了一副任由山南郡守將馮發勇調兵遣將回代郡救援而決不會趁虛攻擊的模樣,但讓秦人失望的樣子,從代郡戰事開始到最後結束,馮發勇率領的二萬代郡最精銳的部隊,卻如同釘子一般地紮在山南郡,沒有絲毫動彈的意思。


    無奈之下的王剪,在代郡戰事告一段落的時候,終於再一次兵臨城下。不過麵對著本來就很堅固,又經過馮發勇近年來不停地加固的山南郡,雖然擁有兵馬人數更多,王翦仍然沒有任何的辦法。


    山南郡城內,馮發勇坐在黑暗之中,天色已經黑了很久,但屋內卻沒有點燈。這一天,無數的消息,正在代郡之內蜂湧而來,馮發勇不是一般的將領,他曾在虎豹騎中任職多年,消息來源極其廣泛,也很準確。


    子蘭相公不幸去世了,征東軍五千騎兵在葉真的帶領之下,已經進入了代郡,趙牧死了,趙杞正在廣陽集結兵力,再度攻擊代郡的可能性極大,而這一次,趙杞絕對不會再犯上一次的錯誤,而因為子蘭相公的過世,代郡還有多少抵抗的心氣兒,已經變成了一個未知數,而征東軍的大舉進入,更是意味深長。


    遠在山南郡的他,何去何從,也更是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黑暗之中,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部將劉泫的聲音傳了過來,“馮將軍,那個秦人來使,已經多次要求見將軍您了,每日都來將軍府前聒噪,煩都煩死了。”


    “劉泫,你知道這個秦人是誰嗎?”馮發勇幽幽地聲音傳來。


    “他是誰我沒有興趣知道。”劉泫氣鼓鼓地道:“依我的看法,一刀殺了最是幹淨。”


    嗬嗬嗬!馮發勇笑了起來:“此人叫鍾離,秦人黑冰台首腦,爵封關內候!”


    “是他!”劉泫驚呼起來,“他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孤身來我山南郡。”


    “他當然有膽子,現在我代郡風雨飄揚,他們秦人自認為機會來了。劉泫,我問你,如果鍾離是來勸降的,而且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你會投降秦人麽?”


    “末將死也不會投降秦人!”劉泫一驚,“將軍,您……”


    “放心吧,我與秦人鬥了半輩子,怎麽會投降他們?”馮發勇微笑了起來,“既然你嫌他聒噪,就去讓他進來,打發了他吧!”


    鍾離在將軍府內衛兵們憤怒的眼光之中,施施然地走進了大堂之內,屋內已經掌上了燈,馮發勇一身便服,臉帶微笑地看著鍾離。


    “鍾候爺,聞名久矣,今天終於看到了真人,馮某真是幸甚,幸甚。”馮發勇拱手笑道。


    鍾離亦是笑容滿麵,拱手還禮,“幹我們這一行的轉行成了帶兵的,而且還是坐擁重兵的大將,馮將軍可算是第一人,佩服,佩服。”


    “鍾候爺,我們世代為敵,你居然有膽子孤身進我山南城,馮某不得不佩服,你也應當知道,殺了你,這可是大功一件呢!”馮發勇嗬嗬笑了起來。


    “我現在是秦人來使,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如果馮將軍還是虎豹騎的將軍,我是斷然不會來的,但你現在是山南郡的守備將軍,我卻是敢來了。更何況,我此來,也算是為了馮將軍這一世的大富貴而來。”


    “大富貴?”馮發勇大笑起來,“鍾候爺原來是來勸降的?”


    “不算是勸降!”鍾離連連搖頭,“秦趙兩國,現在並未交戰,何來勸降?馮將軍,我之所以會親自前來,是因為馮將軍以前也是我們的同行,在這一行之中,也是翹楚人物,想來我們會有許同共同語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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