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然!”嚴鵬打馬奔到一身是血的羅尉然跟前,後者正伸手撈起地上的積雪,擦試著臉上的血跡,看到嚴鵬過來,拍拍手,將變紅了的雪粉拍落在地上。


    “軍長。”


    嚴鵬點點頭,沒有下馬,“一路保重。活著回來。”


    羅尉然咧嘴笑了笑,臉上的血還沒有擦幹淨,這一笑,卻顯得有些猙獰,“軍長,放心吧,我命硬,這一仗,便看賀蘭師長能不能抓住機會吧,我們這裏與都督已經被隔絕,消息送不進去,您雖然給賀蘭師長送了信去,但決斷卻仍然在賀蘭師長手裏,如果賀蘭師長下不了這個決心,這仗便還有的打。算了,不說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去了,這打掃戰場的事情,就交給您了,我趕時間。”


    嚴鵬微笑了一下,衝他揮揮手,“勝利之時再見。征東軍,萬勝!”


    “征東軍,萬勝!”羅尉然轉身,走向一邊,他那已經集結好的軍隊,傷者,死者,都會由嚴鵬帶回統萬城去,而他,則要趕去另一個地方。


    都播,又是一天的攻城,磨延咄再一次無功而返,都播寨下,又倒下了數百具東胡人的屍體,小小的都播寨,已經讓磨延咄在這裏耽擱了整整三天,顏乞給磨延咄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但都播寨似乎仍在堅如磐石,這讓磨延咄與骨吉利不禁大為喪氣。


    相比起磨延咄與骨吉利,這場戰事實際的指揮者賀天舉倒是顯得很輕鬆,甚至在晚上吃飯時,還多喝了兩杯,看到賀天舉自斟自飲的勁頭兒,一腦門子官司的骨吉利不由怒上心頭,剛想發作,磨延咄卻及時地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將骨吉利一肚子的話全都憋了回去。


    這幾天,磨延咄也看出來了,賀天舉的確是在盡心盡力地在指揮著東胡軍隊攻城,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東胡人仍然還是缺乏一些攻城技巧,這不是一個高明的指揮官在短時間內能改變的,三天來,磨延咄見識了五花八門的攻城技術以及防守技巧,這讓他大開眼界,自覺長進不少,他很清楚,如果這一仗是他來指揮的話,隻怕到現在,傷亡要翻上一倍也不止。


    “賀將軍,三天時間已經過去了。”磨延咄看著賀天舉。


    “放心吧,磨延咄將軍,明天,都播寨必破!”賀天舉衝著磨延咄舉起了酒杯,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吃根燈草,說得輕巧!”骨吉利再也忍不住了,出言譏嘲道:“今天,都播寨仍然抵抗得極其頑強,我們連城牆也沒有爬上去,明天,拿什麽破城?”


    賀天舉嗬嗬一笑,“骨吉利將軍,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今天城上的防守,多了一些不應該出現的人。”


    “不應該出現的人?什麽人是不應該出現的?”骨吉利莫名其妙。


    “傷兵,而且是傷勢不輕的傷兵,我甚至看到一個斷了一條手臂的人,單手持矛也上了城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賀天舉問道。


    骨吉利頓時楞住,他哪裏注意到過這些細節。


    磨延咄卻是眼前一亮:“也就是說,城內的兵力已經嚴重不足了,連如此重傷的士兵也上了城牆。”


    賀天舉點頭,“以我的估計,都播寨內,還能上陣的士兵最多還有二百到三百之間,他們隻能在都播寨上布上一層薄薄的防守了,這樣單薄的防守,隻怕會一捅就破了。所以,明天,我們的策略就是四麵圍攻,集體上陣,有人海,活生生地堆死他們。”


    磨延咄興奮地站了起來,“難怪賀將軍如此胸有成竹,不過賀將軍也應當早說嘛,這樣生生地悶著,可是讓我們白著急了。”


    “打下這樣一個小寨子,有什麽可高興的?”賀天舉搖搖頭。


    磨延咄一笑,正想說點什麽,一名牙將卻從外麵直闖了進來,看著磨延咄,麵色發白地道:“將軍,不好了。”


    “怎麽啦?又出什麽事啦?”磨延咄惱火地看著他,正是高興的時候,這蠢貨就來掃興。


    “今天吃過飯之後,各營又出現了大量人的吃壞了肚子,各營將領叫苦連天,最多的一個營,倒下了半數人,都拉得邁不動步子了。”牙將驚慌地道。


    “什麽?”磨延咄,骨吉利與賀天舉同時站了起來,上一次吃壞肚子,磨延咄以為是黴變的糧食所導致,自哪以後,部隊之中便能糧食進行了嚴格的檢驗,確認糧食是新鮮的才會下鍋,怎麽還會出現大量的人拉肚子。


    “有奸細!”賀天舉喃喃地道。


    “這怎麽可能,如果有奸細的話,他何不下毒藥將我們全都藥死了,豈不是一了百了。”骨吉利搖頭不信。


    “我們這裏這麽多人,他去哪裏找到如此多的毒死人的毒藥,更何況,絕大部分的毒藥都有色有味,下到糧食裏,會看不出來,聞不出來?隻有讓人拉肚子的東西,卻是到處都有,甚至隻要有足夠的原料,短時間內便可以大量的配製,肯定有奸細。”賀天舉道。


    “查,去各營查!”磨延咄氣得是一佛升天,二佛入地,剛剛從賀天舉那裏得到了明天破城的好消息,便是當頭一悶棍打下來。


    三人行走在大營之中,臉色都是極不好看,大營之內,簡直成了一個露天的茅房,隨處可以看見黃白之物,難聞的臭味,便連如此大風也吹之不散,各處都傳來士兵的呻吟之聲,不時看見有士兵提著褲子衝出來,還沒跑上幾步,便就地蹲下,有幾個甚至連褲子都沒有來得及解開,竟然就在磨延咄的麵前,拉在了褲子裏。


    巡視完全營,三人回到大帳,“居然倒下了三千人,這說出去,可真成了笑話,全軍之中,還能作戰的不超過五千人了,其中還有一千是步卒。明天這仗,還打麽?”磨延咄看著賀天舉,問道。


    “打,當然要打。”賀天舉沉著臉,“怎麽也還有五千活蹦亂跳的,對付都播寨中兩三百守軍,難道還不能手到擒來麽?”


    “打,拿下都播寨,我要將裏麵的征東軍,全都拔皮拆骨。”磨延咄惡狠狠地道,這一仗,即便打贏了,也贏得過於狼狽。


    都播寨中,陳斌腳步沉重地走在城牆之上,所有活著的士兵都上了城牆,站著的,坐著的,躺著的,數來數去,隻有兩百出頭,還沒有一個囫圇的。


    “團長,明天,我們是不是就擋不住了?”小莫子腿上又挨了一刀,看到陳斌過來,拄著一支長矛站了起來,問道。


    陳斌有些難過,小莫子還隻有十七歲,明天,卻也是難逃一死了,他不想瞞他們,看著周圍那些亮晶晶的眼睛,重重地點頭,“是的,明天,我們就要守不住了,我們都要去找先走的戰友了,你們怕麽?”


    稍微一陣沉默之後,小莫子笑道:“團長這麽一說,我還真有些怕怕的,不過一打起來,便什麽也不怕了,死也很快的,一刀下去,哧的一聲,便什麽也不知道了,我啊,就想在死之前,還戳翻幾個東胡兵,團長,明天我拿那長矛,去坡道那裏,說起來我還沒有捅死一個東胡騎兵呢,死之前,怎麽也得弄死一個,團長你說好不好?”


    “好,明天,你就去那裏,可是光捅死一個可不行,最少也得兩個。”


    “兩個啊?我盡力吧!”小莫子道。


    “每個人都捅死兩個,我們這裏兩百人,便還能弄死四百人東胡人,夠本了!”陳斌看著眾人,笑道。


    “夠本了,我這幾天,已經殺了七八個了。”有人哈哈大笑,“明天再弄兩個,便湊成了一個整數。”


    “我隻弄死了六個,想要湊個整數,豈不是明天還要弄死四個,這可是有點難度呢!”


    聽著眾人在哪裏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這幾天的成績,陳斌微笑著轉身走下城牆,剛一轉身,眼眶卻是一熱,眼淚險些便掉了下來,沿著斜梯走下城牆,下麵,是一排排這些天戰死的兄弟的遺體,最早戰死的兄弟,遺體收拾得很幹淨,而今天剛剛戰死的,卻隻是被抬到了這裏,陳斌默默地走過去,將陣亡兄弟的遺體一個個擺正,伸手替他們擦拭著臉上的血汙。


    “兄弟們,路上慢些走,明兒個,我帶著剩下的兄弟們還追你們,可別走得太快,一不留神兒便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那咱們兄弟以後可就不能走在一處了。”


    陳斌存了必死之誌,壓根就沒有想著還能活著的事情,而此時,在距離都播寨上百裏的西岸,賀蘭燕手裏拿著嚴鵬寫來的密信,卻是有些躊躇。嚴鵬發來的消息讓她驚訝不已,如果一切按照嚴鵬所預測的那樣,那這一戰,便極有可能提前結束,但這與戰前高遠的部署不符,擅自行動如果失敗,可就會危及全局。但現在,嚴鵬已經開始行動了。自己這裏如果不動,隻怕羅尉然也會陷入險境。


    “師長,怎麽辦?”公孫義緊張地看著賀蘭燕,這個時候,他是萬分慶幸師長是賀蘭燕而不是他,否則,麵對著這樣一個局麵,他的確不知道該如何決擇。


    “師長,動手吧!”洛雷在一邊跳著腳,道,“現在每一點時間,可都有可能是弟兄們的性命啊!”


    賀蘭燕霍地站了起來,“公孫義,你馬上讓軍中的軍法官用密語寫幾封信,然後快馬趕去先鋒城,打時機用箭將信射進去,告知我們這邊的變動。洛雷,傳令全軍,拔營,全軍趕赴都播寨,我們先滅了磨延咄,再去援助羅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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