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東騎兵呼嘯而至,一排排正在田間揮汗如雨勞作的燕軍戰俘呆若木雞,一個個騎兵從他們的身邊掠過,縱馬直向遠處那一排排的營房奔去。


    一名征東軍將領縱馬上了陳斌所在的高坡,手腕一振,飄揚的大旗奪的一聲,深深的插入地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麵大旗所插下的位置,離著陳斌隻有一步遠。


    陳斌本來注視著下麵的情況,大旗插在他身旁,旗幟竟然掃著了他的腦袋,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他麵帶不善的看著他的征東軍將領,眉頭一皺,愕然道:“匈奴人?”


    那將領冷冷一笑,“某家是匈奴人,可也是征東軍北方野戰集團軍第一軍麾下將領,某叫公孫義,你又是哪個?”


    掃了一眼下頭那些或衣裳襤縷,或赤著上身,滿身汙漬的大頭兵,公孫義不屑地道:“原來是個當官的,難怪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裏?”


    看著對方滿臉的輕鄙之色,陳斌不由大怒,“你什麽意思?就算你是征東軍將領,也用不著看不起人,老子可也是在戰場上百戰餘生的人。”


    公孫義哈哈大笑:“百戰餘生?舉了白旗投降的家夥,居然還如此強項,當真不知羞恥!”


    陳斌滿臉通紅,屈辱地垂下頭去,不管怎麽樣,自己的確投降了,但對方的不屑仍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髒,垂頭半晌,卻又昂起頭來,“我是熊本將軍麾下裨將陳斌,我部二萬餘人,死在和林城下的便有五千人,算是我們從遼西一路出發的損傷,我們這支先鋒軍傷亡過半,我身為裨將,統率一千人,最後還能活著的隻不過一百餘人而已,我們,那個沒有砍過東胡人的頭顱,的是,我們最後是投降了,但那是當官的下的命令,我們能怎麽辦,能怎麽辦?”


    最後幾句話,他幾乎是嘶聲吼了起來。


    看著陳斌有些歇斯底裏的模樣,公孫義倒是一怔,身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司有令,作為一個裨將,的確沒有反對的資格和餘地,“聽起來倒是頗有血性的一條漢子,可是你在這裏,帶著數千人,看守你們的隻不過區區五百東胡人,居然也不敢反抗,嘿,你所說的,我可有些懷疑,多半是虛言堆砌,哄騙於我!”


    “哪個哄騙於你,不錯,這裏的確有兩千人,但你也看到了,他們手中隻有農具,而且大多數還是木頭製的,守軍隻有五百人,但卻是全副武裝,反抗?找死嗎?現在雖然辛苦,但他們最多隻要熬五年便可以回家,那為什麽要白白送死?而且在東胡,現在有數萬這樣的人,如果一處出了亂子,就會牽連到其它地方的兄弟。”陳斌道,其實心裏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如果下頭的反抗,隻怕仍然呆在和林的熊本大將軍日子就不好過了,陳斌別的人不大服氣,對於這個打仗一直衝在最前頭的熊大將軍,卻一直是敬佩有加,他們出來的時候,熊本可是淳淳叮囑他們不要生事,以便能在數年之後,活著返家。


    “為了活著,就要當五年的狗啊!”公孫義不屑地搖頭,“哪還不如死了算了,而且,就你們這些降兵,就算回到燕國去,隻怕也是被人唾棄的對象,有臉去見爹娘麽?有臉去見妻兒麽?隻怕連你們的家人在家鄉都抬不起頭吧!”


    陳斌喉頭蠕動,想要反駁,卻是說不出話來,隻憋得滿臉通紅。


    看著對方的模樣,公孫義嘿嘿笑了一聲,指了指下頭,“去招呼你的兄弟吧,集合起來,呆在哪裏,最好不要動。不然老子們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丟下這句話,公孫義摧動戰馬,向著坡下馳去,丟下了失魂落魄般的陳斌。


    整個騰格裏營裏,隻有數十名東胡騎兵,連個小小的浪花也沒有翻起來一個,便被征東軍盡數生擒活捉。


    近兩千名燕軍戰俘從最初的震驚過渡了驚慌與擔心,他們向著陳斌所在的方向匯集而來,擁濟在一起,有的丟了手裏的農具,有的卻是緊緊地抓著,似乎手裏握著的是一把刀。陳斌雖然被公孫義嗆了一頓,有些失魂落魄,但卻沒有失去理智,心知現在這些人可是一點也亂不得,否則那些征東軍,可不會有什麽顧忌,如果沒有死在東胡人手中,反而倒在了征東軍的刀下,那可就冤死了。


    他大聲地招呼著士兵之中的領頭者,用最快的速度,將士兵的情緒安撫了下來,按照原本的編製,列成了一個個的分隊,蹲在了地上。


    做完這一切,他回過頭來,看到大營的方向,戰事早已結束,征東軍從騰格裏大營內裏,牽出了上百匹戰馬,那是東胡人留在哪裏備用的,現在都成了征東軍的戰利品。


    陳斌心中充滿了屈辱,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被一個蠻夷狠狠地奚落了一頓,卻無法還嘴,隻能生受著。


    馬蹄聲響,征東軍上千騎兵回轉,卻是將這些蹲在地上的戰俘圍在了中間,一個個麵色不善,手中雪亮的馬刀,在陽光下寒光閃閃。


    看著自己被圍在了中間,蹲坐在地上的燕軍戰俘們又是一陣慌亂。


    “安靜,安靜。”陳斌大聲喊道:“他們不是敵人,他們是征東軍,也是大燕軍隊!”他隻能這樣安慰自己的這些手下,其實心裏也在打鼓,因為此時他也看得很清楚了,這支軍隊,雖然打著征東軍的旗幟,但其中絕大部分人,卻都是匈奴人。


    許原策馬上了陳斌所在的坡地,冷眼掃了一下下麵抱頭蹲坐的地燕軍戰俘,眼中閃過一絲恙怒。


    “軍長,這個人是他們的頭兒,叫陳斌。”公孫義指著有些惶恐的陳斌,介紹道。


    “熊本將軍麾下裨將陳斌見過將軍!”陳斌不知道軍長是個什麽官兒,總之叫將軍是不會錯的。


    “看你也是個有能力的,奈何當了降卒!”許原沒有下馬,眼中帶著不屑。


    陳斌咬著牙,大聲道:“末將投降,也不是甘心情願的,不過上峰有令,不敢有違罷了,許將軍也不必埋汰人,我陳斌卻也手刃過十數個東胡人,不過上頭不爭氣,我們能怎樣,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上頭無能,將軍卻來責怪我們這些底下人麽?都是一條漢子,哪個想當個人人瞧不起的降人!”


    “大膽!”公孫義縱馬上前,揮鞭便欲擊下去,“竟敢頂撞許軍長。”


    “罷了!”許原厲聲喝止,看著陳斌的眼睛,卻是帶了笑意“倒也是個膽大的,你說你也殺過東胡人?”


    “當然,我是熊本將軍麾下裨將,一路從遼西打過來,一直都是先鋒,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


    “那如果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還會去殺東胡人麽?”


    “當然,為什麽不殺,我麾下一千弟兄,隻剩下百餘人,此仇焉能不報!”陳斌大聲道。


    許原大笑,“好,我給你這個機會。洛雷,將那些雜種都給我拖了上來。”


    “好嘞!”後頭的洛雷大聲應著,將幾十個東胡戰俘盡數拖到了坡上,按著跪倒在地。


    陳斌看著這些戰俘,不明所以,不知道許原想幹什麽。許原卻是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振腕一擲,刀嗖的一聲,插在了陳斌身前。


    “去,殺一個東胡人與我瞧瞧!”許原看著陳斌,“證明給我看。”


    “他們?”陳斌指著那些被按在地上,滿臉恐懼的東胡人,這些人,與他都是麵熟的,作為這二千燕軍戰俘的燕方管理者,陳斌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與東胡人打交道的人。


    “對,就是他們!”許原玩味地看著陳斌,“殺一個給我看看,用敵人的鮮血來證明你自己的確曾是一個勇士,如果是勇士,我們征東軍從不吝嗇。”


    陳斌聽出了許原話裏頭那隱約的招攬意思,他本身就是一個聰明人,要不然雖有勇力,也不可能從一介小兵,爬到裨將的位置,雖然這已是他進步的極限了,但於絕大多數的寒門子弟來說,他仍然是一個成功者。


    征東軍血洗了這裏,五百東烏蘇騎兵,將不會有一個生還者,這便也絕了自己這些人的後路,即便征東軍願意放他們回去,等待他們的也將是東胡人淩厲的報複,雖然東胡人答應要放他們回去,但也是有前提條件的。


    也許,去征東軍亦是一條出路。他低頭,看著麵前的刀,沒有多少猶豫,伸出手去,拔出了那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站在一個東胡人麵前,那人仰起臉,看著他的眼中露出乞求的神色,這張臉很熟,陳斌記得,自己甚至還和他在一張桌上喝過酒,年紀並不大,最多隻有十八九歲,平素對他,也還算和顏悅色,對這些燕軍戰俘也不像其它東胡人那樣如看牲口一般。


    他閉上了眼睛,在心裏說了一聲對不起,猛地揚起刀來,寒光一閃,一股溫熱撲在臉上,旋即血腥氣衝來,有東西流進了嘴裏,竟然帶著絲絲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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