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肯定子蘭會來,但沒有想到子蘭來得如此之快,當聽到放在外麵的哨探回來稟告時,高遠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這裏是東穀縣,是代郡的邊緣地區,從西陵過來,就算是天氣上好,快馬也得兩三天的功夫,但從馮發勇出發回去報信,這一來一去,竟然也隻花了六天,看起來正常,但要知道,馮發勇是武將,經常在外奔波的人物,騎馬趕路於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子蘭可是當世有數的貴胄,平素出行,大多是用車,騎馬奔波,於他而言,恐怕是極少見的。


    但這也從另一個側麵說明,子蘭現的處境是大不妙,急於找到盟友,解除當前危局的他,才會有這種動力。


    高遠親自迎到了村外。哪怕現在自己身為大燕征東將軍,割據一方,但真要與這位比起來,自己的身份還是差了一些。


    這一趟趕路,子蘭的確是吃了大苦頭,他太小瞧了騎馬趕路的苦處,哪怕是馬鞍之上,墊上了厚厚的軟襯,幾天奔波下來,兩胯之間,也是磨得起了水泡,輕輕一碰,便是火辣辣的疼痛。此刻,終於看到了目的地,心中亦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前麵就是了,郡守!”馮發勇指著隱蔽於山穀之中的村子,話音未落,村口已是走出了一隊人,為首一人,正是高遠。


    “那打頭一人,就是高遠!”馮發勇低聲道。


    子蘭微笑點頭,輕振馬韁,向前緩緩行去,離對方還有數十米時,他翻身下馬,大腿內側碰到馬鞍,頓時疼得微微皺眉。


    “郡守大人!”高遠雙手抱拳,一揖到地,“在下高遠。”


    子蘭亦是雙手抱拳,以平輩之禮向高遠還了一禮,直起身子,笑道:“久仰大名,今日終見真人,比我想象的更俊朗。難怪葉大小姐能於南山之睛留下了那驚世之言,傳聞天下。”


    沒有想到是這樣的開場白,高遠不由有些尷尬,好像現在自己每見到一個生人,對方的開場白都會變成同樣的一句話。


    “菁兒與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倒與相貌無關,我可談不上俊朗。”高遠道:“郡守說笑了。”


    看著高遠尷尬的麵容,子蘭開心的大笑起來,這位名震天下的將領,終於還是露出了麵嫩的一麵,被自己這樣一說,居然有些羞澀了。


    高遠長得的確很英俊,而比英俊更重要的是,這些年來他慢慢地形成的一股威嚴,眉目之間,不經意的一瞥,總是讓人感到極大的壓力,子蘭能感受到這種與普通人不一樣的特質,因為他自己也是這種人,而與自己不同的是,對麵的這個年青人,還帶著他征戰沙場的那極重的殺伐之氣,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即便是子蘭了,也感到稍許壓力。


    “郡守遠來辛苦,高遠收拾了兩間房子,備好了熱水,郡守先洗個澡,去去乏,活活經脈。”高遠伸手一讓,請子蘭先行。


    子蘭也不客套,“說來我是地主,倒讓你替我準備這些,當真是不好意思,我趕了這幾日路,的確也是累得慌,那便不客氣了。”


    高遠微笑,“郡守洗沐完畢,我這廂還略備薄酒,我成婚之時,郡守不遠千裏,送上厚禮,高遠甚感慚愧,無以為報,今日終見郡守,一定要好好地敬相爺幾杯,以表謝意。”


    “扶風美酒,天下聞名,既然是高將軍做東,那酒自然是極好的,一定會多喝幾杯,不醉不休!”


    雖然從外表看,這隻是一間破爛的民居,但內裏,卻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裏,熱氣騰騰的水汽冒將出來,子蘭隻是看了一眼,便覺得渾身的酸痛一下子全都冒將了出來,隻想將自己全身扔進去,將這幾天的疲乏一股腦兒的全都泡出來。


    脫下衣服,將自己浸在桶裏,兩胯內側被熱水一泡,一股鑽心的疼痛讓他嘶嘶的悶哼了起來。但伴隨著疼湧的,卻是一陣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舒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兩手攀在桶沿,將頭也擱在了上麵,眯起了眼睛,高遠的確很年輕,還有很生澀的地方,但一股梟雄的氣質,已經隱隱形成了。


    雖然還是第一次見麵,但此人卻有一種一見麵就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這種不知不覺之間,便能讓他人將他當成朋友,可以信任的特質,可不是誰都擁有的。


    回思此人出道以來,大大小小的戰鬥,竟然找不出一起敗績來,有些完全可以用奇跡來形容,就比如這一次的東胡突圍,在那樣的環境之中,周淵的十萬大軍都無法得脫,最後隻能壯士斷臂,才讓周玉跑了,但高遠在隻有不到一萬人的情況下,居然帶著大半人跑了出來,還重創了東胡數個部落。


    謀而後定,不打無把握之仗。子蘭在心裏給高遠下了一評語,他既然來這裏找自己,想要聯合自己拿下山南郡,那就肯定是有把握的,所以這一次與高遠的會麵,重要的不是怎樣拿下山南郡,而是今後雙方的合作。


    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馮發勇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郡守,這是高遠送過來的傷藥,是匈奴人特製的,對治療外傷極為靈驗。”


    子蘭嗯了一聲,接過瓶子,“這個高遠,倒真是心細如發,竟然連我大腿被磨破了也能看出來。”


    “這倒不難,大人大腿內側磨破受傷,無論是走路還是站立,哪怕您強忍著疼痛,像高遠這種長期在馬背上的人物,隻消一眼便能看出來。”馮發勇笑道:“郡守,我來給您搓背。”


    “好!”子蘭坐在木桶裏,享受著馮發勇那有力的雙手在背上搓動。“發勇啊,虎豹騎就不要回去了,到代郡來幫我吧,左軍將軍的位置可還滿意?”


    馮發勇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恢複如常,“郡守,我們在虎豹騎中的人已經不多了,我再一走,可就真沒人了。”


    “你不走,也有人會攆你,你賴著不走,搞不好連命都沒了。”子蘭沒有睜眼,“明麵上的人物都撤出來,跟你去左軍,暗底裏的人也都埋下來吧,暫時不要動了。”


    馮發勇沉默片刻,“是,郡守,我聽您的安排。”


    “這一次打山南郡,我們這邊便由你負責,帶著左軍去配合高遠作戰,我估摸著,他來的肯定是騎兵,步卒方麵肯定要我們出。”


    “郡守,您已經決定答應了?都還沒談呢!”馮發勇驚訝地道。


    “這不是重點!”子蘭微笑道:“高遠肯定能拿下山南郡,現在,我隻是很好奇他如何拿下山南郡。對於這樣一個還從來沒有打過敗仗的將軍,我真是很期待呢。”


    “我也很期待,在呂梁山,我與他交過手,說來慚愧,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便繳械投降了。”馮發勇道。


    “你怎麽看高遠?”


    “高遠此人,誌向遠大,控製扶風,暗建積石城,現在又拿下了遼西,恐怕等不到過年,河間也會納入他的控製之中,最恐怖的是,此人現在已經有效地將匈奴人納入到了他的麾下,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勢力會越來越大,這一次他要拿下山南郡,如果真打下來,的確對我們有利,但對他更有利,秦人不再是他的威脅,但我們卻仍然要麵對秦軍,我們擋在前頭,他卻在後頭暗地裏發展,如果有一天他取燕王而代之,一統燕國,隻怕會是我大趙的大敵。”馮發勇想了想,道:“我在遼西,扶風替他培訓過諜探,他的諜探組織架構很龐大,雖然我很想搞清楚這一點,但他們防範甚嚴,雖然如此,但我亦然得窺一斑,這顯然不是曹天賜這個小子能搞出來的,定然是高遠的傑作,曹天賜所做的,隻不過是往內裏填充顏色而已。有時候我真是覺得奇怪,都說術業有專攻,這個高遠怎麽像門門皆精?”


    子蘭笑了起來,“你是諜探裏的拔尖人物,但裏指揮打仗,也不輸軍中大將,怎麽到了他身上,你就奇怪了呢?”


    “這不一樣!”馮發勇搖頭道,“我隻是虎豹騎中的一員,虎豹騎的發展,曆經了上百年的沉澱才有如今的規模,高遠的這個情報組織才隻有幾年,但發展這迅速,讓我極為心驚。”


    “你在東胡那頭還有人吧?”


    “還有,不過一直沒有啟用。”


    “讓他動起來,給高遠找點麻煩。不要吝惜金銀珠寶,一定要讓東胡人不停地騷擾他。”子蘭道。


    馮發勇一呆,與高遠的聯合還沒有開始談,這頭卻又開始暗算對手了。


    “拿下山南郡之後,正如你所說,我們麵對秦人,替高遠擋住了這個大敵,那怎麽也不能讓這家夥太輕鬆啊!”子蘭笑了起來。“誰輸誰贏不要緊,我估摸著,還是高遠會贏,但怎麽的也能拖一拖他的後退,將他崛起的速度越往後拖越好,如果檀鋒與周玉能爭氣一點,真的將燕國經營的強大一些,那就更好了。”


    馮發勇沉默下來,他隻是一個諜探,或者還是一個不錯的將領,但他還遠遠算不上一個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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