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已是七月,據周淵打下遼寧衛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但燕軍主力卻一支盤據在遼寧衛,沒有再向前,周淵也有些遲疑了,此時,他的主力與左右兩翼的兩支軍馬之間,已經拉開了二百裏的差距。這使得他的左右兩脅出現了巨大的縫隙,如果東胡騎兵從這兩個縫隙之中切入進來,對燕軍主力來說,將是巨大的威脅。


    他不得不停下來,等待左右兩翼。


    “周玉,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周淵看著自己的副將,問道。


    “太尉,現在停下來等待左右兩翼攻占榆林,邏些,末將認為是正確的。”周玉盯著地圖,道:“這一次的戰事,末將總覺得有些詭異,我們未免太順了一些兒,就算東胡內訌,但也不至於如此羸弱,而且就兩翼征東軍和遼西軍,可是遭遇了強有利的抵抗。”


    “他們那兩支人馬,怎能與我們相比?”一邊的征西將軍熊本冷笑一聲,“太尉現在擁兵十萬,能投入前線作戰的便超過八萬,而且都是我大燕的精銳,他們那些雜兵,安能與我等相比?太尉,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應當揮兵直擊,盡早抵達和林城下,到了那時,東胡諸部之中,便會有人覺得大勢已去,一些會星散而去,另一些說不定便要來抱太尉的大腿,他們這些東胡人,才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不這樣認為!”周玉反駁道:“張叔寶指揮下的遼西軍要弱一些,這不意外,但如果說征東將軍高遠的部隊嘛,那是絕不會輸給我們的。左翼高遠打得如此之苦,很能說明一些問題,東胡人並沒有失去鬥誌。花兒營一戰的通報,熊將軍也應當看了,高遠的中軍,幾乎被打沒了。”


    “高遠的軍隊再精銳,也不過隻有數千人,豈能與中軍相比,說到底,他哪裏隻是負責掩護我們的,雷霆壓頂之勢,還得我們中軍來,太尉,末將請為先鋒,率兵直撲和林城下,我們在遼寧衛已經休整半個月了,士兵們可都是嗷嗷叫著請戰呢!”熊本不屑一顧地道:“周將軍太小心了。現在索普已經平定內亂,我們如果還在這裏觀望,反倒是給他時間調集各部兵馬,作垂死一擊,到時候反而多費我等手腳。”


    “太尉,我的意思,還是等高遠和張叔寶拿下榆林與邏些之後,我們這裏再進軍。”周玉轉頭看著周淵。


    沉吟半晌,周淵點點頭,“傳令給左右兩翼,十天,我再給他們十天時間,必須拿下榆林與邏些,否則,自有軍法等著他們。”


    “屬下明白了!”


    “鄧超!”


    “末將在!”


    “多多派出騎兵斥候,盡量向前探明東胡人的情況。”


    “遵命!”


    “十天之後,大軍開拔,進擊和林,滅胡之戰,在此一舉。”周淵站了起來,看著堂下諸將,“打下和林,諸位必然富貴滿門,封妻蔭子,封候拜將,不在話下,望諸君努力!”


    “謹遵太尉之命!”十數衛大將,肅然挺立。


    十天之中,無數情報匯聚到了遼寧衛周淵案頭。前方一片坦途,東胡人已經放棄了殂擊的計劃,各部大軍正在向和林聚集,對手想在和林城下,與燕軍決一死戰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斥候營無數次的出擊,也是收獲不菲,攔截,俘虜了數個索普招集軍馬的信使,從這些信件當中,周淵確定了一件事情,索克已經完蛋,支持索克的阿固等數個部族盡皆被殺,東胡人元氣大傷,這使得索普不得不將以前那些隻能湊齊千把騎的小部落也納入了自己的視野。


    決戰和林城下,這便是索普最後的底牌。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周淵的信心,也開始一點點足了起來,在遼寧衛盤桓二十餘天,士兵們的疲累一掃而空,從後方運來的糧草在遼寧衛堆集如山,足以支持他打上一個月,而且後方糧草還在源源不斷地運來。兵精糧足,便是燕軍現在最合適的形容詞。


    下達十天限令之後的第六天,左翼征東軍傳來消息,攻克榆林,擊潰鐵嶺部駐守榆林的五千騎兵,鐵嶺部阿倫岱逃亡。第八天,右翼張叔寶傳來消息,遼西軍攻克邏些,擊潰東胡鐵勒部。


    至此,周淵終於完全放下心來,七月二十七日,中路軍以征西將軍熊本為先鋒,率二萬征西軍本部向和林突進。


    七月三十日,中路軍主力亦全軍開拔,直撲和林。作最後一擊。


    和林城中,米蘭達臉上全無血色,雖然天氣已是熱了起來,但他仍然蓋著厚厚的被絮,隻剩下皮包骨頭的頭如今隻有不到八十斤重,昔日叱吒風雲的東胡驕子,即將倒在病魔的侵襲之下。


    呂詩仁跪在床前,縮回了替米蘭達診脈的手,回首看著索普,搖了搖頭。


    “呂先生,父王還能堅持多長時間?”索普看著眼前這位大燕在東胡的頭號諜探,眼中卻沒有多少忌憚,這位在東胡極有名氣的醫道聖手已經沒有了退路,除了依附東胡,他不會有第二條路走,當燕國的征伐大軍慘敗的時候,他送出去的那些情報,足以讓他在燕國的同仁以及燕國人恨其如骨,千刀萬剮也不會解心頭之恨。


    “四王子,大王隻怕是大限已到了!”呂詩仁小心地道。“屬下已經極盡所能了。”


    “難道不能再拖上幾天麽?要什麽藥材,王庭之中應有盡有,隻要你需要,我們便能找到。”


    “不是藥的問題,而是王上已經油盡燈枯,藥石再無任何效力了!”呂詩仁垂頭道。


    索普閉眼,擺擺手,“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呂詩仁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父王!”跪在床榻前,索普輕輕地叫道,看著床榻之上,這個垂垂將死的老人,索普的眼中,盡是敬畏之色,父親的雷霆手段,讓他是心服口服,哪怕是年餘時間,父親一直便沒有離開過王庭,但是整個東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肅清大哥索克一役,讓索普對父親的手腕一望無遺,阿固部和好幾個支持大哥的大族之中,早有無數將領被父親掌握在手中,這讓這場奪位之爭毫無懸念,索克本來以為要大傷元氣的一場戰事,最後隻是殺了阿固部以及另幾個大部的嫡係一脈便告結束。這也讓他在接下來的戰事之中,增加了無數的籌碼。


    米蘭達的雙眼緩緩地睜開,渾濁無神,看著眼前的索普,似乎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


    “索普!”他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著,“此戰過後,你記著,西守北擴,與燕國簽定和約,互不侵犯,甚至在燕國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出兵助之,秦國野心勃勃,君明臣賢,橫掃天下之心昭然若揭,如果有朝一日秦國打到了燕國,出兵助之,燕國存,則我東胡人安然無恙,燕國若敗,我東胡人便也撐不了幾天。”


    “兒子明白!”索普眼眶發酸,父親這是在交待遺言了。


    “北擴,穩定與燕國的關係之後,盡力向北,不斷侵吞原匈奴人地盤,將他們納入我們的囊中,以此壯大實力。匈奴雖敗,但如果能將他們盡數收入囊中,我東胡人便可比現在強大數倍,廣闊的草原,本來就是騎兵縱橫的戰場,有了這些地盤,我們的戰略回旋餘地便大多了。”


    “是,兒子記得了。”


    “好,好,有你在,我東胡人可再保數十年平安!”米蘭達眼中滿是希翼。“周淵動了麽?”


    “沒有,他現在還盤據在遼寧衛,不過兒子已經下令,讓榆林與邏些的軍隊放棄這兩個地方,這樣一來,周淵便應當再無疑心了。”索普道。


    “周淵此人,本來也是一個勁敵,不過此人功利熏心,妄想一手遮天,嘿嘿,這雙眼便被遮住了,他一定會來的。”


    米蘭達話音剛落,外頭已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之聲,顏乞一頭闖了進來,左手揮舞著一份信件,“王上,王上,周淵大軍動了,其以熊本為先鋒,兩萬燕軍於二十七日出動,其本部軍馬於三十日出發。”


    米蘭達身子微微一振,蒼白的臉上驀地浮上層層紅暈,“好,好,大事定矣!”大笑數聲,再無聲息,索普猛地轉過身來,看著床榻之上的米蘭達,顫抖著將手伸到米蘭達口鼻之間,臉上終現絕望之色,猛地撲倒在床榻之上,放聲痛哭。


    一代梟雄,就此歸去。


    遼西城,大公子張君寶府,李雲聰打開了蠟丸,看著內裏的傳來的情報,一直不見笑容的臉上,終於是綻開了,時候終於到了。太尉兵馬已經兵發和林,十天之內,便可抵達和林城下,四分五裂的東胡人,如何抵達大燕兵鋒,而自己這裏,也該開始行動了。


    將手裏的信件放到燈火之上,看著他燒成了灰燼,李雲聰微笑著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向著張君寶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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