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些漫天飛舞的長發,但那些柔順的長發卻在轉瞬之間,被風卷散,消逝得無影無蹤,高遠伸出的手上,僅僅抓住了數根,他緊緊地握在手中,看著背向著自己,走向馬車的葉菁兒。


    失去了滿頭秀發的葉菁兒步履有些踉蹌,肩頭微微聳動,似乎是在哭泣,但她卻再也沒有回頭。


    葉氏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女兒的肩膀,葉菁兒卻是身子一側,從母親的身邊走過,徑直走向了第二架馬車,在那架馬車的車轅旁邊,站著的是滿臉淚水的曹憐兒。


    看著葉菁兒在曹憐兒的攙扶之下,爬上了第二架馬車,葉氏眼中怒意閃動,自始至終,葉菁兒都沒有再看她一眼,這讓她傷心之餘又有些憤怒,轉過身來,看向高遠的眼神不免便更加憤恨起來。


    馬車開始緩緩啟動,六百葉氏私兵將數輛馬車圍得緊緊的,葉重與荀修騎著馬走在最前麵。


    步兵策馬上前,伸手拔出了地上的高字大旗與旗旁的大刀,默默地退向道路的一側,攔住去路的扶風兵們隨之而動,方陣八合四,四合二,二合一,在道路之上遠遠的延伸出去,隨著他們的移動,身上的積雪簌簌而落,士兵們的頭發眉梢,卻是一片雪白,他們默默地注視著葉氏私兵從自己的身前走過,手已經凍得麻木,幾乎握不住長槍,腿幾乎失去了感覺,但他們仍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握著矛杆,讓自己站得更直,雖然不能動手,但這不妨礙他們用幾乎在冒火的眼睛,惡狠狠地注視著從他們形成的夾道之間通過的葉氏私兵。


    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這些士兵的憤怒,葉氏私兵們低著頭,不由自主地加快自己的腳步,他們急於相離開這個讓人幾乎有些窒息的地方。


    高遠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車轅之上的葉氏憤怒的目光漸漸遠去,看著載著葉菁兒的馬車從身前緩緩駛過,然後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菁兒,你記住,用不了多外,我便會騎著戰馬,帶著八抬大轎,從薊城葉府將你風風光光地抬出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道。


    馬車上多出一個身影,那是曹憐兒,看著高遠,她大聲回應著:“縣尉,小姐說,她等著你來接她,縣尉,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姐的。”


    聽著曹憐兒的呼喊,高遠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他捂著臉,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聽著高遠的呼喊,葉重回過頭,透過重重的風雪,他看到那個挺拔的漢子正站在風雪之中,目光似乎正與對撞在一起,歎了一口氣:“荀先生,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個高遠,說不定會成為我們最大的敵人,這件事,實在是很沒意思,莫名其妙地便結下這樣一個仇敵,這是何苦,難道我們葉氏還嫌敵人太少嗎?”


    荀修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原本以為一個區區的縣尉根本不值一提,但真正見到了高遠,見到了那麾下那些如狼似虎,殺氣騰騰的士兵,荀修才發覺自己先前的想法完全錯了,高遠雖然還隻是一個縣尉,但他卻絕對是一個不能輕視的人,不僅僅是他的練兵統兵才能,這一點在今晚上扶風縣兵的表現之上,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能左右張守約的想法和做事風格,張守約是在故意給葉氏製造敵人,或許,張守約是想用這種方法來牽製葉氏。


    “此子與我等雖已勢為仇寇,但隻有有小姐這個誘餌在,我們還是會有很多辦法收拾他的。”荀修陰沉沉地道。“此子絕不可留。”他強調道。


    “隻怕想要殺他不容易!”葉重皺眉道:“張守約明顯在包庇他,現在我們葉氏與張守約的盟約基本上已告終結,各取所需,有著這樣一個現成的可以牽製我們的底牌,張守約如此老奸巨滑之輩,豈有不大加利用的道理,我可以想象得到,接下來,張守約說不定會大力扶持高遠,隻不過高遠是一隻老虎,張守約搞不好就會養虎為患。”


    荀修搖搖頭,“張守約自視高得很,越是高遠這樣的人,他越覺得馴服起來會有十分的快感,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他一定會這麽做。”


    “既然如此,我們如何殺他?”


    荀修伸手拍拍身上的落雪,“我先說過,有小姐這個誘餌啊!在遼西殺他不得,我們便將他弄出遼西,再殺之。”


    “暗殺?”葉重搖頭,“高遠功夫厲害得緊,再說了,他現在已擺明了與我等為敵,豈會輕易上圈套。”


    “誰說要暗殺他!”荀修笑了起來,“今日這麽一鬧,隻怕用不了幾天,小姐的事情便會傳遍整個大燕了,就算明麵上不說,暗底裏必然會傳得沸沸揚揚,高遠真被暗地裏做掉了,大家都知道是誰下的手,所以我們要殺他,就必然要殺得堂堂正正,最好就是與我葉氏絲毫關係也沒有。”


    “這怎麽可能?”葉重咋舌道。


    “這等事情,不是你能想得出來的,你呀,還是好好地練練兵吧,看了高遠的扶風兵,你不覺得很慚愧麽?”荀修嗬嗬笑了起來,“今兒個真要打起來,我們必然不是對手。”


    “先生說得是,如果不是現在我們雙方勢如水火,我還真會跑到高遠哪裏,向他好好地請教一翻練兵之法!”說起練兵,葉重的神情振奮了一些,“不過我會努力的,至少,下一次碰上扶風兵,不會像今天這樣窩囊。”


    “那就好,現在葉氏不僅需要在政治之上角力,擁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也是必需的,琅琊郡已經是我們葉氏的領地了,辦完這一次的差使之後,你便回到琅琊郡來,好好地替天南練一支強軍出來,說到底,這還是最為根本的。”荀修道。


    “我明白。”葉重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低聲問道:“先生,我知道,國相是非常想利用小姐與公子的婚姻來拉攏一些勢力來組成同盟的,但現在小姐如此一鬧,必然天下皆知,豈不是沒有可能了!”


    “也不是說就沒有可能了!”荀修淡淡地道:“有很多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天南國相的招牌,富足的琅琊郡,都足以讓很多人知難而進。”


    “小姐那一關隻怕難過!”葉重搖頭。


    “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難不成他們這樣憑空喊幾句,便讓他們得償心願了?”荀修冷笑。


    “我看小姐決心大得很!”葉重苦笑。


    “卻瞧著吧!”荀修冷冷地道。“總是會有辦法的,走吧,今夜左右是不能紮營了,幹脆等到天亮,再尋一個地方紮營修息。”


    南山之下,葉氏車隊早憶消失無蹤,茫茫風雪之中,扶風兵開始集結,一隊隊,一列列,在高遠的麵前重新列隊,隊列的前方,孫曉,顏海波,鄭曉陽,那霸,步兵扶刀而立,靜靜地注視著一直捂著臉,單膝跪在地上的高遠。


    腳步聲響起,張守約走了過來,彎腰伸手,拍了拍高遠的肩膀,“高遠,男兒有淚不輕彈,起來吧,你想要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八抬大轎去薊城,那就必須振作起來,居裏關外,有大片的土地等著你去占領,有無數的子民等著你去統治,隻有當你擁有足夠的實力,你才有這個機會,不然,你連遼西郡都走不出去,更別說去薊城了,沒有人相信眼淚,這個世道,隻相信實力,時不我待,隻爭朝夕,你不會讓葉菁兒等到頭發白了,牙都掉了,臉上布滿皺紋的時候,才能做到這一點吧!”


    高遠慢慢地挺直了身子,站了起來,看著眼前肅然挺立的千餘部下,“太守,菁兒說待到長發及腰時,我不會讓她等這麽長時間的。”


    葉菁兒蓄那一頭長發,足足用了十六年,高遠當然等不了這麽久,他邁步向前,在地上蹲得久了,腿腳發麻,一個踉蹌,他險些摔倒在地。


    步兵牽著馬兒走過來,將韁繩交到高遠的手中,高遠翻身上馬,向張守約抱拳一揖,“太守的話,我記住了。”


    張守約微微點頭,“我的承諾一向是一言九鼎。”


    高遠轉頭,看著自己的部屬,大聲喝道:“走,我們回居裏關!”兩腿一夾馬腹,戰馬一聲長嘶,奮力揚起四蹄,在漫天風雪之中疾馳而去,身後,步兵率領的二百騎兵緊緊相隨,最後麵,是四個步兵方陣,一個接一個,這些士兵喊著號子,從張守約的身邊跑過。


    扶風城中,高遠府第,曹天賜帶著兩個衛兵仔細地將每一間窗戶,每一扇門都關好,最後走到了大門口,看著兩扇朱紅的大門,曹天賜喝道:“關門!”


    兩個衛兵將門拉上,卡嚓一聲,銅鎖合上,門被緊緊地鎖住,曹天賜從懷裏掏出兩張封條,將大門封好。


    “封條重開之日,便是我們縣尉迎娶葉菁兒之時!”曹天賜向著大門,怒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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