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居裏關千裏之外,和林城巍然聳立,雖然比不得中原那些國家的國都宏偉,但比起遼西城卻有過之而無不及,與中原國家以土築城,外包青磚石條不同,和林城完全是用青石築成,曆經歲月的洗滌,原本的青色條石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卻顯得更加肅穆。


    這是一座居住了超過十萬人口的大城,是東胡人的政治與經濟中心,也是東胡之王米蘭達控製整個東胡的軍事中心,和林城中,駐有東胡王族精銳軍隊二萬人,而在和林周圍的各個戰略要地,另有三萬餘王族軍隊駐守,共同拱衛著和林城。


    東胡是一個鬆散的部落聯盟,王族對下麵部落的控製力取決於他自己本身的力量,如果王族鼎盛,則下麵各部落則不敢稍有違逆,而王族衰落,下頭的大部落則根本可以對其置之不理,不過千年以來,東胡王族不論強盛或衰落,卻都一直控製著和林城,不是沒有其它部落覬覦和林城,實則是除了王族,任何一個其它部落想要進駐和林城,都會遭到其它各部的圍攻,將自己置身和林城,便如同將自己放在火架上烤一般無二。


    東胡王在東胡部族之間,除了在對外發動戰事之時有著調集各部的權力以及統一指揮之外,在對內各部,更多的是扮演著一個調停的角色。


    不過近百年以來,東胡王族一連除了兩個了不起的人物,上一代的尼碌與這一代的米蘭達,在這兩個豪強百年的勵精圖治之下,東胡王族蒸蒸而上,對東胡各部的控製力愈來愈強,尼祿讓王族開始強大,而米蘭達則開始對外擴張,其中與大燕的近十年戰爭,將原本大燕控製下的遼東一口吞了下去,十年戰爭,大燕丟失的不僅是遼東的千裏地域,更丟掉了與東胡一爭高下,收複失地的雄心,而且這十年的戰火,亦讓大燕實力大減,在與其它中原國家的競爭之中落在了下風,隻能苦苦維持,而無法向外擴張,國勢日益艱難。


    而這十年,卻是米蘭達最為輝煌的十年,十年之中,東胡王族愈戰愈強,在戰爭之中,他不斷地吞並因戰事而受損的東胡中小部落,到戰事結束之後,東胡其它大部駭然發現,米蘭達掌控下的東胡王族已經成了一個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東胡舉族可聚集起十萬精銳之士,總動員可以召集起超過二十萬人,而在王族掌控之中的精銳之軍便達到五萬,至此,其它部族已完全失去了對其挑戰的資格,隻能匍伏在米蘭達的腳下,任憑驅使。


    米蘭達不僅是一位強悍的軍事統帥,更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在拿下遼東,眾多東胡重量級人物一致要求繼續推進,挺進中原的時候,米蘭達力排眾議,就此收兵,與大燕達成了和解,綿延十數年的戰事就此終結。


    米蘭達深知,如果自己的腳步再向前挺進,踏進了中原,大燕的確抵擋不住自己的鐵騎與彎刀,但是,唇望齒寒,其它的中原國家必然伸出援手,如果這些中原國家聯起手來,東胡決然不是對手,如果到了這一步,說不定自己已經吃進嘴裏的東西都不得不吐出來,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遭受重創,那麽對於東胡的控製力將會無限降低。


    米蘭達毫不猶豫地利用王族的強勢結束了這場戰爭,而這場戰事一個附帶的結果便是摧生出了大燕第一個平民出身的太守,遼西郡太守張守約,也正是張守約在遼西的頑強抵抗與襲擾,也使得米蘭達重新認隻了中原國家的戰爭潛力。


    和林城的正中心,人工築成了一個方圓數裏的平台,從城中要上到這個平台之上,需要拾階而上,登上數百個台階才能抵達,而東胡王族的王庭便修建在其上,這是一座仿照著中原王朝的宮殿樣式修建而成的宮殿群,但因為其高高淩駕於城中其它所有建築,威勢卻更是驚人。


    米蘭達已年過六十了,這半年以來,和林城中,不少的東胡貴族,領兵將領都在心中暗自腹腓著這位鐵碗鐵血的東胡之王,年紀大了的東胡王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熱血,不複往日的猙嶸了,對於外來的欺淩居然忍氣吞聲,對於吐在臉上的唾沫也泰然自若。


    而這些腹腓的原因,自然就是這大半年以來,發生在東胡與大燕遼西郡接壤的地區。


    先是一支在內鬥之中失敗的東胡部落胡圖族在這裏折戟沉沙,舉族皆墨,連族長都被生擒活捉,後來這位倒黴的族長拉托貝雖然被米蘭達派出的特使從遼西城贖了回來,但也就僅此而已,一向強勢的米蘭達居然就此沒了下文。


    拉托貝不值得同情,一個失敗的部落在東胡部族之中就是一個笑話,沒有人同情他,現在拉托貝在和林城中,活得就象一條狗一般,但拉托貝再該死,也不能敗在一個大燕人手中,這是讓那些驕傲的東胡將領們所不能容忍的,特別是王族的直屬將領們,更是憤怒莫名,數十名將領,甚至包括了米蘭達的幾個兒子都在其中,聯名上書要求出兵,給遼西郡張守約一個重重的教訓,但聯名上書卻如石沉大海,進了王庭便沒了絲毫訊息,不甘的這些將領在米蘭達大兒子索克的帶領下,跪在王庭之外祈求米蘭達出兵,米蘭達卻隻有一句話,“愛跪著就跪著吧!”說完這句話,該幹什麽,米蘭達照樣去幹什麽,夜夜笙哥,日日歡宴,似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件事終於不了了之,隻是往日的鐵血之王米蘭達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卻是一落千丈,雄獅終究是老了。


    米蘭達對於外麵的議論根本是不理不睬,哪怕這些消息源源不斷地從外麵匯集起來,在他的案頭堆集如山,哪個人與誰在一起,說了些什麽話,都被一字不差地錄下送到了他的麵前,他也隻是瞄上兩眼,淡淡一笑,便置之一邊。


    隻是那些在外邊議論的人,如果看到這些東西,不知道還笑不笑得出來,或者還敢不敢再說這些話,隻可惜,他們不知道,於是該說的照樣說。


    從外形上看,米蘭達的確是老了,昔日的東胡雄獅如今縮在寬大的胡床之上,花白的頭發,滿是皺紋的臉龐,瘦弱的身材,怎麽看都是一個小老頭模樣,隻是他的精神仍然很好,一雙眼睛仍是如往日一般深遂。


    大庭當中,數十個歌舞伎正在賣力的演出著,這是一支來自大燕的歌舞團隊,與東胡那種鏗鏘有力的舞蹈相比,她們的演出便顯得柔媚多了。


    演出的人很多,但觀看的人卻極少,除了米蘭達之外,便隻有圖魯和顏乞兩人,圖魯盤膝坐在米蘭達的胡床之前,而顏乞則挺立在胡床一側,兩人亦自看得津津有味。


    顏乞去年自遼西城歸來,這位東胡著名的勇士一隻手卻是被廢了,那隻曾讓所有東胡勇士們畏懼的右手,如今已是再也拿不得彎刀了,不少人以為顏乞從此必然將會失去王的聖眷,但出米蘭達的反應又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顏乞並沒有失去米蘭達的歡心,他所享有的特權,甚至連大王子索克也無法比擬。


    而顏乞的右手被廢,雖然他閉口不言,但不少人亦從當日隨在顏乞左右的武士們那裏探知了元凶,與擊敗拉托貝的竟然是同一個人。


    “圖魯,這大燕的歌舞比之我東胡之舞何如啊?”胡床之上,瘦弱的米蘭達聲音不大,但卻極為渾厚,語調雖緩而其中卻自帶一股不容違逆的威嚴。


    “大王,大燕歌舞,柔媚有餘而剛健不足,不過仍不失為上品。”圖魯笑著回應道。


    “顏乞,你說呢?”


    “大王,臣情願看我東胡兒女的舞蹈,那才是戰士的舞蹈,這大燕歌舞,盡是靡靡之音,沉浸其中,當消磨我輩意誌,大王還是少看為佳。”顏乞垂首道。


    聽著顏乞的話,米蘭達忽然仰頭大笑起來,“顏乞,看來外頭那些話對你也是有影響啊,手上的傷勢雖然好了,但你這心裏的傷,還遠遠沒有好啊!”


    “手傷易好,但心裏這傷,卻需要用血來澆灌,才能完全治愈!”顏乞沉聲道。


    米蘭達看著堂中舞動的人影,沉默片刻,“顏乞,你也想我現在就動兵麽?”


    “不,現在不是時候。”顏乞道。


    “這就是你與他們的不同之處!”米蘭達拍著胡床,笑道:“你最重要的不是你那隻讓人膽寒的右手,而是你的頭腦。”


    “但臣仍然想念那隻讓敵膽寒的右手。”顏乞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狠勁,“但即便是沒了右手,我的左手一樣會在以後讓我的敵人害怕的。”


    米蘭達微微一笑,“大燕歌舞柔媚有餘,而剛健不足,我東胡舞蹈則是剛健有餘,而失之柔韌啊,剛柔並濟,方是王道。”


    “大王說得是!”圖魯一凜,米蘭達這是說到政事了,他轉過身來,看著米蘭達。


    米蘭達揮揮手,“讓他們退下去吧,圖魯,顏乞,我們來說說正事。”


    舞伎們一一躬身退下,頃刻之間,大殿之內便顯得空蕩之極,米蘭達抬首,仰望著高高的穹頂,出了好一會兒神,搖搖頭,“我的確是老了。”


    “大王,您龍馬精神,離老還早著呢!”圖魯笑道。


    “都已六十多了,怎麽不老?有些事,我是的考慮考慮了,圖魯,你說我幾個兒子中,哪一個能在將來坐到我這個位子上?”米蘭達笑問道。


    圖魯一驚,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大王,此事由您一言而決。”


    “你與顏乞,是我最為信重之人,隨意聊聊,我姑且聽聽,不必有什麽顧慮,也不會有第四人知道。”米蘭達微微一笑,道。


    圖魯沉吟半晌,“大王五個兒子,以大王子索克與三王子索普最佳。”


    “你傾向那一個?”


    “索普!”這一次,圖魯沒有猶豫,“三王子更加沉穩,文武雙全,處理政事亦更為冷靜。”


    “顏乞,你呢?”


    “臣支持大王子!”顏乞看了一眼圖魯,“大王子更加勇武。”


    米蘭達一文一武兩個重臣,在這樣的大事之上,意見卻是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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