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海波是這些人之中進步最明顯的一個,或許是因為年輕,高遠也是因為注意到他之後,從側麵不露聲色地詢問出來的,他居然隻有十六歲,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高遠上任之後,隊裏夥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正處在長身體階段的顏海波得到了良好的營養補充,比起其它人,他得到的好處更大,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身體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顏海波此時正在與人比試搶杠。所謂搶杠,就是兩人各在雙杠的一頭,兩手抓住杠杆,騰身雙腿翻越雙杠比追逐另一端的人,直到其中一人抓住另一端的比賽者,比試便宣告結束。顏海波已經連勝十數人了,雖然持續作戰,已經略微有些喘息,但看著杠頭另一端的挑戰者,眼中卻滿是熊熊的戰鬥欲望。


    孫曉則在另一端的單杠之上練習臂力,現在他已經不僅僅局墊限於普通的動作了,此時的他,兩腿伸得筆直,與上身構成直角,然後雙臂用力,將自己拉上去,這樣來做引體向上,難度可就要大上數倍,隨著孫曉的每一次上拉身體,大臂之上的肌肉便團團鼓起,在陽光的照料之下,顆顆汗水從古銅色的皮膚之上滑落,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高遠抱著膀子,靠在房間的門框之上,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雖然隻過去了十餘天,但這些人的精神麵貌的改變還是顯而易見的,他們不再像以前一樣,吃了睡,睡了起來找吃的,現在的他們,將更多的精力發泄到了這些工具之上。


    差不多可以施行下一步的計劃了,他在心裏想著。


    好幾天沒過來的張一匆匆一路奔了過來,“少爺。”一路奔到了高遠麵前,張一先是鞠了躬。


    “你怎麽過來啦,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情?”高遠問道。


    “不是,少爺,是路縣尉讓你晚上過府去一趟,今日響午的時候,路斌管家去找到了我,說是路縣尉說了,今天晚上務必讓少爺去路府一趟。”張一道。


    “路斌沒說什麽事嗎?”高遠有些奇怪地問道。


    張一搖搖頭,“不過路斌說,路縣尉有些不高興,少爺還是當心一些。”


    路鴻為什麽不高興了,出了什麽事情?高遠想了想,也沒什麽頭緒,便也懶得去想,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今天反正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幹脆早一點過去。召來曹文成與孫曉,低聲吩咐了兩句,自己來軍營已經十來天了,也該回去看一看,說起來也著實有些相念葉菁兒了,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去探望一下她。


    “你會騎馬嗎?”看著張一,他問道。前些天從賀蘭雄哪裏一共買了五匹馬,外帶敲來的一匹,現在他這裏一共有六匹,這一回回去,便給路鴻送一匹,也算是自己的孝心,路鴻是有一匹馬平常騎行的,不過看牙口,已有了些年頭,比起賀蘭雄這幾匹上好的戰馬,可就差得太遠了。


    “騎是會騎,就是不大行!”張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能騎就行!”高遠轉頭看向曹天成,“天成,去牽兩匹馬過來,記住了,最好的那匹要牽過來,那是我送給縣尉大人的。”


    “明白!”


    從軍營到路鴻的家,步行要一個多時辰,但騎上馬,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這也就是在城裏,不能放開了跑,如果放開的話,時間會需要的更短。趕到家裏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山。


    “叔叔,我回來了!”走進路鴻的家,高遠便大聲地喊了起來,手裏還牽著賀蘭雄的那匹戰馬。


    路鴻背著手站在大堂門口,看到高遠手聽戰馬,“這便是你那天在西市從那個匈奴人手中買來的馬?”


    高遠笑著將韁繩遞給張一,“是啊,叔叔,這馬真是不錯,我一共從他那裏買了六匹馬,這是其中最好的一匹,以後就歸叔叔您用來代步了,您原來的那匹,實在是有些不配您縣尉大人的身份!”


    路鴻哈哈一笑,“不錯,還算你有孝心,有了好馬,還記掛著你叔叔,進來吧!”背著手,施施然地走回到房間內。“路斌,給少爺泡茶。”又轉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高遠,“坐啊,自己家裏,客氣什麽。”


    “是,叔叔!”高遠坐在路鴻的麵前,上身坐得筆直,兩手放在膝蓋上,這些天,他在軍營之中要求士兵坐或者站都得有規矩,自己也照做不誤,倒是習慣成自然了。


    看了一眼高遠的模樣,路鴻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之色。


    “前些天你剛去上任的事情,章邯回來跟我說了,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我還怕你一時之是難以立足,壓不住那夥兵油子呢,想不到你輕而易舉地便壓服了他們,恩威並施,很好,很好,你不知道吧,我這裏可是隨時準備好去給你撐腰呢!本來還以為你用不了幾天就會回來找我訴苦呢!”一邊喝著茶,一邊笑對高遠道。


    高遠笑了笑,“其實這些士兵都還不錯,就是以前沒有餉錢,日子太苦了些,這才如此,如今我給他們發了餉錢,又讓他們吃得飽飽得,他們當然也就服氣了。”


    “說得就是這一件事!”路鴻將茶杯放在桌上,看著高遠,“高遠,也就是章邯回來後,我才知道你竟然弄了一大筆錢去了隊裏,後來又聽說你將他們今年的餉錢全都發了,是吧?這些天你又是修整軍營,又是給士兵們做衣服,這都是菲的花費,你錢從哪裏來的?”


    “侄兒從吳縣令那裏借來了一千貫。”高遠道。


    “一千貫!”路鴻絲絲地抽著冷氣,似乎牙疼了起來。


    “高遠啊,你初去隊中,要收攏人心,給士兵們發點餉錢這也是應該的,其實我這裏已經給了準備了一些,原本是等你過去之後,便給你撥送過去的。”


    “謝謝叔叔。”高遠趕緊道。


    “你不用謝我,你說你發餉,一人發個一貫錢,就能讓這些家夥喜笑顏開,怎麽能一下子將全年的都發了呢?你呀你呀,做事真是不經腦子!”路鴻連連搖頭。“我這裏隻給你準備了一個月的餉,一麵貫,你說說,你這一下子捅了這麽大一個窟窿,怎麽辦?”


    “叔叔,這個我是有計較的,我們不是入股了吳縣令的酒生意嗎,我估摸著,到了年底,我們的分紅怎麽著也能有這個數,到時候我就能把這個窟窿給填上了!”


    路鴻吃了一驚,“怎麽,你的那個酒方子能給他帶來這麽多的收益?”


    “如果吳縣令手段好的話,或許還更多。”高遠胸有成竹地道:“叔叔,你到時候就瞧好吧,今年您這個年,鐵定可以過得很好。”


    路鴻聽高遠說得肯定,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一千貫呢,以前自己一年也弄不到這麽多錢,這才三個月的功夫,就有如此多的收益,豈不是說明年便有四千貫的收入。心中正自計較,突然看到高遠正緊盯著自己,不由老臉一紅。


    “就算有錢能堵上這個窟窿,但錢也不是這麽個用法啊!”路鴻又將話題拉了回來,“你可是你私人的錢,但這些軍隊可是縣裏的,他們應當由縣裏和郡裏付錢,縣郡兩級沒有付夠,我也是沒有辦法是不是?而且你這麽辦,讓我很為難。”


    “叔叔,這些士兵也太苦了些,而且當兵吃糧拿餉,天經地義啊!”高遠淡淡地道,他沒有明說,路鴻對他一直很好,就如親侄子一般,克扣士兵軍餉的事情,畢竟拿不上台麵,說出來也太打路鴻的臉了,這事兒,都心知肚明才行。


    路鴻如何聽不明白高遠的話,臉頓時沉了下來,“高遠啊,你必竟是太年輕,有些事情,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除了居裏關那一隊發全餉外,其它兩隊一向隻發半餉,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些大兵也都知道,所以也沒有鬧事,但現在你鬧這一出,我就不好收場了,現在鄭曉陽便來找我鬧了。”


    “鄭曉陽是誰?”


    “鄭曉陽是第三隊的兵曹,他們今年還隻發了四月的餉錢,你那裏一下子發了全餉,這事兒哪裏是能瞞得住人的,他以為這錢是我拿的,便鬧上門來,要我也給他們隊發全餉,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路鴻很是不滿地道,“鄭曉陽來鬧的時候,正好霍鑄,吳凱兩人都在,讓他們兩人好好地看了我一頓笑話。”


    高遠想了想,“叔叔,我覺得,您應當給他們將餉銀發齊,不但是今年,以後也得給他們發齊!”


    路鴻啪的一聲,重重地一掌擊在桌上,“你個小娃娃,懂個屁啊!你可知道我呆在這個位置之上,一年要多少出息才能擺平那些事情嗎?不說別的,光是能坐穩這個縣尉的位子,就必須上拿多少錢出去你知道嗎?不錯,我是太守大人的親兵出身不錯,但這算得了什麽,還不知有多少人盯著這個位子呢,上上下下地打點,光這些,每年都要幾百上千慣,你看我過得光鮮,其實也就是拆東牆,補西牆,這其間的為難你哪裏知道,要是給他們都發全了餉,那我怎麽辦,喝西北風去?而且遼西郡十幾個縣,大家都是這麽個幹法,我這裏要是發了全餉,豈不是成了眾矢之的,你是想讓我被群起而攻嗎?高遠,做官便要先做人,你要是犯了眾怒,那在這個位子之上也就幹不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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