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老人家還專程來魔宮一趟,搞不好就是來捉徒弟們回去的。


    花千州一到魔宮中,魔修們立即感到屬於九重境界上位仙君的強大威壓。


    故而等霧心帶著師父去地牢巡視俘虜情況時,這群魔修都已經規規矩矩地坐好,哆嗦著抖個不停。


    花千州冷麵無言。


    師父尚未開口,霧心倒是“咦”了一聲。


    霧心塑心還不久,對自己判斷情緒的能力不大有自信。她本以為魔修們見她哆嗦是因為怕她,可今日見魔修們抖成這樣,她又不太確定了。


    霧心問:“師父,他們難道是天氣太冷凍壞了?要不要給他們升個爐子什麽的,不然仙盟的人不會說我沒有同理心虐待俘虜吧?”


    師父拍拍她的後腦勺。


    他說:“仙盟那裏,你不用太擔心。還有,你既然已經有心,可以對自己的感覺再自信一些。”


    霧心乖乖點頭:“噢。”


    “嗯。”


    花千州轉頭,道:“先找個地方坐,我有話和你們說。”


    *


    霧心領師父回到三人暫住的院落中。


    師父對三人道:“這段時日,我與仙盟諸多仙君見了麵,說了心兒的情況,亦言明塑心之事。


    “萬幸,顧及昔日,我在仙盟那裏,還算有幾分薄麵。


    “雖有不少人對無心人塑心將信將疑,但願意信我一言,給心兒一次機會。


    “如今,仙盟已經號令各大仙門,暫停對心兒的追緝令。不過,相應的,過段日子,心兒必須在仙盟正式露麵,接受仙盟一眾上級仙君的公開評驗,確認她是否真的塑心成功、是否確實對凡間與修仙界並無威脅。”


    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能成功勸說仙盟暫緩對霧心的通緝,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喜事,三人都流露驚喜之色。


    霧心與小師妹對視一眼,十分高興。


    不過,師弟卻仍有些許不安。


    他說:“可是,我們還沒有能夠確切證明師姐有心的手段,仙盟要如何驗證師姐有沒有心,其驗證結果,又何以服眾呢?”


    “心劍。”


    師父道。


    “你們先前的思路無錯,仙盟的仙長亦皆同意,若是心兒能夠拿出心劍,就算通過考校,自然可以服眾。”


    師弟道:“可是心劍並不那麽容易修煉,修仙界中,也有不少修為不低的修士,數十年、百年都未修煉出心器。”


    師父言道:“不錯。所以,仙盟之人顧及這一情況,特意給了寬限。”


    說到這裏,他看向霧心。


    師父的眼眸如平波無際的鏡湖,未有波瀾,可霧心從其中讀出幾分信任之色。


    “五年。”


    師父道。


    “仙盟給的第一個正式期限,是五年。”


    “若是五年之期已到,心兒仍然沒有心劍,他們會派人來,對心兒進行一次心修的考校,再根據心修成績的結果,決定接下來對心兒的處理方式是繼續放鬆還是收緊。”


    “但至少,在第一個五年之內,心兒可以與之前一般,在世間自由活動,不會受限製。”


    “無心人塑心之事,在過去沒有先例。心兒是第一個,這也算是摸著石頭過河。”


    霧心頷首。


    考慮到修仙界多年對無心人的警惕,給她這麽長時間不受約束的寬限,可以說是相當網開一麵,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若非她是第一劍仙花千州的弟子,有師父為她打包票,換作旁人,隻怕定沒有那麽大的說服力去勸成仙盟。


    可是霧心能感覺到,縱使她有了心,情感仍沒有常人那麽細膩敏銳。


    許是天生遲鈍,許是基礎太薄弱,總之她並不覺得自己心修的速度很突出。


    五年時間修煉出心劍,對普通人來說尚且困難,更何況是她這個半路有心的前無心人?


    霧心道:“師父,我覺得我在心修上的天賦可能並不好,若是五年之內,心劍還是沒有進展,怎麽辦?”


    師父未言。


    但他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霧心的頭。


    他說:“心修之道,不在天賦,而在於直麵己心。愈是求成,愈是求而不得。不如放寬心,順其自然。


    “若是五年內沒有成效,便展示純粹之心,再求一個五年便是。”


    師父言辭沉著,聽師父如此淡然,霧心便也放心多了。


    這時,師父又問她道:“心兒,接下來,你可有什麽想去之處?”


    “誒?”


    “有心,有時與曆練相關。見識越多,閱曆越為廣遠,越有利於心境提升。”


    師父解釋道。


    “如今,修仙界對你的通緝已經放緩。你常年拘在花醉穀中,能經曆的情感有限。我想,遵循內心,四處走走,許是會對你修心有所助益。”


    霧心恍然大悟。


    這麽一說確實,過去,她很聽師父的話,師父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十分安於現狀,也沒怎麽想過要離開花醉穀,生活變化很少。


    她沒有心,所以也不太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便隨波逐流。


    如果要她遵循內心,現在……她會想做什麽?


    霧心內心的某個角落被牽動,她似有所想。


    霧心說:“其實……我確實有個地方,想回去看看。”


    *


    數日後。


    霧心重新站在望仙樓外。


    時光荏苒,二十年過去,望仙樓早已不及霧心記憶中那般光鮮亮麗。


    當年簇新的紅柱石階已有了歲月的風痕,黛瓦上結了些青苔,實木門扉與花窗瞧著亦有些年月了。


    不過,廊前掛的紅燈籠顯然是新的,門前剛打掃過,一塵不染,從大門前望進去,桌椅整整齊齊,賓客盈門,生意不減。


    霧心躊躇。


    在清光門時,師弟曾說她冷情,那時霧心尚且反駁,可此時想想,或許的確如此。


    望仙樓實際就在滿天城中,離花醉穀不過三十餘裏,可她離開之後,隻因尋常不會途徑,竟從未再回來看過。


    所謂的無心人,許是當真薄涼。


    霧心遲疑過後,踏門而入。


    在店內跑堂的,是個麵生的年輕夥計。


    他見霧心衣著雖樸素,可一身通透的靈氣,應是個修士,當即熱情地迎了上來,問:“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酒樓裏迎客的夥計通常都極有眼色。


    眾所周知,修士大多辟穀,就算進了酒樓,多半也不吃飯。


    於是,不等霧心回答,那夥計已做出要將霧心往樓上客房帶的架勢。


    然而,霧心站定未動,問:“現在店裏跑堂的,不是嘴角有一顆痣的小王了嗎?”


    那夥計聞言一頓,驚疑不定:“您是……?”


    霧心說:“我以前在這裏住過,大概二十年前。那時帶我的師父叫作吳大山,是這裏的大廚。他還在這裏嗎?”


    那小二似是呆了片刻。


    然後,他對霧心道:“仙子,您在這裏等一會兒。”


    說著,他將毛巾往肩上一甩,撩開簾子往後頭去,邊走邊喊道:“爹!!!有個神仙到店裏來了!一個姑娘!還說要找吳叔!”


    須臾,隻聽後麵傳來一陣混雜的腳步聲,一群人呼啦啦地跑了出來,連一直在算賬的賬房也放下算盤,湊近了過來看她!


    霧心還呆站著,直到七八個人跑到她麵前來了,她都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不過,先前她還覺得望仙樓裏已沒一個人認識,而這一會兒,她卻從出來的許多人臉上看出了熟悉的痕跡。


    最前麵瘦巴巴的中年人,是當年大廚的幫手,霧心叫他瘦子叔。二十多年過去,他還是幹瘦得像條麻杆,隻是變得更老了。


    一旁國字臉的壯漢,三十五六的年紀,看起來像是以前望仙樓的年輕雜役,他話不多,霧心與他也不太熟,隻知道其他人叫他阿莊。


    賬房還是當年的賬房,臉不怎麽顯老,隻是頭發有點花了,而且眼睛好像更差了,看她要眯成一條縫。


    不一會兒,對麵也有個婦人聽到樓裏的動靜,跑過來。


    那中年婦人雲鬢盤起,穿著樸素而潔淨的碎花衣裳,披著帛衣。


    霧心認出來,那是對麵布鋪的老板娘,名字裏帶個“梅”字。霧心在樓裏當夥計的時候,她才剛成婚兩三年,是個大美人,梳著油亮的辮子,性子潑辣但好客健談,是個好人。


    這些人,霧心尚且能認出來,但二十年過去,人人看上去都不年輕了。


    一別多年,霧心想開口說什麽,可半晌,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誰知這時,倒是布鋪的老板娘先開了口,她蘭指對她一指,激動道:“心丫頭!果然是心丫頭回來了吧!”


    先前,其他人看著霧心,大抵也有幾分不敢認。


    畢竟二十年沒見了,而霧心外表瞧著最多十七八歲的年紀,且一身靈氣,又女大十八變,跟當年的小丫頭一比,哪裏都對不上。


    而布鋪老板娘一開口,其他人也紛紛跟了腔——


    “心丫頭?真是心丫頭?”


    “樣子好像有點像,那小姑娘長大,是不是就這樣……?”


    “是她!肯定是!你們看這個‘你是誰,這裏是哪裏,關我什麽事,不要和我說話,我要做飯’的眼神,除了她還會有誰?”


    “嗬嗬嗬,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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