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理幾乎是邊哭邊戰,小臉通紅,發側的小辮子也散開了,她咬牙跪在地上彈琴,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的嗚咽像是在喊哥哥。


    霧心平常很不擅長察言觀色,聽到各種人間慘事也不會有太大反應,可這一瞬,她卻胸口有一絲刺痛,像是被一根針紮了一下。


    等回過神來,她的手比腦子先動了。


    她的劍很順,仿佛是風拂過廣闊的天地一般。


    這種手感,陌生又熟悉。


    霧心想起,她進入柒思秋宅邸的那一夜,也有過類似的體驗。


    她腳尖點地,輕盈地迎身而上,劍氣卻帶著凶煞。


    霧心動作太快,魔修甚至還未反應又來了一個人,他正打算攻擊知理。


    守山玉手中的塤有著極大的靈氣,他本用塤的樂音與魔修的魔氣爭鬥,怎料魔修方向一轉,居然不再進攻他,反而去動知理。


    守山玉的瞳孔猛縮。


    知理埋頭按弦,沒有看見魔修的攻勢。


    守山玉不得不停止吹塤,撕心裂肺地喊道:“知理,小心!”


    就在此刻,一束白光從魔修身體中間閃現出來,如晨曦破曉,撕裂了他身上的魔氣。


    難以抵擋的強大魔修突然失去了動作,倒在地上。


    原本鋒利的魔氣也盡數化作黑霧,消散升天。


    在魔修身後,一個女子如天神般降臨。


    她手持蒙塵劍,身如蒼竹挺拔。


    守山玉愣了愣。


    隻這一瞬,他就明白了,為何少主那般驕傲的人,當年隻憑寥寥數麵之緣,就對這個女子情根深種,甚至在對方連本命玉的含義都不知曉的情況下,他也心甘情願地將那麽貴重的玉佩掛在她身上。


    不過頃刻之間,令他們束手無策的魔修,竟如此輕易地倒在她劍下。


    即便是花千州本人到此,恐怕都無法更加幹淨利落。


    而這時,霧心收起劍,鬆了口氣,回首問:“你們沒事吧?”


    她的眼神,澄淨得令人難以直視。


    守山玉動了動嘴唇,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而這時,知理已第一時間焦急地撲向知命,哭道:“哥哥!”


    第68章


    隨著知理的哭聲,霧心亦朝她奔去的方向望去——


    知命倒在地上,毫無生息。


    這還是霧心第一次見到他沒有和知理一起蹦蹦跳跳、一唱一和的樣子。


    知命知理兄妹兩人,總是待在一起,有時幾乎會讓人忘掉他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可這一刻,知命獨自倒在地上、麵色慘白的樣子,卻將他個人生命力的流逝呈現得無比清晰。


    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同心同命,不會因為一個人還活著,另一個人也不會死。


    知理跪在兄長身邊,眼淚吧咂吧咂地砸落下來,哭得喉嚨嘶啞。


    霧心見狀一驚,忙走過去,用手一探知命的脖頸。


    然後,她說:“還有一點氣息,不過得快點找懂醫術的修士來醫治他。其他弟子也是,他們看起來狀態都很不好,要盡快得到救治。”


    守山玉這時,如夢初醒,忙主動說:“我來叫人!”


    守山玉麵色蒼白。


    先前與魔修相鬥、渾身緊繃的時候,他大約無暇分心其他,所以尚能堅持,而此時他方從九死一生的關頭鬆懈下來,身上便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時候,他一動,便顯現出傷勢很重來。


    他一側的肩膀全是鮮血,胳膊幾乎已經抬不起來,之前還能與魔修你來我往,必定是死咬牙關在堅持。


    守山玉拿出他的塤,注入靈力,然後吹了一段簡短的旋律。


    這大抵是清光門的術法,這段低沉的調子竟如山穀回音一般,迅速貫響了整個密林。


    做完這一切,守山玉才緩緩泄力。


    但他仍沒有休息,反而拖著傷軀,去一一檢查落敗弟子的傷勢。


    霧心見狀,也一同幫著救治傷者。


    在花醉穀的時候,霧心不怎麽需要療傷,其一她不怎麽受傷,其二小師妹更擅長醫術方麵的事,大小都由師妹包辦了。


    不過,好在她多少懂一點應急的處理方式。


    霧心將自己的靈氣注入傷者身體之中,封住傷口,保住他們的氣息。


    霧心的靈氣與師妹的不同,沒有治愈的作用,但即使如此,傷勢一旦得到控製,傷者的氣色也當即有所好轉。


    霧心率先救治的,就是知命。


    其實打從一開始,知理就在拚命將自己的靈氣分享給哥哥。


    隻是她自己身上也有傷,又戰鬥了很久,已筋疲力盡,靈氣並不充裕,即便拚命努力了很久,也未能完全止住傷勢。


    知理見狀,著急萬分,眼淚掉得更多。


    而霧心一加入,情況立竿見影地有所好轉。


    眨眼之間,知命的傷口就不再流血了,他烏紫的唇色亦恢複了幾分血色。


    然後,知命眼皮一顫,吃力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來。


    他一睜眼,入目的就是知理成線掉下來的淚珠子,那密集的淚水,雨水似的落進他眼窩裏,連他的視線也隨之一同變得模糊了。


    知命抬手,去碰妹妹的麵頰,輕聲道:“別哭了,好吵,你一直喊哥哥,我都睡不著了。”


    知理一把抓住兄長的手,急切地哽咽道:“哥,你現在不能睡,千萬不要睡啊!你要是敢睡著的話,我就用你的琵琶墊桌子!”


    知命:“用琵琶墊桌子,墊不平的吧……而且我們的桌子,本來就挺好的。”


    知理:“重點本來就不是平不平的,重點是我要氣你!反正你不準睡!你要是睡著,我會咬你,真的咬!”


    知理強作理直氣壯的樣子大聲放著狠話,可說著說著,淚珠卻掉得更厲害。


    她哭腔沙啞:“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躲不開,哥哥隻好擋在我前麵的話……”


    “你是用琴的嘛,又彈到關鍵的地方,活動不開正常。”


    知命無奈地歎息一聲,話裏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帶著若有若無的縱容與慶幸。


    他說:“萬幸,打到的不是你。平時,你比我機敏靈光得多,但幸好我比你皮厚。那一下如果落在你身上,那現在就完了,但幸虧落在我身上,你看我還能剩一口氣。”


    知命輕撫妹妹的麵頰,在她耳畔留下血痕。


    他們是孿生兄妹,性別雖不同,可相貌卻很像,麵對麵的時候,如同鏡子裏外。


    他的動作溫柔,像撫摸鬆軟易融的春雪。


    知命由於虛弱,聲音很輕,他呢喃似的道:“而且,我總覺得,這一次,我能夠做到點什麽。如果做不到的話,又會重蹈覆轍……畢竟,無能為力的感覺……會很差……”


    知理聽得懵了,問:“哥,你說什麽重蹈覆轍?”


    知命舉起手臂之時,寬大的袖管從他臂彎上滑落下來,露出白皙的手腕。


    在知命的手腕內側,有一塊淡淡的胎記。


    霧心一愣。


    從霧心的視角看,那胎記的形狀不太規則,斷斷續續,像一匹垂尾靜立的小野狼。


    她想到在屋簷上聽到的清光門門主與師弟的對話,不由麵露驚訝之色。


    而知理仍是不解,著急地道:“哥哥,你在說什麽?你不要睡著,你再堅持一下,多和我說說話吧……馬上就會有人來救你了……”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喧鬧的人聲。


    似乎是援助的人,聽到守山玉求救的塤聲,趕過來了。


    守山玉一邊幫助受傷的師弟師妹,一邊不停地看著來路的方向,見到有人前來,他終於褪力,緩緩放鬆下來。


    霧心此刻已在救助其他弟子,見有援助過來,亦去與他們配合。


    “山玉師兄,你沒事吧?”


    趕來的年輕弟子們,看到這一地人和血的慘狀,都震驚不已。


    有人忙去問守山玉情況。


    守山玉捂著肩膀,言道:“我沒事,快去救師弟師妹。”


    言罷,他側過臉,目光冰冷地落在那個被霧心斬落在地的魔修身上。


    在清光門,守山玉給人的印象,素來堅韌溫潤,是個可靠的師兄。可此刻,他注視著魔修的眼神,卻與平常完全不同。


    他的眼底一片漆黑,如同見不到底的漩渦,凝聚著滔天恨意。


    他肅聲說:“還有,將這個魔修拖回去,無論生死,把他身上能查的東西都查出來,務必要搞清楚他們突襲清光門究竟是有什麽目的。


    “這麽多師弟師妹身受重傷、生死不明,我們……必須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是!”


    弟子們忙應聲道。


    而守山玉垂落的一側手臂,手指緊緊攥成拳頭。


    這時,一名趕來的弟子道:“山玉師兄,你放心,少主那裏活捉了幾個魔修。今晚我們將這些魔修都扣起來審訊,肯定能問出前因後果!這麽多師弟師妹受傷……我們定要為他們討個公道!”


    “好。”


    守山玉聽到是少主那邊先抓到活口,聽起來還不是一個兩個,略顯驚訝。


    不過,他很快頷首,然後道:“今晚,我也去參加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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